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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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雨夜。
暴风雨交加的夜晚。
仿若有黑色的精灵在电闪的刹那狰狞地舞蹈与狂笑。
暴虐，而又格外静谧。
狂躁，然后归于平和。
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陷入深眠的凌律在渐强的铃声中醒来。熟悉的钢琴曲，表示在凌晨打进电话的是一个陌生来电。
闭着眼摸到放在固定位置的手机，他在一片漆黑中熟稔地按下接听。
“……”
“……”
将手机移到耳边，凌律没有能马上出声。而那边传过来的，也只是沉默。
沉默，又是沉默。
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僵持，浮动着的是如深沉夜色般的无边静寂。
安静。
沉寂。
只能听见相互浅浅的呼吸，仿佛彼此近在咫尺。
逐渐清醒的凌律这才在黑暗里缓缓睁开眼。思考中，他却仍旧只是用沉默维系着这微妙的平衡。
沉默，只是沉默。
所中意的沉默，所擅长的沉默，所习惯的沉默。
用沉默交流，用沉默言语。如果无法懂得他的沉默，那也将不会懂得他的语言。
“……龙聿？”
有时候，语言也是沉默的一部分。
凌律口中吐出的名字溶解进深夜的沉默之中。
化开，然后不见。
也许过了很久，又也许只是一瞬。
凌律按下了结束键。
龙聿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出通话时间。
耳边仍然回响着那低低的一句，“龙聿？”。
令人失神。
他想忽略手机此刻传出的忙音，可它却固执地响个不停。
凌律……知道是他。
凌律……挂断了。
……
好像空气慢慢变得稀薄。
好像鲜活的一切都开始褪色，还是枯萎，开始腐烂，开始渐渐黯淡，黯淡，没入黑暗。
龙聿静静地靠墙坐下，抱膝，然后埋下头。
总是这样，缩坐在墙角。少有这样孤独与脆弱的时候，但每当这样的时刻来临，却总是这样，缩坐在墙角。
漫长的忍耐，漫长的压抑，漫长漫长的沉默。
呼吸困难。
曾经以为经历的每一次打击都会是最痛的记忆，可是没想到，只是一次又一次掉落进更深更深的悬崖。
无比地……
绝望。
忽然，身旁的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屋里温暖的灯光就这样洒满视野。
龙聿警觉地抬头，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精健的男人正如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些微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
一如当年。
被逼至极限的龙聿再也不会用尽所有力气去哭喊，他只是默然地，与凌律对视。
湿漉漉的头发不断地滴着水，被浇透了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冻得乌紫的嘴唇与依旧明净的黑色眼眸透着坚毅与无力。
仿佛被暴风雨冲刷掉了所有伪装，龙聿只是茫然地仰望着，仰望着，怀抱着自己孤独而绝望的灵魂。
凌律凝视着这样的龙聿。
沉默。
翻出一套干净衣裤与一条压箱的新毛巾，凌律把它们塞到龙聿手里。
“去冲个澡。”男人咬着刚点的烟，简短地说道。
遥远的命令口气。
龙聿只是看着他，一动不动。眼中好像没有焦距，正透过凌律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龙聿？”凌律又喊了一声。
见对方仍旧处于茫然的失神状态，凌律走上前去，干脆地“啪啪”拍了两下他的脸颊。
龙聿恍了恍神，然后大梦初醒般地望着凌律有些无可奈何的脸。
“先去洗澡换衣服吧，什么事洗完澡再说。”
龙聿只是定定地望着凌律，显出一种古怪的疑惑神情。半晌，他才转身默然地走进浴室，一语未发。
三十六
很奇怪。凌律思忖着。
事情似乎变得，相当奇怪。
龙聿一次比一次接近于过去的样子，但今天的表现明显异于往常，甚至异于那晚同样突然的造访。
