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麒麟》碾红豆

19、王家庄

　　沈绉又等了一会儿，确信狼已死透，方才爬起来，左拳已经血肉模糊，可以看到几道深深的牙洞，皮肉翻卷，血流不止。
　　沈绉坐到李月娥旁边，喘着粗气，任由左手的血液流着，过了一会儿才将血止住，把左手包好，只感到两腿发软，浑身无力。
　　被狼偷袭，沈绉苦思原因，为什么没注意到树后还有一只呢？数了数狼尸，还是八头，看来最后一头狼并未参与正面攻击，而是躲在树后伺机偷袭，真是阴险狡诈。
　　沈绉转脸看李月娥，此时李月娥面色惨白，浑身冰冷，脉息微弱，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急忙背起李月娥往昨天来时的路上赶。
　　早起后就水米未进，刚刚又经历了一场以命相搏的激烈战斗，到这时早已饥肠辘辘，几近虚脱，很想躺到地上不起来，但一见李月娥情况危急，又担心血腥味会引来其他的猛兽，只能咬紧牙关强撑。
　　走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几声狗吠，沈绉一喜：有人！
　　有人就好办了。随即又想到昨天被他射下马的虬须大汉，不会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几条狗已经将他围住，拼命地叫，叫得沈绉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五六个山民打扮的汉子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们身着利落的短打衣衫，身上背着弓箭，肩上扛着铁叉，腰上别着锃亮的腰刀。看样子像是猎户，沈绉松了一口气。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是这般模样？”问话的是站在众人最前面的三十来岁的黑脸汉子，虽然这几个山民都很黑，但这个人最黑，也最壮实，看样子在这几个人中颇有威望。
　　沈绉放下李月娥，向众人施礼：“各位有礼了。我二人路过光山，不巧遇到强盗，逃命时慌不择路走到这里，不意又遇到狼群，一匹马逃脱，一匹马被咬死。我二人与狼群殊死搏斗，堪堪保住了性命，只是这位姑娘受伤过重，性命堪忧，望众位乡亲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山民闻言立刻议论开来，众人都不信沈绉说的话，黑脸汉子摸着下巴的胡子，满脸狐疑道：“你说你们遇到狼群，还逃脱了，就你们两个人？”
　　沈绉见他不相信，道：“壮士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看看，就在那边不远处。在下身上沾染的狼血还没干呢，估计那八只狼也是血迹未干。”
　　“你说八只？”黑脸汉子更加不相信了，其他人也纷纷露出怀疑的神情。
　　“你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如果没有其他的猛兽把狼尸吃掉的话。”说罢坐到地上休息，之前没有见到山民们，还可以凭意志力强撑，可一见到他们，不知怎么回事，沈绉觉得浑身力气好像被抽走一样，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黑脸汉子也坐了下来，其余五个山民则顺着沈绉所指的方向赶去。
　　半个时辰后，山民们去而复返。
　　沈绉惊讶地发现，山民们已经把八头狼尸和马尸拖来，甚至他扔掉的弓箭、断剑都被捡来，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兴高采烈的样子，好像捡到了宝贝一般。
