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与蛇》蛮风醉客

12、捌（下）

　　圆明园，自康熙四十六年便坐落于京城。只要去过一次，便再也无法忘怀那是个多么美丽的地方。毫不夸张地说，它集结了江南最玲珑多姿的园林景致，囊括了华夏园林艺术的最高造诣与历史文化的积淀，是举世无双当之无愧的“万园之园”。
　　今日，本来也就是个普通日子。大清早的，该醒的人都醒了，一个个赶着在街上铺开了摊子，一切都是平常而喧闹的一天的开始。
　　而当世天子——咸丰皇帝却一大早就身着微服，带着几个侍从，不声不响地从紫禁城内的养心殿中走了出来，上了一辆朴素的马车，朝着圆明园的方向驶了过去。
　　说起圆明园，那一般都在酷暑难耐之时，皇帝才会到那里处理政务；像他那样的，现在已然十月出头，行事显得无缘无故，且又如此低调，摆明了是不想让人知道的。
　　驱车过去也大约用了半个时辰，马车进入圆明园后长驱直入，沿途路过各色的风景，但马车的速度奇快，根本不为那百般的美好而驻足。穿过重重竹林，到了一座位于前湖西面的精致屋舍前，马车才停了下来。几个随从扶着道光皇帝从马车上下来，伴着他就这样朝着屋舍内走去。
　　这座屋舍，便是长春仙居。
　　咸丰皇帝今才二十有六，生的虽不是说多么俊美逼人，却显得温润如水，秀气的有点像个书生，今着素衣，还颇有几分清雅脱俗的感觉。
　　来到门前，皇帝旁边的一个随从二话不说，扔出一块牌子，长春仙居门前的两个侍卫便变了脸色，跪下一磕头后，其中一个进去通报，咸丰帝便直接带着随从进去了。
　　穿过层层树影拱门，他们才来到了正殿。正殿内，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只有几张招待宾客用的紫檀木椅子；正殿正中央有一张半透明的、绣着层层美丽云图的绿色丝帘，丝帘后面依稀可见一个人影，虽看得不明白，但就着那挺拔的身形卓越的风骨来看，也能看得出，那个人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小叔。”还没踏进门里，咸丰帝便轻唤出声，脸上也流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皇上。”帘后的人只是微微一躬身。
　　“不知小叔是否会觉得唐突，”咸丰帝道，“朕也是心急了些。”
　　帘后那人低低笑了几声：“皇上但说无妨，作为臣子，给陛下排忧解难当是荣幸，何有唐突之说。”
　　咸丰帝也不禁笑了，接着道：“朕上次和小叔你谈起过，那支‘貔貅’，小叔可还记得？”
　　那人迟疑了半晌，回道：“臣自然还记得。”
　　“自批为正规军后，这支‘貔貅’，朕已经逾来逾掌控不住了，”咸丰帝年轻俊秀的脸上浮现出深切的担忧，“朕的亲信一直在调查那‘貔貅’之首敖彻，此人确是有谋反的嫌疑与心思。朕一心想将之伐倒，却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那贼子与众臣之间皆私交甚好，若贸然处置，定有人要反。”
　　“那……皇上需要臣去做什么？”
　　“不瞒小叔，朕一直想安插个人到这敖彻身边，还要能与他关系处的亲近，这样才能拿到他谋反的证据，从而一举将之铲除。”
　　“皇上可是要臣去安插个这样的人？”
　　“正是，”说着，咸丰帝无奈地笑了笑，“这事十分重要，而朕只有小叔你一个，是可以全部信任的了。”
　　帘后人沉疑片刻，道：“臣领命。”
　　咸丰帝顿时喜上眉梢：“那朕就等着小叔的好消息了。”
　　而后，咸丰帝便立马带着人打道回宫了。整个紫禁城里里外外都不知道安插了多少个眼线，堂堂天子，想脱离各双眼睛盯视，哪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是极为不易的。
　　那帘后人待咸丰帝走后，听见厅门被下人关上了，才幽幽叹了口气。那口气飘渺的像烟雾一般，饱含着一汪惆怅。

