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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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
夕颜猛一抬头，倒是把阿苏吓得不轻。她成仙前是妖身，自是明白妖变的痛苦与可怕，而眼下，夕颜双目通红似要滴血，眉梢眼角却带着异乎寻常的赤色，额上印记若隐若现，这分明是……
“姐姐，我们走。”阿苏咬牙将她架起。不论如何，得先回御秋苑再说，若是被有心之人寻见此番情形，那还不得大乱了！
有了阿苏帮忙，尽管夕颜仍是狼狈不堪，可也总算是入了御秋苑。
“姐姐，你怎么样了？”阿苏见她一进门便趔趄得扑在地上，不由大惊上前，可却被夕颜用手臂给挡在一边。
“把门关上……莫要让人瞧见……”夕颜艰难地挤着话，全身是抑制不住的发抖。终于，在又一阵剧痛袭来之时，她将额重重触地，而后身子软软向旁一歪，便是蜷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阿苏慌忙阖门，可外面却突如其来伸出一只手，不轻不重恰好抵在了门上。她循着那手臂看去，原本的惊惧与愤怒，却在看到来人的那一霎那间，默默消散了。
“帝君……”她喃喃道，手渐渐从门上滑落下来。
涟濯却是不理，只是淡淡扫了阿苏一眼后便径自走进院内，在看见夕颜时身子似是一僵。“怎么回事？”他将手在夕颜颈处一探，眸光陡然凌厉起来，说话间尽是抑制不住的愠怒。
阿苏自是看不见涟濯神情，只是单听他的语气便觉帝君此时却是动怒，忙摇头道：“我不知道……出门时就看见姐姐这样了。”
“是么？”涟濯淡淡回道，而手下动作却是不停。
商陆只见自家帝君一手将夕颜揽在怀里，一手贴着她的后背，心下暗暗纳罕——从未见过如此郑重对之的涟濯。
在他眼里，帝君一向是不喜与他人碰触的，就连是与他颇为较好的绮妆，也只敢在撒气时扯扯他的袖子。而现在，他竟是做到如此……
“帝君？！”
商陆被阿苏的一声惊呼扯回神，待定睛细看时，却也是心下一惊。眼前涟濯不知何时打横抱起了夕颜，从他这个角度，只能见着那位帝姬单薄的身影掩藏在涟濯的臂弯之下。
“商陆。”涟濯冷道，“走。”
阿苏傻愣愣地在一旁瞧着，直到这时才恍然回神：“帝君——”
她的骤然出声令涟濯眼波指向这边扫来，商陆忙狠狠向后拽她，而自己则冲涟濯道：“君上，帝姬耽误不得。”
他说得急切，涟濯也知此事不容拖延，便抱着夕颜向门外走去。阿苏还想开口，被一旁察言观色的商陆又是狠狠一拽。“你还真敢说啊！”商陆低声斥道。
阿苏被外人如此对待，又见涟濯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外，登时便是火冒三丈：“姐姐都这样了，还不许我着急？！”
“……你小声点。”商陆皱眉。
“小声？没准这事就和你们有关系！”阿苏以及夕颜以往诸事，不由愈发火大，“若不是你们这般把姐姐推到风口浪尖上，她如今兴许还好好的在这儿呆着呢！”她愤然指着商陆，真是一种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的架势。“我告诉你，要是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阿苏正叉腰骂得起劲，却不料颈后陡然一痛，然后……
商陆默默接住被他一手刀劈晕的阿苏，心下腹诽得不行——看夕颜举止都还不错，怎么婢女却是一副泼妇骂街的德行？
而他却是忘了，这骂街的德行，可是他们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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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黑暗与白昼交替，四季变换有如幻影，她呆站在原地，望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穿着不同季节的各式宫服，可无一例外的皆是手捧杯盏，步履匆忙。从偶尔传来的只言片语中，夕颜只听清了一句话——
“夫人今日又不好了。”
夫人？她蹙眉，却似是不受控制一般缓缓向前迈步。面前景致急速回旋，四周由葱郁变为荒凉，夕颜终于在一处破败的殿宇面前站定，那里，甚至连遮掩的门都没有。
