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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翩舞在书房呆了不到一个时辰。

      岛主在斥了她后又展开张纸,翩舞在一旁瞧了半晌,虽辨不出是什么质地,却也知那纸是极好的。而那男人,在似是不经意地瞟了她一眼后,便又缓缓提笔,不多时,竟又勾了一副简笔画。
      翩舞偷偷瞅了一眼,差点没背过气去。那上面,赫然又是一副含苞待放的夕颜。

      这人,是魔障了么?

      翩舞一面默默揣测,一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鼓足勇气抬眼向那人看去。这一眼不打紧,却见那人嘴角微微扬起,继而手下一动,待她慌忙再瞧去时,只见在画的空白处,被他徐徐勾勒下了一排整齐的小字——
      “那时邂逅,凝露容光。”

      而后,那人又是一次题款,仍是那两字——“涟濯”。

      果然……翩舞腹诽,这位喜怒无常的岛主,也有一个古怪的名字呢。

      **
      涟濯轻轻巧巧地卷起画,用绸带束好,放入一处书阁,那里,已经齐整地码了不知多少卷上好画卷。

      商陆早些时候被招了进来。他在一旁沉默地注视涟濯,并打定主意,只要他不发话,自己便乖乖做好哑巴。

      不过,涟濯可是不会遂了他的愿。“商陆。”他眯眼瞧了瞧整好的书阁,淡声开口道,“来时见到她了?”

      商陆心下暗叫不好,却仍是老实回他:“是,见到了。”

      “她可曾说了些什么?”涟濯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

      商陆想了想:“……不——”他说着抬头,恰好见涟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忙改口道,“她只是问了几句便走了。”

      “哦?”涟濯勾了勾唇,“问什么了?”

      商陆见自家岛主如此,脑门禁不住冒起冷汗。那字眼,给他天大的胆子,他都不敢在涟濯面前提上半分。可见涟濯并无半分不悦,只是兴致盎然地瞅着他,商陆又在内心天人交战,自己是否应该大着胆子说一说呢?

      涟濯见他一直说不出话,心下顿时了然,也不再逼他,只是阖了眼道:“罢了,你下去。”

      “……是。”商陆躬身,小心翼翼地偏头瞥了眼自家主人,却是欲言又止,半晌,终是开口小心地道了一句,“她出来时问我,为什么院子看上去空荡荡的……”

      **
      虽说摊上了个喜怒无常的主子,但从总体来看,翩舞的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

      这日,翩舞刚起身,商陆便遣人来说现下不用去侍奉岛主。她也不多问,乐得清闲自在,只是淡淡应了声好便打发了那人,自己则倚着窗边小榻,慢悠悠又闭了眼。

      屋里侍女似乎都挺怕她,待将屋子收拾好,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她听在耳里,也不出声,可嘴角却淡淡勾起了一丝苦笑。

      该说什么好呢?

      她是合欢楼的人,生来便是为了取悦男人。她心里清楚,自己并不算是天资聪颖,但胜在刻苦努力,因此才能走到今天。从懂事起,她便明白,入了合欢楼,便再也无法出去,除非是被贵人看中。而被贵人看中的下场,她也看得分明——
      荣宠,抑或抛弃。
      而一旦抛弃,便开始终其一生都走不出的噩梦。

      所以,她害怕。

      翩舞不得不承认。

      这几日下来,她看不懂,也看不透。她不明白,涟濯既是把她买下,却又如此对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这天下间,没有人不知合欢楼是干什么的,而唯独只有他,买下了女人,却像主子似的供着。
      虽然她也要随侍在他身侧,可这几日下来,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吃穿用度俱是上佳,侍女仆从无一不是毕恭毕敬。

      这一点,愈发让她摸不着头脑,也愈发让她惶恐不安。

      翩舞烦恼地翻了个身。

      等等!什么声音?

      她竖着耳朵,狐疑地四下张望,最后终于撑起身子,将视线落在窗下的一丛青草深处。

      刚才窸窣的声响,似乎是从那儿传来的呢。

      翩舞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很好。她勾了勾唇,索性趴在窗边,伸手探去……唔,是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翩舞想着,摸索片刻直至指尖触到一似乎可以移动的绵软事物,便忽而一把抓住那东西提了起了。
      由于用力过猛,她也差点把自己给翻了出去。

      “兔子?”翩舞揪着那小家伙的耳朵,与它大眼瞪小眼。

      小家伙使劲蹬着腿,似乎很不乐意她如此动作。

      翩舞凑近才发现,这是一只毛色不甚纯净的兔子,白中带斑斑灰色,看上去有些滑稽。“杂毛兔?”她皱眉喃喃道。

      小兔子应该很是抗议她如此称呼,不由将腿蹬得愈发厉害,终于趁翩舞不留神,一脚蹬在她脸上,成功脱离魔爪,而后一蹦一蹦向门口窜去。

      “诶!”翩舞正寂寞得无聊,好容易逮着一活物,怎可让它如此跑掉?更何况,它还踢了她一脚!翩舞悲愤了,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却没留意有人正堪堪抬脚跨进门内。

