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花》今序

1、梦境

　　血色新月，映照整片夜空暗红，夜幕被吞噬了蓝色，在大地上镀上一层诡秘的光。

　　晓幸运一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红砖艺术的建筑前，藤蔓攀盖瓦墙，隐隐还能看到一扇半遮的门影。

　　这里遍地开满了各异鲜花，艳丽而刺目，鲜红似血，流露出一种诡异的华靡之气。空气中飘浮着细微杂质，是花蕊飞散出的黑色花粉，花色之下，荆棘丛生，以红砖房为中心四处蔓延，密不透风，隐于迷雾之中。

　　红月之下，红色盛开，一眼望不到头，像是一处花灾的废墟，残破又华丽，不同于现实产物，更像是绘画出来的景色。

　　晓幸运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情绪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这时不知是不是有风吹过，拱门上方的铜色风铃突然发出一阵清脆声响，接着大门“吱”的一声打开了。

　　晓幸运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可迷茫使然，又使她探头望去。

　　深不见底的庭院里，赤色满园，百花争艳，铺天盖地地长满在庭院各处，浓郁的冷香袭击着嗅觉神经，宛如少女婀娜的舞姿在眼前慢慢袭来。

　　她眼里充斥着大片红色，余光中捕捉到一个白色人影。

　　那人隐匿在迷雾之中，披着过腰的黑色长发，一身白色长袍，于这片瑰丽红色格格不入。

　　他的手指轻抚着赤色鲜花，如同在触摸着什么珍贵藏品，可稍纵即逝，那些花朵瞬间窜起了蓝色火焰，将美丽的赤色吞噬殆尽，迅速消散在飘浮的花粉之中。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那人缓缓转过头来，晓幸运对上了那双清冽的目光。

　　那是一双蛊惑人心的眼睛，又似永久坠落的无底深渊，一眼望去，便能将人永远牢牢桎梏在黑暗之中。妙笔之处，还得是他左眼角处生的一抹赤色花纹，比世间的花都鲜活，比世间的红都妖冶。

　　尽管漂亮，却不禁让人望却止步。

　　……这个人很危险。

　　晓幸运下意识地本能反应，可行动上又像被人下蛊了般地，一脚踏进了门里。

　　随着距离拉近，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词库匮乏的脸。那是一张世人无法用华丽辞藻形容的脸，颠覆了寻常认知，就像人们无法准确评论的艺术品，再多赞美也不足为道。

　　可即便如此，晓幸运却依旧全身警惕，如同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像是弱小生物在面对强大劲敌时，总能快速感知危险并迅速逃离。她寒毛直竖，不由从心底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身体某处同潘多拉魔盒被人打开，当即破出一道裂痕，一种爆发式迸涌的压迫感在她体内开始肆意流窜。

　　尤其是心脏的位置，离那人越近，就越能感到痛感加倍，身体也变得难以控制。

　　她面色苍白，近似死灰，由心脏扩散出似有若无的红色裂纹，宛若大树盘根遍及在她的脸上，几乎每走一步，那些裂痕就刻画越深，直到她完全走到那人跟前，四肢才恢复自由调配。

　　支配力量被抽走的瞬间，晓幸运如同断线木偶摔倒在地，因为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她的手掌与膝盖磨破了皮，点点的血渍沾到泥土，在一瞬间从地底下散发出强烈又浓郁的腐烂之气。

　　她趴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每一处都疼，腐烂的气味冲击着她的嗅觉神经，恶心得让人有种呕吐的冲动。

　　“真是奇怪……”男人面无表情，语气却没有一丝起伏。

　　晓幸运被这种剧痛折磨得快意识不清了，根本听不清男人说了什么，她只觉着身体的裂痕被无限放大，疼痛仿佛在下一秒就能将她撕成碎片。

　　她抑制不住得发抖，强烈的身体感知让她产生无尽的恐惧和畏缩，即便男人什么也没做，即便她不明白痛疼从何而来，但比起无知的恐惧，她更在意的是男人的身份。

　　上午十一点，天色阴沉。

　　启信中学期末成绩一出，初一六班的教室里，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之前期末考我就和你们说了，这次考试成绩决定了下学期的分班情况，现在分班名单已经确定了，等下周就会公布，到时请所有同学按照分配指示到新班级报道。”