她定定望着漆黑的门洞。奇怪，明知是在梦中，可从中发散的森森寒意却是真实得不像话。夕颜又抬眼望向四周，雾蒙蒙的一片，不知什么时候起，连带胡乱支愣的枯树都不见了踪影。
这是……梦魇么？
一袭凉风蓦然擦过她的耳畔。夕颜警觉回头，可面前仍是刚才的景致，漆黑的门洞张着血盆大口，似是在无声的邀请。
“你就不好奇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么？”有空旷寂寥的声音传入耳内，“来吧，只要你进来，只要你进来……”那声音魅惑地笑着。
夕颜觉得那声音似乎触动了自己心内某根早已生锈的弦。她默然良久，终是向前，可却在行了几步后，被身后一声淡漠的喝令蓦然警醒。
“阿颜，回来。”
霎时，天光大亮。
她终于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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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白。
夕颜蹙了蹙眉。还没带开口，前额便覆上了一片冰凉。“醒了？”那人声音清浅，不过却是少了丝冷淡。
“……帝……帝君？”夕颜一怔。
涟濯收回手：“看来已经好了。”他眸光淡淡，垂眼看向夕颜道，“你梦魇了。”并非询问，而是语气肯定。
“……是。”
“看见了什么？”涟濯似是对夕颜的梦魇极感兴趣。
夕颜顿了一顿，但看涟濯仍是极为认真地瞧着自己，不知怎的，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只要面对的是他，自己便可毫无顾忌的倾吐。
“……其实也没什么。”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好像是一个很熟悉的地方，可我知道，我并没有去过……那里有一扇门，里面应该是没有人的，可我却能听见有人在喊我……要我进去……”
“以前也有过这样？”涟濯淡声问。
“没有。”夕颜摇头。
涟濯眸光一闪。“兴许是累着了。”他轻描淡写道，可不待夕颜反应，却是又倾身向前，两人距离之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润的鼻息。
夕颜一时呆住。
“是谁让你这样的？”涟濯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开口。
夕颜条件反射便是摇头。
涟濯微扯起唇角，可却是面容清冷，眼中不带一丝笑意。“你自幼仙术低微，就算努力修习也于事无补，难道就不知其缘由？”他缓缓而道，语气冷凝。
“我——”夕颜不知他因何动怒，只是因这气势着实骇人，她便一面辩解，一面不自觉向后缩去。可没想到，自己脑袋却结结实实地撞到床角，剧痛乍一袭来，好看的眉头登时拧成麻花。
涟濯静静见她皱眉抽气，忽而一时有些好笑。自瑶池初遇，倒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孩子心性，不若之前似把自己紧紧裹在坚硬的壳里。想到此处，他的神情陡然柔和几分，而后，便是长臂一伸，扶在了夕颜后脑勺上。
“可是疼了？”涟濯温声问。
眼前俊脸无限放大，夕颜的脸蓦地涨得通红。“……没有……”好半晌，她才傻愣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如蚊吟。
“如此甚好。”涟濯缓缓吐出几字，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过却在刹那间趋于平静。“从明日起，你便修习吐纳之法。”他直起身，面无表情道。
夕颜原本因着涟濯的离开而暗自松了口气，可待下一秒听他如是说时却是一愣。“吐纳？”她疑惑地看他。
“吐纳乃修行之本。你仙术低微是先天之故，无可更改，只有固本才是上策。”涟濯扫她一眼。
夕颜心下一紧。
“探脉便知。”涟濯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淡声道，“你今日好生休息，明早商陆自会带你。”
“商陆？那帝……呃……师傅呢？”
“既是有师徒之名，如此称呼也是使得的。”涟濯见夕颜有些为难，如是说，“为师明日闭关，有何不懂便去问商陆，若他也是一知半解，半月后再告知为师便是。”他顿了一顿，又道：“大荒不周没那么多规矩可言，你不用思虑过甚。”