      然后——

      “痛!”翩舞眼冒金星,捂头哀叫。

      而下一刻,当那有些熟悉的淡漠语气响起时,她却又乖乖噤了声。

      “这是在做什么?”涟濯皱眉。

      **
      商陆心惊胆战地见翩舞撞在涟濯的腿上,岛主虽然面无表情,但嘴角却似抽了一抽。

      “岛主……”翩舞不敢隐瞒,只得讪讪开口,指了门边道,“抓兔子。”

      商陆无语望天:“翩舞姑娘……”他正要斥责点什么,却见涟濯将手一挥,赶忙住了嘴。而后者却是径自迈步到门边,单手提起瑟瑟发抖的兔子,眸中竟是隐隐含了笑意。

      “拿着。”他道。

      翩舞愣了愣神,忙接过那抖得不成样子的小家伙,眉头蹙了蹙。

      “约摸是受了惊。”涟濯扫了眼那团绒毛,兔子将自己缩得更紧,就差在翩舞身上刨个洞把自个儿埋了。

      翩舞不住点头。

      “有名字么?”涟濯又问。

      名字?翩舞又是一怔,刚想道才抓的兔子哪有名字,脑中却忽而有什么闪过,而不等她细想,嘴却好似不受控制一般,直愣愣开合道:“阿苏。”
      说罢,自己都被唬了一跳。

      商陆也是愣住,好半晌才回神,再看向自家主人,之前眸中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了。

      “阿苏。”涟濯缓缓开口,慢慢咀嚼那兔子的名字,也不知是想起什么,竟是又唤了声,“阿苏。”那调子倒是甚为低沉平静,不过因着面上的悲喜不辨,却更让人忐忑。

      翩舞也觉察到了不对。“若岛主不喜欢,我——”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涟濯却是截下她的话。“无妨。”他凝视她良久,眸眼幽深,不喜不怒,“不过是名字罢了,你若喜欢,这样叫着便好。”扫了眼努力消除存在感的杂毛兔,涟濯复而看向翩舞,淡淡道:“明日,随我出海一趟。”
      说完,也不理翩舞应答,径自拂袖走了。

      商陆神色复杂地瞥她一眼,也忙不迭地跟上去。

      翩舞一头雾水,垂眸看兔子:“阿苏?”

      而可怜的阿苏,已然晕厥过去。

      **
      启程当天,翩舞得空站在岛边礁石上,望着琼海翻滚怒吼的波涛,嗅着带有略微咸腥味的海风,神情一时有些怔怔,直到商陆在一旁唤她良久,才惶然回神。

      涟濯见翩舞终于上船,眯了眯眼,也不说话,只是随手解下大氅递给商陆,便转身进了船舱。

      商陆苦哈哈地将大氅递给翩舞,强作严肃道:“海上风大,当心着凉。”

      翩舞垂眸接过,道了声谢。

      商陆想这声谢他可受不起,但又不能把涟濯从舱里拖出来,只能一面心下叫苦不迭,一面强自肃容受了她一礼,待翩舞也进舱后,才抖着轻吁了口气。

      **
      舱内很静,涟濯倚在榻上,正捧着本卷宗读得入神,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眼角眉梢略略有了丝柔和的意味。

      翩舞乍一进门就瞥到如此一幕,不禁顿了顿脚。不过她很快醒悟过来,叠好大氅,仔细净了手,为涟濯奉上茶水。

      “搁桌上。”涟濯淡声说。

      翩舞依言照办,待做好后,见似乎也没自己什么事,便想出去问问商陆。不料刚一抬脚,便被身后男人叫住——
      “要出去?”

      “我去看看商先生那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她轻声答道。

      似乎是有一声轻嗤传来,接着便是涟濯平缓无波的声音:“他能有什么事情?更何况,你好像忘了,你是我的随侍。”他抬头,见翩舞有些不解地看他,便指着榻边道:“坐下。”

      “可——”翩舞见那处位置与他离得极近,不由有些张口结舌。

      涟濯淡淡扫了她一眼,复而将目光继续投向卷宗。

      翩舞觉察到他的毋庸置疑,犹豫半晌,终是在他身边蹭着坐下。

      这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

      **
      待翩舞数完桌边繁复的雕花、地上小巧的木板、以及这房内所有可以用数来计量的事物后,终于有了种了无生趣的感觉。而反观涟濯入神看卷宗的模样,她也只能郁郁叹了口气,并深深为自己的定力折服……

      “若是觉得无趣,榻边倒也有几本书可看。”涟濯头也不抬地吩咐。

      翩舞眼睛一亮,果真去翻出了几本书,只不过才略略扫了一眼,便轻叹着挪开了。

      涟濯听出她的怏怏,终于将注意力从卷宗处移开:“怎么?”

