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弟弟》阿醪

31、海滩

　　心宇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原计划两点钟就能结束。延时到四点，紧接着又是两场个人专访，杂志硬照。她全程无笑容，冷艳倒成了她的风格和名片。
　　承浩。她满脑子都是承浩。
　　终于结束了。
　　她把所有一切都扔给小七：
　　小七，已经够了！
　　姐姐辛苦，弟弟辛苦！
　　小七一边鞠躬一边坏笑。

　　心宇跑出来，开车门。
　　承浩歪在车里，已经睡着。手边是打开的剧本。
　　车里一阵闷热。
　　心宇打开车门，用纸巾擦男孩子脸上的汗。
　　于是他醒了。
　　怎么不开空调？
　　两个人以上才开空调。
　　她去吻这个死硬环保主义者的脸颊。
　　对不起，这么晚。
　　男孩子还有点迷糊，不确定的问：
　　可以回家了吗？
　　嗯，我们回家。

　　心宇打开空调，启动车子。
　　吃饭了吗？
　　这两天胖了，要减肥。
　　他一直在饿着等她。
　　我们找家饭店吃点好的。
　　承浩摇头。
　　会饿的。
　　回去你做给我吃。
　　好。
　　心宇笑着，车转弯，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回去是先要喝一杯咖啡的。
　　承浩却握住了方向盘：
　　我来开，你眯一会儿，今晚是不能睡觉的，不许睡觉！白天是崔东勋的，晚上是我的。
　　你要怎样？
　　我要你全湿。
　　承浩第一次在她面前涉黄。
　　想什么呢？夜泳啊，□□！

　　夜风轻柔，海水是一层一层漫上来的，再一层一层的褪下去。细细的沙滩，海边几尾游戏的小鱼。海也是那般波光粼粼的海，象一对久别的情人，相对无言，只有叹息。
　　两个人精疲力竭，背靠背的坐在沙滩上。
　　一束光打下来，那是别墅里的灯火。四周静寂，满世界只有海、涛声，和他们两个人而已。
　　真美。
　　什么？
　　海，还有你。承浩的喘息。

　　他和她在海里深吻了。
　　星光下，她一下一下轻拍着海水，象只闪亮的电鳗，伴在他身边。
　　他拉过她，拂干她脸上的水滴，在近处凝望着她。
　　那是他的月亮，皎洁着，脸颊上点点的小雀斑，小小的，丑丑的月亮。
　　他就那样低下头吻她。
　　脸上湿湿的，热热的，不知是谁的泪水。
　　他停下来，喉头哽咽，他必须镇定一下自己。
　　但为什么要镇定呢？他和她，他们有多久，逼迫着自己，压抑着自己。
　　他违心的和全世界一起说，不要她，不要她的爱。不要自己对她的爱，不要自己。
　　他只想深深的吻她，吻他的女人。与她消融在一起，消融在这海水里。

　　他掉转头，贴着她的脸：
　　记得吗？你曾经说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拥有我，不管她是什么人，她都要好好的爱我，都会好好的爱我。
　　她的眼睛一灰。不说话。
　　这是你说的吧？说到就要做到。从今以后，要一心一意的，好好的爱我。
　　她的泪滑下来，粘湿了他的脸，他以为她被他的话感动了。
　　要好好的爱我，即使明天你成为新科影后。
　　他想放轻松些，好好爱她。象平常男人那样，给她安全感，给她普通人的幸福。

　　明天是颁奖礼，你会是新科影后吗？
　　不知道。
　　想是吗？
　　嗯。
　　为什么？
　　那样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
　　承浩转过身，注视着她，他以为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其实她内心里想什么，他还是不知道，更不理解。

　　想做你的女主角，可以肆无忌惮的爱你，吻你，向全世界的人宣称：寥心宇爱俞承浩。让所有人羡慕。
　　承浩的心下一灰。
　　就这样与我在一起不好吗？安静的在一起，就我们两个人。
　　他还想说：我收工后回家吃你做的饭，吃完饭两个人散步回去，看部没完没了的韩剧，与他们一起变老。
　　却只听她说：
　　承浩，看到天上的星星吗？象不象那年我们在天台上看到的星星。记得那时我与你说的话吗？
　　记得。

　　四年前的天台。
　　对演员工作极度反感的他就是看到的这满天的星星，然后惊喜的说：
　　好象在海里啊，一伸手就能摸到星星。谢谢你给我满天的星星，做生日礼物，寥心宇。
　　然后他听她说那些党旗下宣誓一样的豪言壮语：
　　电影，就象这夜，把所有丑的脏的都遮蔽掉了，只剩下这蓝色的天空还有干净的星星。演电影的人多幸福啊，永远跟美好在一起。

