《仙棠泪》黑池菇

4、第三章 腹黑掌教

　　祖师殿，几道身影静静立着。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原先错落有致的阵型中间空了一位。然这一位，赫然是阵法的重心所在。
　　阵间共五人，虽年纪大约都在五百岁上下，但模样最年轻的当属琴晥。二十七岁修得真道，纵然如今年过百岁，却仍保持着数百年前的模样。其余的四人或是中年之资，或年过半百之态。垂空站立，五人各持一柄白拂，闭目养神。
　　须臾，一道人影现出。杏目玉面，竟是一约莫十八的少年。黑发被银带束起，高高悬在脑后，唇边一抹温和的笑意更是衬得他几分道骨飘然，予人一种乘风欲去之感。
　　“掌教。”
　　五人齐齐折身，行礼。
　　他眨眨眼，旋即敛去了面上的那抹若隐若现的笑意，似有不悦。
　　“如此扰乱本座修行，当有何罪？”他道。
　　那声音如同山涧泉水，轻灵通透，不给人任何怪异之感，听上去很是舒服。然后他扬手，一把扯过华扬的胡须，不顾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一圈一圈地绕在指尖把玩，弄得华扬暗暗叫苦，却是不敢反抗半分。
　　“杨老头……”
　　他低低唤着，似有责备。
　　“禀掌教，我教近日出现一习武奇才，是以被琴师弟收入门下。”心下一凛，只道掌教责怪自己怠慢，华扬忙恭敬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水风涧撒手，如点墨的黑眸中一片真诚，十分无辜，“老头你的胡子油大，该洗了。”
　　华扬险些背过气去。
　　水风涧斜瞄他一眼，微笑，“能大到令我出关的事想必不多吧……想来也知道那孩子定然与魔族扯上了渊源，我且去试她一下。”
　　一瞬，身形远去，徒留满室的清风。
　　远远，有声音传来。
　　“若她所牵扯的是魔峰那一位，且无心从恶，倒是可以考虑好好培养培养……”
　　－
　　窗外，纷纷扬扬的仙棠瓣不断飘洒，有如棉絮一般轻巧落地。那一小块泪状紫心也仿佛被渲染的生动了起来。
　　紫竹趴在床前，咬唇看着床上的人。那人狭目紧闭，缎子般的墨黑发丝似乎有了生命，随着风，微微卷动。
　　榻上人面容安逸，风华绝代。
　　紫竹看得呆了呆，然后开始纠结以自己极其低微的术法级别究竟是如何让得修为几近魔尊的师父陷入沉睡的？
　　自己的内气着实低微得让人发指，姑且可以暂时不提
　　终究叹了口气，无力再去寻思，她将双肘支在榻上，替音华将垂地的发丝轻顺了顺，理好，低头对上了一双半睁的眸子。
　　睡意朦胧，隐隐有雾气氤氲。
　　她一惊，忙放开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脑袋中不禁又回想起昨日那超乎寻常师徒关系的情景，面庞不由一阵炙热。
　　“你怎么在这里？”
　　音华支起身，慵懒地半睁着眸子，微微启唇。
　　“师……父，我……”
　　紫竹大窘，起了身，低头。当真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分外难堪。
　　好在音华并未难为她，只淡淡道了句，“下回休要再胡闹。”便就此作罢，徒留紫竹一人默默在一旁石化。
　　阿喂，胡闹的，到底是谁啊？
　　－
　　九月的风，有些微凉。
　　秋日的风卷起了棠瓣，轻拂过掌心，温润的触感。紫竹拈起一片，犹豫半晌，指尖红焰腾起，柔软的瓣逐渐收缩蜷曲，最终凝练成一滴紫珠，悬浮在掌心上空，形状竟是与那瓣中紫心无二。
　　“你可知那是何物？”
　　身后，有人低声问她。
　　紫竹骇然转身，忙将那滴状物收入囊中，却见是一约莫十八的少年手持了那不知是何材质的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眯了眼，笑看她。
　　“是……是什么？”她缩了缩脖子，讪笑，呐呐道。
　　“那你知道仙棠为何与普通海棠不同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少年捻起一片，细细把玩。
　　紫竹警觉，忙悟紧袋子，只道那少年要收了她刚凝练出的花汁。花汁，乃是仙棠瓣之精华，但凡有些内气的人均可提炼而出。花汁呈滴状，本身有轻微的固体培源之效，隐透清香，用者多是女子。本身刚上仙山，紫竹自是没那闲情逸致去弄那子虚的培源花汁，只是隐隐对那棠花有股莫名的亲近，似是有人在心中引导般，信手捻了一片就有火焰自主从手心腾起，烧了叶瓣，心下对这叶瓣化成的汁水却倒也是有几分喜欢。
　　“有了情的海棠，便成了仙棠。”似乎没发现紫竹略带戒备的目光，他道。
