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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纳木沙洲,地处琼海深处,传言那儿黑云缭绕,终年不见天日。

      听说那岛上金银满地,因此,也曾有不怕死的贪财之辈前去寻宝,但大多有去无回。

      而那些侥幸回来的人,也早已是疯癫之状。

      人们不知他们究竟遇到何等可怕之事,只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隐隐猜测,那神秘的岛主,是一个可怕的妖魔,喜好啖人肉,饮人血。

      久而久之,纳木沙洲的恶名,就这样传开了。

      人们天性畏惧神灵,却又更深恐恶魔滋扰,因此几十年来,竟再也无一人胆敢踏上纳木沙洲半步。

      可这日,琼海边却上来了队不速之客。

      **
      有好奇的孩子见那华美马车被层层红纱缭绕,便不禁拉着身边的妇人问:“娘,车里的人是谁?”

      而不等妇人回答,便有见多识广的老者则不屑地重哼道:“合欢楼。”

      合欢楼,说得难听点,就是供人作乐的勾栏妓院。

      不过,这合欢楼却不寻常。

      一般的勾栏妓院,讲究的是门庭若市,宾客尽欢,而合欢楼则恰好相反。他们从不迎人,从不开门做生意,夜夜苦心教导,只为了能给达官贵人送出自己独有的礼物——
      女人。

      那可不是普通的女人。

      在还是孩童时,她们便被选入合欢楼,此后有专门的教习先生教授姿容仪态,歌舞技艺。而当她们年满十六,便由合欢楼里曾最负盛名的三位女子加以评判,若是入了她们的眼,便将牌子以暗地渠道送出,由贵人们挑选,若是失了她们的心,在合欢楼里终老一生者也是大有所在。

      那车里的,便是纳兰沙洲的主人,开口要的女人。

      **
      人们在一旁窃窃私语,直到琼海深处传来沉闷的号角。

      渔民们变了脸色,也顾不得对陌生人指指点点,纷纷散了逃回家中,将门窗紧紧拴好,只通过绿豆大的洞,来探究外面发生的一切。

      终于,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队小船。他们渐渐近了,为首的船头上站着个穿白袍的高个子男人,带着狰狞的青铜面具。

      他仪态万分地下了船,目光淡淡过处,竟是唬得送人来的卫兵腿脚均是一软。

      “在下商陆,恭请姑娘下车。”那人漫声道。

      有侍女大着胆子上前:“这位先生,我家姑娘舟车劳顿,恐怕——”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商陆凛冽的眼神一扫,顿时僵在当场。

      周围俱是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车上传来若有似无的轻笑。“商先生,有礼了。”如温泉般缓缓流淌的女声响起,商陆一愣,只见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撩开纱幔。

      那女子旁若无人地下车,轻移几步,在商陆面前站定。隔着赤红面纱,商陆辨不分明她的容貌,只觉她应是个极美的女子。

      “商先生,现在走么?”那女子继而问道。

      商陆定了定神,躬身回她:“岛主吩咐,请姑娘立即上岛。”

      “如此。”女子点头,“烦请先生带路。”

      **
      “合欢楼的女子,一旦送出,若被主人厌弃,便只能栖于最低等的妓院,再无出头之日。”

      临行前,教习先生的叮嘱仍是历历在耳。

      “记住,你所倚靠的,只有自己而已。”先生说。

      而今,她默默坐在床边,等待那位贵人临幸。可不知为何,好像之前先生所教的东西被尽数忘尽一般,她所感觉到的,只有无边的恐慌。

      **
      纳木沙洲的主人……

      她还记得,当楼里的主事之一泽锦打开那红艳金灿的帖子时,面上惶恐惊异的神色悉数闪过,教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纳木岛主?”泽锦喃喃道,“纳木沙洲的主人?”

      “纳木沙洲?”另一位主事同样错愕,“那人可从未与我合欢楼有过往来,更何况——”

      “那岛主既是男人,自然就要有女人服侍。”倒是第三位主事妙云打断她,掩口轻笑道,“听教习先生说,翩舞虽不算出类拔萃,但举止也还算上得了台面……依我看呐,也难有什么公子哥儿瞧得上她,不如就干脆许了那岛主,如何?”