　　这京城的人们都知道，这厢的阿妮塔佩娅小姐是十里胡同旁盘锦街上贝勒府里七个管事中两个女管事中的一个。虽然是女人，但也是七管事中最不好惹的一个，她当家的时日，人们再有事亦不会到贝勒府触她的眉头，可是这一遭，却有人偏偏撞到这枪口上了。
　　贝勒府门前，阿妮塔佩娅站在石阶上，抱着胸眯着眼，自上而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静静站立在面前，身上罩着黑色的披风、戴着一张大的把整张脸都遮住了的斗笠的男人，气氛肃穆得仿佛将要有场激烈的战事，一触即发。
　　阿妮塔佩娅是白族女子，生性野烈得很。她一身桃粉色紧身戎装，身材比一般女子都要高挑且凹凸有致，黑黑的长发利落地扎成了一束长长的马尾，健康的古铜色肌肤连同她右耳上的那枚白族特有的银圈耳环在日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她那双漆黑的大眼凌厉地好似锋利的刀刃，若是被她盯着了，就免不了心头阵阵的压迫感。
　　而就在这样锐利的目光下，那看不到面容的男人却不为所动，依旧静静地立着。
　　“你是什么人？那么奇怪，还戴着斗笠穿着披风，来贝勒府做什么？”阿妮塔佩娅开口喝道。
　　“在下是贝勒爷的一位故人。”那男人道，声音清冷，语调平缓，好像一弯泉水，缓缓地淌到了人的心里。
　　这声音倒还挺好听的，不知道人长的怎么样，但声音都那么好听，长得估计也不会差——阿妮塔佩娅忍不住想到。
　　“故人？我们贝勒爷的故人多了去了，上个月，还有一群乞丐跑到门前说是贝勒爷的远房亲戚呢，还有上上个月，还有个姑娘说曾和贝勒爷春风一度请求收留呢，”阿妮塔佩娅哼道，“难道一个个都把他们放进来？”
　　听了她的话，那人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听着也让人极是舒服，阿妮塔佩娅不禁脸有些微微发热。
　　“那姑娘，怎样才能让我进去？”
　　“你还不死心？”阿妮塔佩娅挑了挑形状漂亮的眉毛，“我们贝勒府有规矩的。你和我比试比试，你赢过我，我就做主，让你进去。”
　　立她背后的两个门卫不禁冷汗直流：姑奶奶啊，贝勒府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规矩了啊！
　　“可我不会武。”男人的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阿妮塔佩娅盯着他看了半晌，漆黑的眼珠转了转，道：“不比武也成。”
　　“姑娘请说。”
　　回答他的却是一阵疾风忽起，阿妮塔佩娅飞身而起直取面门。当斗笠被抓住之时，阿妮塔佩娅才回道：“让我看看你的脸！”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人面上的斗笠拽下——
　　当看到那张脸时，阿妮塔佩娅轻呼了一声，而后怔住了。
　　这个男人面温润若冠玉，眼璀璨似星斗，乍一看气质出尘飘然若仙，仔细一看，眉梢眼角却透着几分浓重的妖异，而又充斥着男性的俊朗，让她想起了古时的美男子潘安，甚至眼前这人还要更胜一筹，这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男人——他脸上也没有被人一把扯开斗笠而自然流露出的惊慌之色，反而勾着那红润的唇角，朝着阿妮塔佩娅绽放出了一朵明灿的笑容。
　　除了自己家贝勒爷，阿妮塔佩娅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绝代风华的人。原来她对中原男子是极为不喜的，只觉得没有气概，像自家贝勒爷这样的，伟岸、深邃，才是最有魅力的；而今她一直的想法却被打破了，她也才终于明白，原来有一种美，是会瞬间使人迷了心志的。
　　“姑娘为何不语？”
　　那清亮带着笑意的声音入了耳，阿妮塔佩娅才缓过神来，用力眨了眨眼，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暗道：我还真是中了魔障了，看到个美人竟然就这样呆住了。也不知道刚才我的表情有多愚钝，定是要让人家看笑话了！晦气！
　　“没、没事儿！”阿妮塔佩娅道，“你把你名字说出来，我帮你通告一声。”即使她要自己放人进来，亦是要在帐房记录来访者的。
　　男人拱手，道：“鄙人姓夏，名缈卿，麻烦姑娘了。”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