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啼血》半道索吻

1、一

　　“她叫陈小奈。”我听陈青这么对那个男人说，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浑身散发出无比威严的王者气息。我将头埋了埋，跪着不动。
　　“抬起头来。”他这么说，冰冷的声线跳动在空旷的大殿之上。我有些不安地战栗起来。
　　陈青安静地向前迈了一步，“陛下。”我伸手抓住了他衣服的下摆，怯懦地往他身后挪去，陈青的手似有若无地拂过我的头顶，恭敬地说：“小女幼时不慎误入深山，遭猛兽袭击，幸而命未已，但左脸至此留下伤痕。”
　　“哦？”男人的声音微微扬起，却又转为平静，“太医也束手无策么？女子脸颊有伤，怕多有难处。”
　　陈青默然。我轻轻抚上脸，用指腹擦过伤疤，纹理纠结，突然很想笑。没有，陈青捡回我之后，从来没有给我找过任何大夫，他不让我见任何人，即便是只畜生也不行。
　　男人挥了挥衣袖，“丞相无事便退了吧，朕有些乏了。”他按了按眉心，眼却忽然冲我扫来，我一惊，又抓紧了陈青的下摆。
　　“啊，朕险些忘了。赐丞相之女陈小奈为……嗯，婼歆郡主。”

　　“囡囡。”陈青抱起我，笑着说：“明日即是你的十五岁生辰，你想要如何的成人礼？”
　　我双手揽着他的脖子，“陈青，我的名字叫做‘陈小奈’么？”
　　“不，囡囡。”他飞快地回答，把我放回地上，笑容也不复，“‘陈小奈’只是一时胡诌，你不必去管它，你只需做好我的囡囡就好。”
　　我微偏着头，“那我是不是要管你叫父亲大人？”
　　陈青将我的碎发挽到耳后，“不用，这样就好，囡囡叫我陈青就好。”
　　我知道他已经有些怒了，他冰凉的手指擦过左脸的疤痕，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丝丝缕缕，宛若毒蛇缭绕心头。
　　陈青在湘南一所老林中救出身陷狼群中五岁的我，开口便唤：“囡囡。”他褪下披风覆上我赤裸的身躯，将我抱起，却未递给左右，而是亲自带我回丞相府。他在后院建了一间竹屋，将我锁在里面。但他并未真的上锁，只是说：“囡囡，你要待在这里，莫要出去，懂否？”
　　我拽着他的袖袍，“你叫什么名字？”他粲然一笑，“陈青。”
　　我便在这竹屋中住了十年，不曾踏出一步，不曾见过出他以外的人，他亲自送来膳食，亲自为我沐浴，亲自授我道理伦常，琴棋书画，弄袖舞裙。
　　但——不给我名字。他从来只叫我“囡囡”，直到昨日面圣之时，才胡乱编出个“陈小奈”。
　　“行了，囡囡。”
　　我回过神，抬头看向陈青，已过而立的他足足比我高了两个头。
　　他的下巴微微抬起，以我的角度来看，只能看见他光洁尖锐的下颚，却看不清他极其威严冷漠的眉眼。
　　他没有再看我，而是迈着错落的步伐，冲我摆了摆手，良久，他的声音才从远处飘来，“囡囡，你该歇息了。”单薄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听来有些寒凉。

　　嘉康二年春，帝齐彧封丞相陈青之女陈小奈为婼歆郡主，此女颜陋，为兽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