      泽锦兀自摇头:“我听说那岛主残忍无情,若真让她去了,恐怕——”恐怕,会尸骨无存……她这样想着,却究竟没有说出,只是面色不自觉地白了几分。

      “哦?人家可都是照规矩递了帖子,我们岂有不受之理?”妙云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合欢楼,素来讲究一个‘信’字,你这么说,却是想推了这桩生意?”她冷哼了声,一字一顿说得分明:“既然人家要人,我们给就是了,左右得罪不起,何苦为了个黄毛丫头坏了自己声誉?”

      声誉……她们倒是把声誉看得极重。她如此想着,嘴角默默扯出一丝苦笑。泽锦素来疼她,可到底楼内不是她一人说了算。而对她而言,依她的资质……诚如妙云所言,能找到这样一处归宿,理应感恩戴德。

      **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她慌忙回神,手不由自主地揪起身下绵软的被褥。

      有脚步走近,一声一声,沉稳有力。

      而后,那人在她面前站定。

      她垂着眼,恰好能见着他靴上诡异而繁复的花纹。也不知那人做了什么,原本随侍在她身侧的女婢纷纷退了出去。纷杂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了她,而后又是一声轻响,她知道,门被重新合上了。

      眼前这人,便是纳木沙洲的主人,那位残忍无情的岛主?

      她胡乱想着,冷不丁,被一只伸进面纱的手给惊得面色煞白。

      那苍白修长的手,缓缓撩起她的面纱,不急不缓。

      她也不由自主地顺势昂起头,直到面纱被全然撩起,然后——

      她愣住了。

      眼前的男人,身着玄色长衫,单手负在身后,薄唇淡淡抿起,眼眸幽深,不悲不喜。

      她怔怔看他,心中有块地方疼得几乎要叫嚣,而他却只是凝视着她,几乎忘了所有言语。

      “你叫什么名字?”他终是开口,声音清冽,寡淡薄情。

      “……翩舞。”

      男人淡淡看她半晌,才道:“从今以后,便随侍在我身侧。”

      **
      估计合欢楼的女子没有谁会像她这样吧,翩舞想。

      送入当夜,需要被侍奉的男人只是来探望了一下,顺带宣布今后自己的所属地位后,便是头也不回地走掉,而偌大的红木雕花床上只余她一人独寝。这样的场面,着实是——
      太不同寻常了……

      **
      第二日。

      翩舞起身后,便有侍女伺候洗漱更衣,待全部准备妥当,便有人引她去商陆处。

      “翩舞姑娘。”纳木沙洲的大总管看起来心情不错。

      来时的路上,侍女冷淡告知,昨日前去迎她的那人,乃是纳木沙洲的大总管。翩舞琢磨了会儿侍女的眼神与语气,终于得出结论,那位面具男,似乎在岛上人气颇高,以致于侍女们都对她能获此“殊荣”而愤愤不平。

      殊荣么?翩舞只觉好笑。她瞧向商陆,青铜面具早已取下,虽然面上仍是肃容,但眉梢眼角较之昨日毕竟已经柔和太多。
      细看之下,倒也是位清俊的男子。

      “商先生。”她行礼道。

      “姑娘既是岛主亲点,便不必对在下行如此大礼。”商陆微笑,“不知姑娘昨夜睡得可好?”话音刚落,他眼角余光便瞟到了四周面色各异的侍女们。

      翩舞何尝不知他心中所想,略一思索,便也笑着温声回他:“自是十分舒适。”她站在大厅中央,坦然对视商陆。不过,幸而这位总管治下严明,所以,纵是侍女们有再多的浮想抑或如何不屑,整个大厅里仍是静谧非常。

      商陆玩味地眯了眯眼,良久,才慢吞吞地开口:“岛主昨天去了御秋苑。”

      御秋苑,是翩舞昨日被送去的地方。

      “是。”翩舞接口道,依旧淡笑如常,“岛主嘱咐了妾身片刻,许是太累,便去歇着了。”

      商陆心下轻哼了声,面上却仍是一派平静。“岛主此刻应是在书房习画。”他定定看她,嘴角略微勾起,“麻烦姑娘了,我这就叫人带你过去。”

      “不敢。”翩舞微笑,心知自己过了这一关,不由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待会儿便要和那奇怪的男人共处一室,心下却忽而有些瑟缩起来,但面上依旧笑得得体。“那,妾身告退。”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商陆一搭一搭地扣着扶手,见翩舞渐渐走远,却忽而敛了笑意,冷冷睨向身边仆从,一股浓浓的煞气瞬间卷席整间大厅。“她的身份,不是尔等可以冒犯的,明白么?”尾音上扬时,带了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霎时,厅内所有人跪了一地。

