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芙蓉》九月的棉被

4、第 4 章

　　自打顾倚瞑与苏陌桑肌肤相亲后，顾倚瞑虽仍是常住谷外，但回来的倒也比之前频繁了，偶尔也会带些集市上的小玩意给苏陌桑，苏陌桑很满足，他并不知道谷外的生活是什么样，也没兴趣去了解，他只觉得像现在这样，能够和顾倚瞑一起坐在那丛木芙蓉下，即使什么事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说，自己也觉得喜乐。
　　只是没过多久，顾倚瞑每年回来的次数便又渐渐减少了，每次来身上还多多少少带着些伤，想是江湖上又起了什么波澜吧。最初时的那些伤苏陌桑倒是能轻易的解决，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倚瞑身上的伤病却越来越难治，苏陌桑只好又将师父留下的医典拿出来认真研读，经年累月，竟也将神医的名号打响了，只是因着和师父同样的名字让人误会，一传十十传百，到后来世人皆道萦尘谷主是当年是诈死，现在又回到谷中了。
　　苏陌桑之前曾问过顾倚瞑江湖中事，顾倚瞑却从来都没回答过，渐渐苏陌桑也就不问了，倒是偶尔出谷采办物什时听闻顾倚瞑的临江阁在江湖上已是小有名气了，现在江湖人等还有几个不知道那惩恶扬善、锄强扶弱的侠士顾倚瞑呢？如此看来，那人身上的伤也便有了解释，现下临江阁也算是站稳了脚跟，那人也该能够安心的住在谷里了吧。
　　苏陌桑向来分不出戏言玩笑，只道顾倚瞑是当真喜欢自己穿着大红衫子，每当木芙蓉花期将至，顾倚瞑快要回谷之时便换上，自己喜欢的那件雪白的衫子却再没在那人面前穿过。
　　这日顾倚瞑回谷，身上却一身酒气，见一身红衣的苏陌桑站在那片雪白的花海里，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嫌恶。
　　“倚瞑？你……怎么弄得一身酒气，快起来，现在还是白天呢。”

　　顾倚瞑却红了眼，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不管不顾的做了起来，嘴里还不听嘟囔着什么。苏陌桑倾身上前仔细分辨，那人唤的是“子彦”——他那小师弟的名字。
　　苏陌桑呆愣了一阵，只觉得自己嘴里咸咸的，又有些苦，用手摸了摸，竟是流下了泪来。
　　顾倚瞑发泄过后便昏睡过去，苏陌桑径自捡了被扔在一旁的衣衫穿好，将人扶进了屋内，又打了盆水给那人擦了身子，见那人平了眉头，才去溪边给自己清理身子。
　　苏陌桑并不是没想过顾倚瞑会欺骗自己，他只是不敢想，怕本是没有的事，被自己一想倒成了真。苏陌桑在人世活了二十几个春秋，能说上话的人却寥寥无几，能够交付心意的更是屈指可数——只有他顾倚瞑一个。但顾倚瞑不一样，他是临江阁主，是江湖少侠，又怎会像自己一样？每次顾倚瞑出谷，苏陌桑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那人很快就会回来了，等那人把他那师弟师妹安顿好报了恩自然就会回谷里陪自己了，苏陌桑不是未曾注意到顾倚瞑与自己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也不是未曾注意到顾倚瞑提起他师弟的次数越来越多，自欺、欺人、被人欺，这贯穿人生的三件事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就做了两件。
　　顾倚瞑醒来时，眼前仍旧像以前一样摆着简单的清粥小菜，苏陌桑坐在一旁，鲜艳的大红衣衫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你睡了一整天，吃点东西吧……”
　　“谢谢……”
　　“你我何时竟也变得如此生疏了……倚瞑，待会儿吃完饭，一起去赏花好吗？今年的木芙蓉开得比往年都盛呢……”
　　“抱歉，我昨日喝多了，现在还有些头疼，不然我明日再陪你去可好？”
　　苏陌桑眼神黯了下去，却仍是道了声“身子要紧，你好好休息”，转身离开了。
　　顾倚瞑却并未回床上躺着，倒是研了墨、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还没等将笔放下，屋子里便飞进一只信鸽，顾倚瞑取下鸽子身上的字条，扫了一眼便急匆匆出了谷，第一次连招呼都没向苏陌桑打。
　　苏陌桑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顾倚瞑早已不见了踪影，又不死心的在谷中寻了一圈，这才承认了顾倚瞑的不告而别。苏陌桑关窗时瞥见了桌上的纸，上面是顾倚瞑的字迹——“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苏陌桑虽常常看书打发时间，却偏爱史书典籍，对那些个诗词曲赋并不大感兴趣，早些年师父还在时总会不时教给自己两句，后来自己一个人也就不再读了。苏陌桑看着信笺上的诗，只道是顾倚瞑心里到底还是念着自己，原来他也并不是不告而别，而是留了字，这上面说的是不正是谷里的木芙蓉吗？苏陌桑心下一暖，将信笺装在一个木盒子里，埋在了那丛木芙蓉下，那里本还藏着一坛陈年的芙蓉酿，苏陌桑想，等顾倚瞑回来就好好的把话说清楚，然后两人便又能像以前那样赏花品酒、赌书泼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