      翩舞摇头:“这些书我全看过了。”她认真地板着指头道,“以前在合欢楼无事时,这类传奇倒是看得挺多的。”

      涟濯饶有兴味地看她:“这几本据说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孤本,你也看过?”

      “那倒没有。”她继续摇头,“不过故事都差不多。”

      “哦?”涟濯将卷宗搁在一边,打量她良久,唇边忽而溢出莫名淡笑,“说说看。”他轻声道。

      **
      故事是翩舞听合欢楼一位年长的教习先生说的。

      那其实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天族帝姬爱慕上古神龙却求而不得,一怒之下妄图用秘药令其就范,不料却差点酿成大错,天帝震怒之下,将帝姬处以天雷之刑。

      “后来,帝姬羞愤难当,饮下孟婆汤入了轮回,忘尽前尘往事。”翩舞说完,复而看向涟濯道,“我看那册子前几页写的好像差不多,就不看了……它讲得是不是这个?”

      “也许。”他不置可否。

      翩舞讶然:“也许?”

      涟濯支起身,凝神看她。“你觉得呢?”他凑近了点,气息冷冷扑在她的脸颊上。

      翩舞瞪着他。“……我不知道。”半晌,她不自然地紧紧揪住衣襟,“我不知道。”她下意识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几近呢喃地开口,“只是故事罢了。”

      涟濯忽而一笑。

      “确实。”他重新倚进榻里,复而拾起那卷还未看完的卷宗,“故事而已,何必那么认真。”抬眸瞥了眼翩舞,涟濯道:“你出去罢。”说完便复而垂眼,竟是再也不愿多说一句话,

      **
      翩舞怏怏出去,正见商陆提着一团毛球,恶狠狠与之对视。

      “阿苏?”她讶然出声。

      商陆闻言手一抖,阿苏像见到救星般欢乐地蹬开他,噌噌几步便窜进翩舞怀里。翩舞低头,见阿苏支愣着长耳朵,像看仇人似的的瞪着商陆,不禁莞尔。待再反观商陆时,却是面上一愣。
      “商先生……”她讷讷开口,犹疑不定地扫了他良久才道,“你的脸——”

      商陆条件反射地捂上自己左脸,面色阴晴不定。

      兔子阿苏在翩舞怀里满意地打了个滚。

      “你怎么把它带来了?”半晌,商陆终于咬牙问她。

      “我没有。”翩舞又是一怔,待回过味来赶忙解释,“许是它自己躲在哪个地方了。”说罢,见商陆又是神色一变,不由下意识紧紧搂着阿苏,干笑:“兔子而已,商先生你不要太在意了……”
      虽然,它踹了你的脸……翩舞默默咽下这句话。

      商陆倒是没有多恼,只是似笑非笑。“别太在意?”他本想笑笑,结果唇角刚有所牵动,被踹得发青的地方便扯得生疼,原本就诡异的笑容硬生生变得更加扭曲。

      阿苏忽而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大总管顿时气结,他很明白这兔子心内实际是笑得不轻。瞪了眼故作乖觉的阿苏,商陆咬牙切齿,“算你走运!”扔下这句不知所云的话后,她一反常态,擦过翩舞,径自进了涟濯的舱房。

      翩舞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兔子。“阿苏。”她挠挠它的长耳朵,“商总管脸上的伤,是你抓的?”

      明知它是听不懂人话的,可不知为何,兔子阿苏竟是蹭了蹭她的衣襟。

      翩舞哑口无言,可随即,唇边却泛起一抹隐隐的笑意,接着,便是咯咯轻笑起来。

      **
      “脸怎么了?”

      商陆闻言便来了气:“您不知道,那兔子也到船上来了,我不过是提了它的耳朵,就被它给——”话音未落,便被涟濯扫来的眼神一慑,忙闭了嘴。

      “那兔子倒有灵性。”涟濯翻过卷宗,似笑非笑,“当我不知?你没事惹它去做什么?”见商陆还想说什么,他抬手止道:“上次吩咐的事,办得怎样了?”

      商陆立即肃容:“一切妥当。”

      “很好。”涟濯也不再多说,只是敛了神色,指着一旁的几本传奇册子对商陆道,“扔了。”

      “您不要了?”商陆脱口而出。

      涟濯沉默,阖眼翻了个身。商陆盯他背影良久,就在以为他不会开口时,那人却轻飘飘地扔来一句话。

      “总归真假难辨,还留着做什么?”他淡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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