      **
      翩舞理了理衣服,推门进去。

      出乎她的意料,纳木沙洲的主人站在窗边,神色看起来晦暗难明。

      “岛主。”翩舞深吸了口气,将头垂得恰到好处,而后轻声唤道。

      那男人回头。“你来了。”他略一颔首,“过来帮我研磨。”

      **
      教习先生曾私下告诉她,翩舞,你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能被贵人选上,那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不过,过了几日,她又是忧心忡忡,翩舞,你被那纳木沙洲的主人选中,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翩舞想,若是先生看到自己现在这番模样,估计只有喟然长叹的份了。

      合欢楼的女子,是以色艺双绝闻名天下,多少达官贵胄求都求不得。于她,因为相对琴棋书画而言,她的舞技在一众莺莺燕燕中总算有了点出类拔萃的意味,便在十二岁那年有了自己的名字——翩舞。
      可现在,她却只能在这小小的书房里,帮那奇怪的岛主研磨。而看样子,那男人似乎也对她不甚感兴趣。若长此以往,万一被他厌弃的话——

      “在想什么?”

      男人冷不丁的开口,唬了翩舞一跳,她下意识张口便答:“我不想走。”说罢,便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男人闻言倒是一怔,搁下笔,若有所思地看她:“你为何要走?”

      “……妾身……”翩舞悔不该自己一时嘴快,可现下却只能抿了唇,再也说不出一句。

      “合欢楼的规矩,你要走,便只能由我赶了你。”男人淡声说道,“你觉得我会赶你走?”

      总不能点头吧?翩舞无言以对,只能大摇其头。

      “能从纳木沙洲回去的人,你应当知道是什么下场。”男人忽而冷笑,“或者,你也想和他们一样?”

      这男人着实有些喜怒无常!

      翩舞忽而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那男人轻飘飘的威胁,却足以成为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妾身知错。”她蓦地跪在地上,以额触地,轻颤着恳求道,“求岛主开恩。”

      半晌。

      只听得桌上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而后,便是那男人漫不经心的回应:“起来。”

      翩舞听出那人的不悦,却不知他为何不悦,只是慌忙起身,顺手理了理衣襟,便在一边低眉顺眼的站着。

      “抬起头来。”那人又道。

      翩舞无法,只得照办。

      **
      她仍记得昨晚那人的样貌。身在合欢楼,总有画师将那些王宫贵胄、风流公子的画像带给她们,丰神俊朗的样貌,乍一看确实稀罕,可一旦这般模样多如牛毛,便也见怪不怪了。可昨晚抬头的那一瞬间,倒真让她早已平淡如水的心,生生起了漪澜。

      很难说出那人究竟美在哪,翩舞只知道,就算是整个大纪国最最丰神俊朗的景沐桓,也及不上他万分之一。龙章凤姿,天人之貌,那人就算是不苟言笑,也足以黯淡周遭一切。

      全然……不似凡人。

      **
      “你刚才,自称什么?”

      男人寡淡的声音惊醒了她,翩舞惶然回神,正巧撞进那双狭长幽深的眼里,那眸的主人正高深莫测地看她,似乎早已洞悉她的所有。

      “……妾身。”翩舞小心翼翼地回道。

      “不好。”男人断然说道。

      “诶?”翩舞有些莫名。

      “自称名姓,亦或呼‘我’即可……”男人冷冷清清地开口。

      “可——”

      “这般伏小作低的姿态,若是无法摒弃,我赶了你便是!”

      翩舞目瞪口呆,那男人不由分说打断自己的犹疑,而突如其来的怒气却再一次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果然,是喜怒无常吧……

      她默默无言,只能低头将视线移至那刚完成的画上。

      那画寥寥数笔,勾勒出了一朵素净的花。

      翩舞识得那花,“夕颜?”不知为何,她忽而怔怔脱口。

      而后,她再看向画的下款,有用墨汁勾勒的题字——“涟濯”。

      涟濯?

      翩舞愣愣端详它良久,记忆中似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壳而出。而她却也清楚得分明,在过去的所有年月里,她却是从未见过这两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翩舞不知。可唯一能肯定的,她竟是能毫不犹豫的确认,他的名字,便是“涟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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