　　她还是想做星星。他苦笑着，四周很暗，她看不见。
　　他绝望的低头吻她。即使她是这样的，他还爱她。
　　爱到他想毁灭自己。
　　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

　　她俯下身去，吻他。
　　他挣扎着：不……心宇。
　　我想这样。想这样爱你。给我，可以吗？愿意吗？
　　他躺下来，有点慌乱，有些东西他是确定的，有些东西还没准备好。
　　他爱她，想把一切都给她。只想给她一个人。
　　从前的梦里，他是不承认的。
　　梦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他抗拒着，甚至与她撕打着。互相伤害着。
　　只有她一个人。
　　她向他冷笑着，狰狞着，用匕首一刀刀的割，那是她给他的，他承受着，痛的战栗，甚至有一种自虐的欢喜。
　　疼痛、战栗、欢喜、燃烧、炸裂。

　　他低喊着，捂住了脸。
　　她俯上来，分开他的手，低下头，温柔的吻他，嘴里都是他的味道。

　　大床上，两个人相拥而眠。
　　头对头，他的鼻子擦着她的鼻子，嘴对着嘴。
　　过不多时，她就喘不过气。
　　怎么了？
　　盯人太紧，二氧化碳中毒。
　　于是他从后面抱着她，脸紧贴着她的背。
　　这样呢？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从前面握着他的手。踏实，安稳。
　　嘴里却说的是：
　　弟弟有点缠人呢。
　　他的手臂粗壮了不少，已经是个男人。
　　但还是那样质朴单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那样脆弱，容易受伤。
　　怕你跑掉，找不到你。
　　傻瓜。
　　他憨憨的笑。然后睡着了。
　　他睡着的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再也睡不着。

　　清晨的时候，他被手机叫醒了。
　　身边没有人。他抬头，看心宇一个人倚在露台上吸烟。
　　他打开手机，是妈妈的号码。

　　承浩，你现在在哪里？
　　大连电影节驻地，今晚回京。出发之前不是与你说了吗？
　　与谁在一起？
　　强叔啊。
　　你让他接电话。
　　强叔还没起。
　　你照张合影发给我。
　　妈妈！你要干嘛？
　　她是好妈妈，只是二十四小时的紧迫盯人，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是不是与寥心宇在一起？
　　他不说话。
　　你还骗我！我看到那则新闻了，你还骗我！
　　是的，我与她在一起。
　　承浩，你是国民弟弟，你要爱惜你的羽毛。
　　妈妈，你让我做演员，让我做国民弟弟，为了什么？为了钱？为了面子？还是为了我开心？
　　当然是为了你开心。
　　我现在就很开心。不，我只有现在才开心，只有与心宇在一起，我才开心，妈妈。
　　承浩的声音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开心？因为她你得了一身的病。这叫开心吗？她是白骨精，就快把你的血吸干了！
　　回北京再说，回去再说！
　　小浩，你要做什么妈妈都答应，但你必须离开她。现在，就离开她，信不信，妈妈现在就死给你看。
　　妈妈，不要逼我。
　　你这两年主演的作品没有一部出头的，现在接的全是男二号，承浩，六岁开始咱们遭了多少罪才走到如今，我不是为了让你做男二号，才每天饿着你，让你一天只吃两片面包。不是为了上镜，你的身体不会这么弱。妈妈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妈妈在电话里哽咽，承浩心乱如麻：
　　妈妈，我知道。
　　你不知道。现在这个想你，虽然是男二号，可班底全是一线的。是妈妈托了多少人情，走了多少关系才争取到的，妈妈要你全身心投入，小浩，这也许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妈妈哭了。
　　那是他最爱的妈妈。
　　他抬头望向露台上的心宇。不知什么时候她转过身来。倚靠着栏杆，一直在凝视着他，眉头紧锁，目光萧索，那么深情，那么绝望。

　　好的，妈妈，我听你的话，好好演戏！
　　还有呢？小浩，我要你的一句话。昨晚我一分钟都没睡。妈妈现在生不如死。
　　还有，我答应你，离开她。
　　小浩，好儿子。答应妈妈不要再见她。
　　好的，不再见她。
　　妈妈挂上电话。