　　黑线，紫竹暗暗抹把汗，暗叹自己当真愚笨，这仙山之人，当是个个有了灵力，又如何对自己手中的小小不起眼的花汁有了兴趣？不觉被少年的话吸引了过去，又不由轻咦，“海棠有情？”
　　“自是有的。”少年肯定地点点头，旋即又道，“我叫水风涧，不知师妹是……？”
　　“紫竹。”
　　“如此，当真是与师妹有缘啊，我师尊现居的华青峰顶还栽着一片紫竹林呐……”
　　“……”
　　这根本不能比好吧……
　　无力地眯缝着眼睛，紫竹霎时无语，一瞬竟有了将这小子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有什么的冲动。好在水风涧即时开口，遏制住紫竹准备伸出的魔爪。
　　“师妹可曾听说过药兽之名？”
　　水风涧甩开折扇，像模像样地扇了两下。虽说容颜俊美，但这颇具吊儿郎当味道的模样却不免有些令人发指。
　　“药兽？”彻底将此人皮像无视之，紫竹好奇道。
　　“神农时，白民进药兽。人有患病乃用白民所传不明语言告之。兽至野外衔草回，以此草服之，病痊愈。”
　　他道，语毕，手摇折扇又扇了下，倒是衬得多了几分仙风。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紫竹摆首，便不再准备搭理他，转身作势要离去。
　　“若我说，那药兽如今就在仙门呢？”
　　脚步猛地一滞，紫竹回首，杏目微划过一丝诧异，夹杂着惊喜，复忙又低头，将目光凝在脚尖，划拉着地上的花瓣，状似漫不经心，道，“那……那又与我何干？”
　　“若当真不想去寻……那便算了吧。”
　　水风涧持折扇敲敲脑袋，鼻子皱了皱，水波般明澈的眼眸中荡漾着玩味的笑意。
　　紫竹仿佛看到他头顶生出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随着心中小诡计的萌发，轻轻颤动。
　　阿喂，那真的是人么？
　　仿佛一瞬间蔫了下来，紫竹耷拉着脑袋，心中早已将那水风涧咒了千百八十遍，还顺带不忘问候问候其师父老人家。只是这一切都没法表露在皮像上，誰叫她有求于人……
　　忒不爽。
　　“抓紧了啊。”
　　思绪间，却是有只修长的手掌裹住了她的。原是水风涧将她拉至身旁，祭出飞仗。
　　那仗身扁平，晶莹剔透，状似剑般，反射出耀眼的光泽。看来却是绝非寻常之物。
　　不动声色抽出手臂，紫竹抓紧水风涧衣袍一角，随他跃上长杖，闻得他低低笑语，眼神忽的一黯。
　　这般人，若他不是仙门子弟，当有多好？
　　－
　　水风涧御仗落身，落脚处却是有大群弟子拥成几团各自谈笑。这一下来，又惹得火热目光无数。
　　“这是谁家的弟子，怎生得这般俊俏？”
　　一女弟子早已是围了过来，但见其面容生得艳丽，那点妆容倒也画得恰到好处，自是别有一番姿色。
　　“在下华柯师尊座下水风涧，不知师妹是……？”
　　水风涧抱抱手中折扇，面孔上晕开无辜的笑一朵。
　　紫竹自其后背望去，仿若又看见了两只尖尖狐狸耳朵“蹭”地冒了出来。当下也不多加言语，只挑眉，笑眯眯地捧着水风涧的长杖，好暇以待。
　　那句师妹叫得女弟子心中荡漾，再见水风涧本就生得儒雅俊秀，也不由多了些许倾慕之意。
　　“原来是华柯尊者的徒弟，难怪这般厉害。”感叹了一番，那女弟子抱剑，道，“我是华扬师尊座下弟子，名唤灵影。”
　　抬眼似是瞥见了紫竹，灵影微微颔首冲她一笑，友好之意不言而喻。倒是紫竹，本就对仙门这等事无多兴趣，只淡淡冲她微笑便作罢，此举惹得灵影哀叹数声，人便也顺势黏了上来。
　　周围忽地一片喧嚣起来，众多弟子都朝得一片地方涌去。紫竹抬首瞄了一眼，但见涌过去的大多都是女弟子。
　　“想必是唐腾和夙空二位师兄到了。”
　　扯了扯紫竹的袖子，灵影轻笑道。
　　“夙空？”
　　紫竹蹩眉。那日拜师时的华贵小公子她也还依稀记得，似是被唤作唐腾，可那夙空又是何人？拜师当日似是没有听起他的名字，当下不由被微微勾出了好奇心，便垫垫脚尖，作势要看。
　　忽闻一阵惊呼声，围在唐腾二人之前的弟子散开大半，这下视线倒是开阔起来，但那人群包围之处似乎只有一人。
　　是那日的唐腾。
　　紫竹低头，做沉默鸵鸟状。
　　好吧，容她腹诽一下先。
　　不是说神奇的师兄共是二人组的么？却如何不见了一个？莫非不胜压力，溜了？
　　紫竹咬唇，忽觉好奇。不料身子忽然一轻，不待回头，只闻灵海一句轻呼，身子已从腰部被人捞起，严严实实地扣在怀中。
　　回头，对上了小魔王一双眼眸弯弯。
　　心间忽的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颤颤巍巍地竖起手指指向重鵼，紫竹忽然觉得自己大脑不甚给力，结结巴巴问他，“你……你就是夙空？”
　　深青色墨发倾泄在紫竹肩头，小魔王点了点头，笑得满面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