　　“啊！”顿时，教室里哀嚎四起，散发着学生们强烈的不满。

　　靠近走廊第一列的课桌中间，听完消息的邓雅之正坐起身，扯着前排衣袖的主人，小声叫唤道：“小幸运，小幸运……”

　　没等到前排的主人回应，从指尖传递过的信号，让邓雅之当即反应——她怎么抖得那么厉害？

　　“小幸运！小幸运！”邓雅之伸手摇晃着晓幸运的身体，发出惊吓的声音，“老师！老师！”

　　晓幸运沉溺在无尽的黑暗里，做着醒不来的梦，她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仿佛正在将病毒清除出去。

　　“晓幸运，你哪里不舒服？”班主任从讲台上下来，扶着她的肩膀紧张问道。

　　她依旧颤抖着，身体猛地向后坐起，眼球翻出一片白色，一边是梦魇里被吞噬的刺痛感，另一边是现实中女人尖锐的惊呼声。

　　世界是一片红色，太刺眼了。

　　“你是谁？”她咬着发白的唇，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隔了良久，男人轻轻说道：“……”

　　他说什么？

　　晓幸运倏地睁眼，猛然从医务室内惊坐起身。

　　她双目空茫，全身冒着虚汗，无论怎么大口喘息，都无法将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耳边的嗡鸣声回荡扰人，连带着脑子都头痛欲裂，身上前所未有的痛感让她有种魂不附体，好像之前经历了什么重大事故。

　　校医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堆满皱纹的脸上留了一圈胡子。他听见病床发出咯吱的声响，一把拉开帘子，瞧着她醒了，便问道：“同学，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这是怎么了？”晓幸运声音沙哑，手里还紧紧攥着床上的被子。

　　“你这是身体缺钙引发的抽搐现象，平时有挑食吗？”老校医推着老花镜，拿出胸口的钢笔记录病情。

　　晓幸运由于耳鸣的噪音，迟疑了一会，“不吃鱼和豆子。”

　　“小孩子还是不要挑食，你现在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身体缺钙会导致骨骼发育不良、肌肉痉挛、骨质疏松、身体乏力等症状……”老校医详细地告知病情。

　　可晓幸运的脑子就是无法集中注意，醒后的痛感似乎久久残存在她身上，让她不得不想身体的作痛到底从何而来。

　　明明她只是像往常一样上课听讲，可就在这个过程，她也不知怎么地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跟千斤重似的往下沉。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沉的梦，至于为什么说是感觉，是因为她自己也搞不清到底做没做梦。可要说做梦了，她又回忆不起梦里的任何画面，就像脑子被人格式化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晓幸运思绪混乱，无意间扫过储物桌上放置的老式热水壶——塑料瓶身，红色花纹，却叫人说不上诡异。

　　她盯着那些红色花纹，下意识地揪住胸口，一阵反胃涌上心头。

　　“呕……”

　　她捂着嘴连着干呕了几声，总觉得闻到了什么腐化变质的味道，可怪就怪在，医务室内一切正常，空气中还弥留着肥皂水拖过地的气味。

　　“怎么？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老校医见她反应强烈，立马停下话问。

　　“我也说不上来……”因为她感觉哪都不舒服，但非要说的话，“就是感觉心脏很不舒服。”

　　晓幸运脸色发青，一副随时要挂掉的样子，只觉得有把尖刀往她心脏连捅了数下。

　　“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

　　“你这个情况我也不好判断，这样……你今天到校外再检查一次，我先给你开一份病假单，以后身体要是还不舒服及时跟老师说，千万不要像今天一样在教室强忍着……”老校医滔滔不绝。

　　等晓幸运离开医务室时，已经过了午休时间。班主任见她身体不适，便通知家长让她先回去一趟。

　　前往校门口的路上，她眼看天色越压越暗。

　　乌云将天空压得冷色灰白，凉风骤起，掠过层叠的树叶扫进医务室里，给隔帘遮住的另一张病床上拉开一个小口，透过缝隙，能看见一个人影躺在上边。

　　那人穿着相同的白大褂，像是睡着了，却是个中年的女性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