夕颜自是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这次，倒是满含感激。
涟濯便也不再多言，待转身时，却忽而想起什么。“阿颜。”他忽而唤她，竟是罕有的犹疑了一会儿，但终究仍是沉声道，“你如今入我门下，一切自有为师担着，无须如那日一般，你可是明白了？”
那日，便是指瑶池之事么？无须如那日一般，便是指……她，可以如旁人一般随心所欲么？
夕颜心内万千计较，便忽略了那声温温的“阿颜”，半晌，才抬眼瞧着他，轻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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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再次见到阿苏，是在涟濯离开后不久。彼时她正斜靠在床上，一不留神，便被一个黑影扑了满怀。
“姐姐！”阿苏泪眼婆娑，抱住夕颜便是一阵嚎啕，“你那日吓死我了！”
“……阿苏……”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阿苏继续嚎啕。
“……阿苏……”
“要是姐姐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啊！”阿苏嚎啕声更甚。
夕颜忍无可忍。“苏艾！”她狠狠拍开阿苏胳膊，十二分嫌弃地提高音量道，“你是想勒死我么！”
阿苏一怔，紧接着便是跳到一边，委屈地抽噎。
“早知如此，我便不带这丫头来了。”门边传来耳熟的轻笑。
夕颜抬眼。
阿苏在一旁忽而炸毛：“姐姐，要不是他，我早就来了！”她愤恨地指着商陆。
夕颜有些莫名其妙。
“帝姬勿怪。”商陆懒懒散散地行了个礼，看在阿苏眼中，那却简直就是一种讽刺。“这丫头太聒噪，我也是担心君上迁怒，才好心提点她，可惜……”说着，商陆啧啧摇头，“那日可是君上百年难得一见的怒气，要不是我，你还指不定在哪见着她呢。”
“无耻！”阿苏跳脚。
“阿苏！”夕颜厉声喝止，转而对上商陆的满面笑容，默了一会才道，“阿苏不懂事，还望莫怪。”
“无妨。”商陆摸了摸鼻子，熟门熟路地找了把椅子坐下。“帝姬……不对，其实也可以叫师妹了。”他忽而一笑，“君上多年多年不曾收徒，我还以为，依他的性子，也是懒得去自找烦心事。毕竟，九重天上想入不周山的女仙，可是多如过江之鲫。”
最后一句，真是意味深长的紧。
夕颜倒是不以为意。
商陆接着摸下巴。“不过叫师妹却略显生分了……”他若有所思，可随即，却是笑嘻嘻地冲夕颜道，“君上叫你什么来着？”
夕颜略有无语。不过她想了想，仍是老实回他：“阿颜。”而话音刚落，自己却是愣住。这名字，当时听涟濯唤来倒是不觉，可待自己如是说时，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
可她却也能毫不犹豫地肯定，在自己漫长寂寥近乎软禁的岁月里，却是从未有人如此温情地唤过自己一声——“阿颜”。
商陆也是一怔。“阿颜？似是在哪听过……”他默默念叨几声，眼睛忽而一亮，“算了，不过这名字倒也顺口，我便如此叫你吧，阿颜？”他一气呵成下来，倒是叫得无比自然，压根不给夕颜插嘴机会。
“……随你。”
“这就对了。”商陆喜笑颜开，“阿颜，你也无须担心什么，君上虽是性子淡漠了些，却是个护短的。”
夕颜心下腹诽，这名字你倒是叫得顺溜。
“君上闭关，这些天便由我来教导。”商陆上下打量了会夕颜，突然略略皱起眉头，“吐纳之法其实很简单，不过你怎么——”
“我生来便是如此。”夕颜打断他，静静开口。
商陆噤声。
只有低微仙术的天族帝姬，恐怕以往时日过得很是艰难吧，何况这名号也不是天帝自愿给予的……商陆忆及此处，昂了下巴自信满满道：“阿颜，你只要在我大荒不周一日，就绝不会有人敢欺了你去。”
屋内一时沉默。
良久，夕颜竟是“噗嗤”一声轻笑。
“怎么，你不信？”商陆深觉自己信用受到质疑。
“不。”夕颜缓缓抬眼，认真看向商陆，嘴角忽而绽开一抹笑意，“我知道了。”她轻声说。
从此，她便再也不用如履薄冰，再也不用终日安于一隅，只需好好地、恣意地活着就好。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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