　　山民们开始对沈绉热络起来，招呼沈绉跟他们到村子里去。
　　沈绉原指望山民们能帮忙把李月娥背到村子里，可他们只顾着背狼尸马尸，无人帮他，只好咬牙再次把李月娥背起。
　　跟随众人进村，有村里人迎了出来，对背着狼尸的山民和沈绉议论纷纷。
　　沈绉随黑脸汉子进到一处农家小院，村子里的人也纷纷涌入，不一会儿院子中就挤满人，继续对堆了一地的狼尸和沈绉二人议论不已。
　　黑脸汉子将李月娥安顿在一间屋子里，派他娘子照顾，然后把沈绉拉到院子了。
　　沈绉已经知道了黑脸汉子的名字，王二黑，人称黑二哥。
　　黑二哥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对村民高声道：“乡亲们，为祸十里八乡的光山恶狼终于被除掉了，我王家村死于狼害的人终于可以瞑目了！”
　　村民闻言群情振奋，拍手叫好。
　　黑二哥再次示意大家安静，指着沈绉道：“除掉狼害的就是这位少年英雄，沈英雄是我们光山十里八乡的大恩人。”
　　沈绉忙向村民行礼:“谬赞了。在下沈七，见过各位乡亲。各位太抬举了，沈某不是什么英雄，只是命大侥幸逃脱而已，若不是我师父飞镖制狼，只怕现在也见不到各位了。只是现在家师危在旦夕，希望各位能帮忙找大夫救治我师父，沈某在此谢过各位大恩！”说罢又给众人施了一礼。
　　黑脸汉子安慰沈绉道：“恩公不必担心，我已派人去请大夫了。就请恩公暂时委屈一下，和令师住在舍下养伤。”
　　“有劳王二哥了。”
　　“恩公，这些狼都是你打的，你看该如何处置？”
　　“王二哥，狼虽然是我和师父打的，可我们要这些死物没有用。该怎么处理，还是有请王二哥拿主意。”
　　“既然这样，我就擅自做主了。乡亲们，这群恶狼平日伤人无数，今日我们就一报还一报，吃狼肉，喝狼血！”黑二哥高举拳头，村民们一片欢呼。
　　吃狼肉？喝狼血？喝……狼血？
　　“哇——”沈绉一张嘴，吐出一大口血，那是他早上不得已喝下去的狼血。
　　村民们吓坏了，以为沈绉重伤，纷纷过来扶他。
　　也难怪他们会误会，之前沈绉在树林里骑马狂奔逃命时，衣服早已被树枝灌木撕破，及至后来和狼群搏斗，不光衣服更破了，还被染上血迹，有狼血，也有他的血。
　　大夫很快被村民们从最近的镇子上接来，诊完李月娥，又看了沈绉的伤，开了方子就要离开。沈绉一看药方，没什么名贵的药，涂擦伤口的也都是很普通的药膏，连忙拦住大夫，悄悄递了锭银子过去，道：“请您老喝茶，在下的伤无所谓，只是躺着的那位，伤势沉重，这些药这么普通……嗯，要不，您再给看看？”
　　大夫收下银锭，对沈绉道：“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治病可千万不要追求药材有多名贵，关键是要对症，只要对症，牛溲马渤也会是良药，也能奏奇功。你别看老朽开的药普通，但是管用。这样吧，老朽有支二十年的野山参，你派人随老夫去，取来每天切一点儿和黄芪、母鸡炖煮，给尊夫人服下，对调和妇人的气血有奇效。”
　　“多谢先生。”沈绉躬身一揖。
　　村民们在黑二哥院中架起两口大锅，将水煮上，有人将狼皮剥下，挂在树上晾晒，把死狼开膛破肚，将后腿砍下，厚厚地抹上盐巴挂了起来。
　　黑二哥解释说，王家村只有十几户人家，八头狼一顿根本吃不完，天热了，抹上厚盐可以多放几天。
　　剥过皮的狼，奇丑无比，恶心无比，沈绉忍不住又要吐。
　　狼肉煮好后，全村人聚在一起大快朵颐，男人们还喝起了自酿的高粱烧。
　　沈绉左手被狼咬伤，大夫嘱咐要忌酒，又因为看过剥皮后的狼，也不肯吃狼肉，黑二哥只好切马肉给他。
　　沈绉将马肉端进屋，喂过李月娥，才动筷子。
　　王家村是个闭塞的小山村，少有外人来，师徒二人放心在黑二哥家住下养伤。
