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雪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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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距离或远 或近
但思念却一直一直延续着】
17年前，那个飘着小雪的冬夜里，
从你在这条花街前被捡到的那刻起，
你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
13年后。
昭和初年。某条花街的水茶屋内。
“大概是梅毒吧！”
“你知道自己是从哪个客人哪里传染到的吗？”
“额，这个······”
“我这里只有这种药。还是暂时不要接客比较好。”九条从医药箱内拿出一个青白的瓷瓶递到尤衣手上。妓女和杀手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古老的职业之一。昭和时期的日本，妓女对下层妇女而言或许是最为轻松、普遍的职业。不需要在贵族家里干些砍柴洗衣烧饭的粗糙活计，也不需要被家里的男人一天几顿的打骂与撒气，只需要在给钱的客人面前乖乖地张开腿就可以了。只要习惯了，其实还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性病的话。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如果不工作的话···”近江经营这个水茶屋十几年了，从营业开始，店内任何人的病都是请九条先生来看的，对九条先生的医术很是信服。虽然九条先生这么说是没错，可是如果因为任何一个妓女最可能患上的性病就不让她接客，那自己的店还如何经营···九条不紧不慢地将放在榻榻米上的一些瓶瓶罐罐放回到医药箱内，瞥了一眼近江为难的脸色，尤衣也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如果继续接客的话，客人对这里的评价也会渐渐变坏，以后说不定就没人会来了。如果变成这样的局面近江先生也无所谓的话，那就继续让尤衣她们接客吧。”
“唉！怎么会这样！”揉了揉头发，知道九条先生说的确实是事实，近江只好答应暂时不让尤衣接客，先做些别的工作。
“先生！”
清人一路急匆匆地跑到门外的时候，九条刚收拾好医药箱，正准备起身离开。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九条抬头，就看到一张犹在喘气的，因为奔跑而变得通红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虽然已是早春的时节，但天气还是有些微的寒冷。尚未完全融化的雪在地面上结成了薄薄的但是很滑的一层冰，映射着朦胧的阳光，脚踩上去的时候有会滑到的错觉。清人一路在前头跑着，时不时回头看看落在后面的先生。每次他回头的时候，都会看到先生对他宠溺无奈的笑。这种笑他在清美姐姐身上还有其他姐姐身上看到过。可是她去世之后，其他姐姐相继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对他笑了。清人是高兴的，或许应该说和先生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是高兴的。先生好像在说些什么，离得远了些，清人听不清，只看到先生的嘴唇一动一动的，小跑着往他的方向跑来，脸上的表情有些着急。先生一定很久没好好运动过了，那跑步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一手提着个医药箱，一手使劲地按着头上戴的帽子，又因为害怕滑到而歪歪扭扭地小心奔跑着，木屐在路面扬起起一连串的轻响，像一首悠扬的歌。清人不动了，懒懒地靠在路边的一棵杨柳上，有风吹过，暗香浮动。跑到清人面前时，九条撑着膝盖不住的喘气，心里懊恼，决心以后要好好运动。抬头看着清人云淡风轻的一张脸时，却仍是不经意间带上了笑意。
“以后···不要跑那么快了···知道吗···路面滑，小心···摔跤。”断断续续的话语逸出，不一会就飘散在了早春的空气里。清人伸手摘了一枝柳条，三两下就编成了一个花环，也不管先生愿不愿意就往他头上戴。
“那先生到时候扶我起来不就好了。”清人笑得狡猾，又蹦蹦跳跳地往前面跑去。
看着前面跃动的身影，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些不可思议。几次三番被请来给这里汤女们看病，九条总是会看到那个小男孩的身影。那个孩子明显地和其他孩子不同。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一看就是个混血儿，长得很是漂亮。或许就因为是这个原因，再加上他是在水茶屋那样一个地方生活的，被其他孩子欺负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一直在反抗，用嘴咬，用脚踢，用手抓，这些都不行的时候，他也会用眼睛瞪。那双蓝色的眼睛被怒气晕染的时候，就像宝石。他长得很瘦弱，但是从来不弱小。所以九条每次看到的时候，都没有上前去帮他。那是他的人生，他必须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所有的苦难，没有人能帮他。
“那么，九条先生，今天也谢谢您了。您慢走。”九条走出门槛，习惯性地往门院后看去，果然。
“你这个没人要的小贱种。”
“在那种地方肯定也是被人上的。”
“长成这样子，将来不知道要被多少男人上啊！”
“鬼之子，你是鬼之子。”······
清人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如此讨厌他，憎恨他，好像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一样。我没有父母，我被他们抛弃了，我被清美姐姐捡到了，我在水茶屋长大，我有蓝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我长得不够强壮······所有这些理由从来都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来责备我呢？为什么要如此的···憎恨我呢？10岁的清人不知道人的天性里有一种叫做毁灭的欲望，它用野蛮的手段来表达自己的嫉妒，通过伤害别人来获得快感，形同野兽。彼时的清人只能举起细弱的手臂，抵挡这些来自同类的攻击。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放手！”忽然身体就被拥住了，有淡淡的药香传来，令人安心的气息。九条实在是没想到这些明明还是涉世未深的孩子，却能吐出如此伤人的话语，结果脑门一热就冲上来了···赶走那些人之后，九条才发现怀里的孩子在细微的颤抖，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在颤抖。
“你···没事吧！”
“其实，他们只是在羡慕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和头发都很漂亮，那些家伙是因为羡慕你才会对你做这样的事。”
“人就是这样，但是你也别理会他们，完全不需要感到羞耻。应该感到羞耻是他们才对。如果你因为他们的话而自卑气馁的话，那你的人生也已经完了。”
······
说了很多，其实九条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少年能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九条不太知道该如何处理现在的状况，总之得先安慰他吧···怀里的黄毛使劲的吸了几声鼻涕，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没有了声音。九条大概也猜到了他现在在哭，没有打扰他，只是伸手轻轻地揉揉了他的黄毛，很柔顺的触感···不知道自己的衣服会变成什么样子，回去怎么和妻子解释啊···清人从来都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清美姐姐告诉过他，眼泪是最不需要的东西，尤其是男人。
“随随便便哭的话，会被别人看不起的。”
“那难过的时候怎么办？”清美握着清人小小的手，蘸了墨水，在纸上继续教他写字。
“笑。”
“嗯？”
“难过的时候，笑就可以了，放声大笑。”墨水落下，晕染了白纸，点点印记。
清人其实没想过要哭。不管怎么被那些人欺负清人都没想过要哭，只是觉得痛。可是在被拥抱住的刹那他却觉得无比的委屈，结果就完全控制不住的哭出来了。真是丢脸，被清美姐姐知道了，她一定会说我不是个男子汉的。可是，清美姐姐也已经不在了···所有的委屈与难过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九条不明白为什么怀里的人越哭越大声，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那哭声沙哑着，一声一声的哽咽刺激着九条的神经，纠着九条的心跟着痛。九条忽然意识到，这下自己大概是惹上大麻烦了。
抱着怀里的人走了几条街后终于到了。明明看上去挺瘦的，抱着还是很扎实的嘛。九条颇有些气喘吁吁。“好了，不要哭了。看看你喜欢哪一种，我买给你，好不好？”其实清人早就已经不哭了，只是觉得在一个明明不认识的人的面前就这样大哭起来，实在是有够丢脸，不知道他会不会像清美姐姐说的那样看不起我？只得一直埋在九条的胸前。看？看什么？清人将头从九条的胸前悄悄地抬起一些，糖果？糖果！从此以后，在清人的记忆里，那变成了幸福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雪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