　　他拿一件衣服，走到露台上去，替她披上。
　　谁来的电话？
　　妈妈。
　　有事吗？
　　没事。

　　承浩，几点的飞机？
　　七点．我们还有十二小时。呵呵。
　　吃饭吧，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不吃。
　　这两天小脸都尖尖了，不用减肥的，好帅，好上镜的说。
　　其实他满脸的胡茬，苍白憔悴，镜头下是玉树临风的，阳光下，太弱太瘦，瘦的让人心疼。

　　他抱住她，紧紧的。
　　她看到他手上的疤。白白的月牙状的疤。
　　弟弟身上只有这一处不完美啊，怎么搞的？
　　他浑身都是假的，都是戏子的道具，都是放在那里，给人看的。只有这一处是他自己的，他自己的真心。
　　高二时与人打架，刀子割伤的，缝了五针。
　　她是不知道这段往事的，那个真实的自己全是秘密，躲在光影下面，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

　　打架？你还会动手与你打架？因为什么他能把我们的乖弟弟惹翻了？
　　同把一个妹子。
　　他云淡风轻的说。
　　妈妈说，在事业面前，把妹是可有可无的，事业和把妹之间，他只能选一样，那是他的饭碗，他全家的饭碗。他没有选择，没有自由。
　　她被他笑翻。

　　你什么时候回京？他问。
　　还要几天吧，这边的事情都忙完。北京那边有一个电影，下周会开机。
　　那我等你。
　　好啊。
　　见不到面，也要打电话。
　　好啊。
　　给我打个电话，现在就给我打个电话。
　　她拿出电话，他看上面写着“弟弟”两个字。
　　他嘟起了嘴，她的电话过来，他存了号码到通讯录。
　　上面写“亲爱的”。
　　这样不行的，要出事。
　　她拿过他的手机：
　　狗仔队不会放过你。改一个，改不能被发现的。
　　他想了一下，改成“宅电”。

　　打给我啊，忙的话就发个短信，或者一个笑脸什么的，让我知道你平安，知道吗？
　　好啊。
　　她不耐烦的走出露台。
　　他追上去，絮叨着：
　　我二十四小时开机的，没有及时回电一定是在棚里拍戏，你不要急。
　　知道了啦。
　　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
　　有的啦。
　　你一直在溜号。
　　我在想，今晚的获奖感言。承浩，你说我说什么好呢？总不能只说感谢TVB吧。
　　她一边大笑，一边跑下楼。
　　她是新科影后，跑到了他的前面，好远了。
　　豪宅，豪车，前程似锦着。
　　从前的丑闻也澄清了，她身上再没有污点，洁净，高贵，万人钦慕。
　　他慢慢的踱下楼来。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灌到嘴里喝。
　　他看她喝完，扎挣着说：
　　我这次回去，会把小公寓收拾出来，就住在那里，你还记得那个地址吗？房间很小，三十平，不是别墅，也没有私人海滩。
　　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绝望的眼睛。
　　她把水放回去，关上冰箱，停了半晌：
　　这里很大，是别墅，也有私人海滩，但它不是家，小浩，它不是我的家。从来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他想与她说：那过一阵子你搬过来好了，我们住在一起，小公寓就是你的家。
　　可他没说，那过一阵子是什么时候呢？他忽然想到他没资格说这话。
　　象强叔说的，她现在很好，自己也很好。时过境迁，算了。就让自己和这个新宇好好活着，他们还年轻，路还长。
　　他叹着气，象呻吟。

　　怎么了？
　　她从前面靠住他，侧着头，吻他的脖颈，湿湿的。
　　现在几点了？
　　八点钟。
　　呵呵，还有十一个小时。
　　嗯。吃饭吧。
　　不吃。
　　她把饭摆在桌上，他一口也没动。只喝了一杯水。
　　不好吃吗？
　　他不说话。
　　忽然抬头说：
　　让我们在一起吧？
　　她奇怪的问：
　　我们不是在一起吗？
　　真的在一起，让我拥有你，真的拥有你。
　　他拉起她的手，跑到楼上去。

　　他要与她在一起，真的在一起。昨晚他还没有下定这个决心。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满心都是惶恐。他怕，他也说不清他怕什么。
　　但此刻，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要与她在一起，让她成为他的，不，更准确的说，让他成为她的。即使不能在一起。无所谓的，不是吗？他们能拦住他，绑住他的身体。他的心却是他的。左不过是一个人，苦捱着。直到死。
　　那么就死好了。

　　他揽她在床上。
　　吻她的额头，她的耳朵，她的脖颈。
　　眼泪一滴滴的，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
　　新科影后，愿意吗？愿意成为我的吗？他哽咽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