　　村民们对这对外来的打狼师徒很好奇，尤其是沈绉，洗过澡、换过衣服后简直换了一个人。没想到之前浑身是血、衣衫破烂、灰头土脸的打狼英雄竟然是个俊美少年，齿白唇红，风度翩翩。谈吐也文雅，待人亲切，没有架子，穿的衣服也比镇上财主家的少爷好看，觉得沈绉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对他很尊敬。
　　沈绉受到村民的热情招待，很不好意思，热心地想帮村民们做事，可惜他什么也不会，经常帮倒忙，后来意识到自己确实不是干体力活的料，便买了些四书五经分给村里的孩子，教他们读书识字，村民们由此更加尊敬他。
　　沈绉不会做农活，照顾李月娥却体贴而周到，煎汤熬药，洗衣做菜，李月娥在沈绉的精心照顾下恢复很快。
　　当然了，沈绉会做菜却不会烧火，加上左手有伤，下厨时需要有人在旁帮忙烧火，衣服也洗得马马虎虎。
　　王家村没有靠洗衣谋生的浣娘，沈绉不好意思增加黑二嫂的负担，都是自己动手洗。
　　村中女人习惯一大早把衣服拿到小溪边洗，沈绉为免尴尬，中午才去。他洗衣服的方式也很特别，先把衣服固定在溪水里泡半天，再赤脚来回踩几遍，放到活水中漂几下就算洗好了。
　　女人们得知沈绉洗衣服的事后，笑得不行，特意跑过去看，还打算把棒槌借给沈绉。可惜她们没看到沈绉如何洗衣，却看到了更可笑的一幕。
　　那天沈绉照常去河边洗衣，衣服泡好后刚要下脚踩，忽然发现旁边石头上盘着一条翠绿的小青蛇，小青蛇看到沈绉后迅速昂起头跟他打招呼。
　　沈绉之前只在电视中见过爬行类动物，如今近距离地接触，细观了五秒，愣了三秒，惨叫一声，转身就往回跑，连衣服都不要了。
　　来参观沈绉洗衣服的男人、女人们面面相觑，接着就哄然大笑。他们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侃侃而谈的沈夫子，竟然被条小青蛇吓得连衣服都不要了，要知道连村中的小孩子都不怕蛇。
　　好心的女人们用竹竿挑开小青蛇，帮沈绉把衣服洗好，送到黑二哥家，见沈绉脸色依旧发白，知道他确实是吓到了，不忍再取笑，安慰一番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沈绉再也不去河边洗衣服，他的学生们抢着把他的脏衣服拿回家洗。
　　沈绉不由感叹：“要是有洗衣机该有多好。”
　　学生们闻言问道：“夫子，什么是洗衣机？”
　　沈绉解释：“呃，这只是为师的一个设想，要有一只大桶，里面的水可以来回转动，把脏衣服丢进去后，转动的水可以把衣服洗干净，过一会拿出来直接可以晾晒了。或许你们将来可以研制出这种能自动洗衣服的桶来。”
　　第二天上课时，有学生神秘兮兮地对沈绉道：“夫子，我知道哪儿有洗衣机。”
　　沈绉一愣，不相信道：“在哪儿？你见过吗？”
　　学生得意道：“当然见过，我家就有。我娘说她就是，你把脏衣服丢给她，她就给你洗干净，破了还能帮你补好。”
　　另一个学生接道：“我娘也是这么说的，还能给你做饭做衣服干活。”
　　沈绉顿时噎住：“那是洗衣桶吗？那是人啊。”
　　学生齐道：“是人，夫子娶个娘子就全有了，还能帮夫子生娃，哈哈哈。”
　　沈绉无语。
　　师徒二人在王家村住了一段时间，感觉山村生活很是不便，且山民生活清苦，不愿多做打扰，待李月娥的伤势一稳定，就托黑二哥为其购买马匹，准备启程。
　　黑二哥夫妇挽留不成，给二人烙了些饼带在路上吃。
　　沈绉过意不去，留了锭银子给他们，黑二哥夫妇却怎么也不肯接受，沈绉只好偷偷把银子藏在所住屋子的枕头下，并留了张字条告知。

作者有话说

　　小修，调整语序，不需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