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伏汐

4、第三章 碧尘夜声

　　洞庭那翡翠色的宫墙映着粼粼波光，亭台楼阁皆是嵌于湖底山墙之上，颇有气势，却又精致至极，虽不及东海龙宫雄伟磅礴，却也别有一番意境。

　　总之……一切，都比东海的峭壁洞穴好。

　　与东海爱斜眼的鱼精相比，洞庭的小精怪们大都爱咧着嘴笑，露出满口白白的细碎小牙……一看，就知道是吃素的。

　　廷瑕让开阳选个颜色，开阳脱口而出“白色”。

　　于是，一大帮鱼精虾蟹推开了挂满了水藻的洞庭府库大门，嘿咻嘿咻的抬出了一大块白色晶石。五个身形魁梧的褐甲大将，操起两个巨大的钳子，呯呯嘭嘭围着白色晶石忙活起来，不出半柱香时间，一张崭新的水晶床就成型了，床头还特意雕上了含苞的莲花……

　　“谢谢……”

　　开阳的洞庭生活就从那张新添置的水晶床开始了……

　　白天，洞庭龙宫都似浮在青亮的绿光之中；夜晚，沉入墨绿，只有乳白色的宫灯起起落落，漂浮在龙宫的每个角落……

　　每个宫阁前，都是长长的回廊，蜿蜒曲折的将湖底山墙以及山墙上的高矮宫殿拥在其中。
　　每天，洞庭龙君廷瑕的早朝便是在那回廊之上。从他踏出寝宫的那一步开始，沿途共有二十位龙宫大臣守候，准备奏请事宜。除了排在首位的金钱龟丞相的云雨经比较重要外，其它多是进奉、珍宝、新添入门的精怪等等。红头发——开阳喜欢这样喊廷瑕，总是一边走一边听守在路旁大臣们的汇报，然后再甩甩那宽大的袖子，打着哈欠离开。

　　龟丞相总是随在红头发身旁，辅助他完成那每日不能出半点差池的云雨经。

　　洞庭龙宫虽然不及东海一半大小，却有更空阔的感觉，因为常驻宫中的精精怪怪少之甚少，就连那二十位大臣皆各有各的府邸。

　　龙宫很静……静的，时常能听到红头发洒下雨点打在湖面的声音，尤其是高声说话的他不在的时候……

　　“打个嗝很远都能听见！”贝女吉吉说道。
　　“嗝……”鲤姑娘真的打了一个来配合。

　　“嗝……嗝……嗝……”怪异的声音果然传到很远……

　　不过洞庭龙宫之所以这么空阔，只因不同于东海每五步便一个侍卫，洞庭几乎没有侍卫。不森严的龙宫，时常引得附近的小精怪来此处嬉戏玩耍。

　　“你们两个又在这作怪！”螺姥姥总是用责备的口吻说道，面上却是温和的。她抖抖裙子，抖下了一些小精怪嬉笑着离去……

　　“姥姥……”吉吉和鲤姑娘拥上前去，扯着她的袖子撒娇一番，总是这样。

　　螺姥姥是龙宫的总管，管着琐碎的起居杂事，和所有为洞庭龙君效命的小妖精们。贝女吉吉和鲤姑娘就是她分派给开阳的。
　　“姥姥再见！”吉吉大声喊着。
　　螺姥姥回头笑了笑，转头离去，那些小精怪们不知又从哪钻了出来，吱吱叽叽地抓住她长长的裙边，和她一起消失在开阳她们的视线中。

　　“龙子对你怎么样啊？”吉吉迅速侧头在开阳耳边小声问道，趴在吉吉背上的鲤姑娘明显兴奋起来……

　　怎么样啊……

　　开阳来洞庭也不过十数日，自从双头虬背上下来，千曜和她还未多说过些什么……
　　不过，他对开阳还是温和的……

　　“他就是每天向我笑笑……很多时候，我都见不到他。”

　　“哇……！”吉吉和鲤姑娘很吃惊的样子。
　　“是吧？我每天都见不到他，是不是他不喜欢我？”开阳也觉得很不妥了。

　　吉吉小白眼一翻，道：“见不到龙子是很正常的……”
　　“很正常的……”鲤姑娘跟着重复一遍。
　　“不过但是……”吉吉转而又抖擞精神准备接着说下去，怎知话还未说完，便听鲤姑娘“啊！”的一声……
　　“什么事情？”吉吉不耐烦地问道。
　　“我想起来了，我来洞庭这五年，只见过龙子两次！一次我刚来的时候，再一次就是开阳公主来的时候！”
　　“都说见不到龙子是很正常的啦……”吉吉一副自己的话得以被证实的小骄傲，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听说龙子不笑的。我就没见他笑过，鲤姑娘更不用说了……”
　　嗯！嗯！鲤姑娘用力地点头：“龙子冰冷冰冷的。”

　　“不笑的吗？”开阳觉得奇怪，自己第一次看到千曜的时候，他便是笑着，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是笑着，很单纯的笑……