上次之后，凌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如凌律所料，那次的碰面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插曲。以龙聿的性格，是一定不会再那样轻易“示弱”的。
其实在龙聿的身上，一直都保留着他从小养成的那股傲气。不肯服输，不愿低头，有着很强的自尊心。正如印在凌律脑海里那个稚嫩的背影——骄傲而倔强。
也正是利用了龙聿这一部分的性格，凌律才能这么干脆地把他甩开。因为凌律知道，龙聿不会肯拉下脸来努力将关系推回过去，而且与此同时，龙聿很可能会在其他方面加倍地努力。
安娜当年对凌律的决定提出质疑的时候曾经告诫过，如果凌律真的那样抛弃了龙聿，那么很可能龙聿的心底会留下永远的阴影。
对自我价值的怀疑，对人际关系的不信任，一再被抛弃所造成的不安全感……
但凌律却认为，这些东西龙聿是能够找到克服的方法的——当一个人真正迫切需要答案的时候，他就能从任何事物中找到答案。
“可是，律，你不能总把龙聿看成和你一样。你在挫折中变得强大并不代表他就不会在压力下一蹶不振。好吧，也许他能暂时过关，也许他会如你所想地真正成长起来，学成归来然后有所成就……但是，除此之外呢，律？你不会认为只要表现出来是好的，内里什么的就无所谓吧？刺激性成长见效很快，可是却是会带来难以弥补的后遗症的。如果龙聿长期积累压力，或者心里的郁结长期得不到排解……律，也许龙聿会在眨眼之间便崩溃……他会被你毁掉的。”安娜曾这样说过，十万分地严肃认真。
但凌律的计划却仍旧没有改变——多种因素全盘考虑的结果总是很难因为某一因素而影响到整个决定。
而且在凌律眼里，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有利就有弊，有得就有舍。在你走到最暗的末路之前，总有千千万万个路口摆着千千万万条出口。
龙聿很聪明。即便是有些偏执，但他强大的自我保护程序却一定会让他采取适当的方式调整心情修正人生，他不会这么简单就让他自己陷入绝境。
而且后来，初步的表现证明，天下基本太平。
微微有动摇，可起码也还是撑住了。上次龙聿突然间暴露出无比脆弱的一面，可后来他同样很好地挨了过去。——凌律一度以为上一次之后，龙聿会真真正正地让一切安心回到各自轨道。但是……
雨仍旧从阴抑的天空中往这座城市倾倒，与“噼噼啪啪”的击打声一起，为不大的公寓拉上了厚厚的幕帘，仿佛将这间屋子与世界各开了来。屋内流动着异样微妙的空气，而外面的夜，依旧在暴雨中，保持缄默。
过了许久，龙聿才颓颓地从浴室出来。乱乱的头发，随便套上的衣裤。
他毫不理会一旁的凌律，只是错开对方询问的视线，径直朝凌律卧室走去，然后懒着身子霸道地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凌律按灭烟头，走了过去。
“没什么要说的？”他靠近床边，俯视着正旁若无人地闭目养神的龙聿。
对方没有回答。
凌律只是注视着龙聿安静的睡脸，见对方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默默地转身准备出去。
“我有话要跟你说。”忽然，龙聿睁开眼睛，有些冷淡地说道。
凌律回身，低头看着他，等待下文。
可龙聿什么也不再说，只是用有些凌厉的视线直直地望进对方的眼睛。
沉默。
许许多多的问题卡在喉咙里，却一个也问不出来。
许许多多的话语堵在心头，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龙聿只是看着凌律，看着这个男人，眼神忽然变得迷离。
他不知道自己下面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或者，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相互凝视着，凝视着，任时光远去。
一开始的混乱、低落、悲哀与绝望，仿佛都在凌律浅浅的注视中融化，氤氲成一种不知名的安心情绪。
无法言喻的踏实感。
似乎真相不再那么苦涩，好像生命不再如此艰难。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会过去，只剩下淡淡的温暖，溢满每一缕呼吸。
龙聿静静闭上眼，轻轻地叹笑了一声。
些许无奈，些许自嘲，些许释然，与愉悦。
也许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律，我饿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