　　“所以，龙子一定很喜欢你……嘻嘻。”吉吉挤了挤开阳的肩膀，坏坏地笑了起来。
　　呵呵……开阳笑着问道：“真的？”
　　“真的……”鲤姑娘也跟着挤了进来，嘻嘻，学着吉吉的坏样，在开阳身边笑开来。

　　和所有渴望尽快了解另一个人的做法一样，开阳希望能够从吉吉和鲤姑娘口中知道千曜更多的事情……

　　吉吉和鲤姑娘在开阳的追问下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些——大致就是龙子很少露面，不爱笑……

　　总之……是的，她们两个并不了解他，而且知之甚少。

　　开阳也并不急于一时，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每天打打闹闹，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开阳很快乐，至少她现在是这样觉得。她和千曜总是在夜间见面，两张床并在一起，这似乎是自然的。在开阳心中，千曜并非冷酷不苟言笑的，他曾在夜里为开阳轻轻盖上羽被，也会笑着听开阳说她和吉吉与鲤姑娘的趣事……开阳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下去。

　　慢慢的，洞庭湖面的荷花开始凋零，当入秋的第一片叶子落在湖面的时候，开阳便和吉吉还有鲤姑娘道了别，冬天是她们闭关的日子。
　　开阳察觉不出洞庭湖水的变化，依旧穿着薄衫每天漫步在那长长的回廊，而洞庭其他精怪们都已换上了冬服，红头发也不例外。

　　静静的……静静的守在碧尘宫中，忽然听到些许声响……寻到螺姥姥一问才知……湖面开始下雪了……

　　螺姥姥送给开阳一对护耳的香囊，说放在耳中就没那么冷了。开阳笑着接过，也似吉吉她们那样扯着螺姥姥的袖子撒娇一番。螺姥姥笑呵呵地捏捏开阳的鼻子说道：“你学坏了。”

　　点灯官来时，开阳已经睡下了……

　　“开阳公主，您睡了吗？我点灯了，天凉，可要盖好被子啊……”红甲的虾精叫做阿仁，一边点那浮在碧尘宫中的灯火，一边不忘叮嘱道：“螺姥姥的香囊可要戴好啊……”

　　“知道了……阿仁。”开阳爬起来问道：“你们真的觉得很冷吗？”

　　这一问，阿仁都似乎哆嗦起来，长叹一声：“冷啊……”消失在了碧尘宫月光色大门外。

　　这么冷啊……开阳躺在床上，取出螺姥姥送给她的两个小香囊，试着塞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哇……真的感觉暖和了不少，就好像有股暖流从耳朵尖儿缓缓的在全身淌开来。只是，那香囊仿佛能够阻断声音，连耳边细小的水波声都听不到了。
　　可惜，开阳自始至终都没有感觉到洞庭湖的半分寒冷。也许……开阳将两个香囊放在眼前看了看，又望了望千曜那空荡荡的水晶榻……也许送给千曜是最合适的。

　　开阳一直都在等着，等千曜回来……她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着，总是猛然间睁开快要窥探梦境的双眼，可看到的始终是千曜那依旧空荡荡的水晶榻……

　　快回来吧……千曜……

　　“这是什么？”他接过香囊看了看，笑着问道。
　　“送给你的。”开阳喜欢千曜笑。她比划了一下，将双手捂住自己耳朵道：“放在这里面，就不冷了……”
　　谢谢，千曜笑了，那让开阳觉得很暖和……

　　突然间，开阳眼前一黑……

　　黑暗中只听一声凄厉的吼叫！

　　千曜！

　　开阳瞬间坐了起来，香囊从她耳中跌落……
　　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将香囊放入耳中的。
　　扭头一看，千曜的水晶榻上依旧没有他的身影……
　　原来，方才都是梦……可那叫声呢，也是梦吗……
　　不对。
　　开阳很肯定，自己确实听到了那声惨叫，因为即使是现在，整个碧尘宫依旧飘荡着若隐若现的喘息声，夹杂着微湿的哭泣以及近乎绝望的撕扯和撞击……

　　开阳掀开碧波帐，披上薄衫，从放置水晶床的高台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那声音就在碧尘宫中盘旋回响着……

　　开阳四处张望，顺着碧尘宫的青绿色石壁摸去，时而附耳上去仔细听着……

　　就在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时……开阳的手心下出现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门……”开阳心中暗暗惊道。

　　而就在此时，那声音却噶然而止。

　　“开阳，你在干什么？”

　　开阳只觉背后一阵迫人的凉气，不由得惊落了披在肩头的衣衫……

　　“千曜……”开阳回头看去，只见千曜正站在她的背后，“我听到一些声音……你……你怎么了？”开阳后背紧紧贴着那条石缝，她见到了她等了许久的千曜，只是……

　　“有声音吗？……是啊……我也听到了……”千曜笑了笑，他全身都是湿的，水珠顺着他额前的发丝下坠，滴在碧尘宫的地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他轻轻拭了拭额头，苍白的手指微微抖着……“你知道吗，下雪了……”他继续笑着，闪动的眉睫上都是晶莹的雪霜。

　　“嗯。”开阳只是点点头，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了……
　　千曜淡淡一笑：“我累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噗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