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山河》业冥

44、魂归阎殿

　　闭上眼
　　漆黑的道路上是桀笑儿的眼睛，幽黄晶亮，我看见桀笑儿的黑色身体在前面拖着，他的眼神慢慢变白，失去所有的光彩，他不会在起来淘气，不会再飞，他被无常勾着瘫仰在地上没了气息。
　　泪从眼角淌落，我的桀笑儿...
　　就这样像被丢弃似的...被拖着去阎罗殿...
　　我跟着他一直走，腹中的浊气缭绕，像是有种怨毒，吐也吐不尽...
　　...
　　黑白无常看着我，我看着桀笑儿，他们挡着我，我流着泪看桀笑儿，我答应过他的不会丢下他，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知道你们这些恶鬼，你们这些没用公平的所有，不管是人，是鬼，还是神仙，你们都有你们的规则和善道，所以桀笑儿会被拉去下油锅，他会吃尽苦头...
　　可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杀人是我教他的，他什么都不懂，所以油锅我来下，十八层炼狱我去受，我是淳于子凝，我什么都不怕，我钢筋铁骨，我只是个皮囊，我可以受最大的折磨，但桀笑儿不行，他不能吃苦，他和子澄一样是泽央的王子，是长着翅膀的孩子...
　　...
　　阎王的模样好模糊，他长的像淳于侯之，过一会又变成琅山王或琅清，最后变成女人的模样看着我不动。
　　跪在殿中，是那个桀笑儿撞柱身亡的殿中，四处的莲花都像着火似的变红，缸里的水变得漆黑，殿中的烛火都熄灭了，钟磬之声变成鬼魅的笑，那笑声像孟姬的，也像是桀笑儿的...我一点都不怕，反而觉得熟悉，所以我一定恶鬼，呵呵...
　　那个阎罗王长着一头卷曲波浪般的长发，皮肤白皙透明，鼻子长的玲珑俏挺，还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原来阎王也可以是女人...
　　她说：淳于子凝，你来这干嘛？
　　我道：回家啊...
　　她说：你没有家，如何回？
　　我道：我有家，我的亲人都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
　　她说：这世上没有人把阎罗殿当家，你不该来。
　　我道：我死了我就该来！
　　她说：你还没死，你残缺，只有找到心才能来这里...
　　我道：我是没有心的妖怪，我长着巨大黑色的翅膀，我长着尖锐的獠牙，我的眼睛又凸又红，而且我在世上也不是去找心的，我是去杀人，杀完人...
　　她说：杀完人，然后呢？
　　我道：杀完人后找到公平，让泽央的百姓不委屈...
　　她说：很好，说明你还很多事没做完。
　　我道：可我不想走，这里有桀笑儿，有我思念很久的亲人，有那么多我渴望的人。
　　她说：你不是说自己是妖怪么，妖怪哪里来的亲人，妖怪哪里来的渴望，你还要上去做事，孟姬和红潋还没有安全，箴默也没看到你平安，布了那么久的棋局还没收回来。事情做完才能下来，而后忘记这一世的所有。
　　我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
　　她说：因前世你是一只凤凰，被仇恨的火烧得不能涅槃，佛祖让你在青灯下忏悔千年，可你不肯悔改，今世需要偿还前世的宿孽。
　　我道：何时能还尽？
　　她说：佛曰不可说。

　　不愿睁眼
　　无论身边多喧哗，人声如何哭求，我都不愿再睁眼...
　　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是否魂魄离体，总有看不清的记忆，高台上我蜷缩着，一直下雨，淋得我好辛苦，旁边祭祀台已经被天雷劈中，振聋发聩的雷声比雨更冷。父王说，我是祭品...
　　门开了，我趴跪在高阶之端，下面没有一个人...从祭祀台上一步步爬下。
　　站在灵堂的棺椁前，他怒视着我，不许我哭，不许我喊，连伸手去碰都不可以。他说我活着是替母妃赎罪，他说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女子...
　　那一年起，活着的就是君倚...

　　一段琴音轻柔婉转，优美缠绵
　　...
　　我很累，所以沉浸在琴音中什么都不去想，想象自己睡在巨大的树叶上无声无息，树叶在平静的海面停着，夜色很美，月亮就睡在海面上，静静发光。
　　一开始琴音像雾气细细从远处飘来，海面没有动静，就由着袅袅雾气靠近我，渐渐的这雾气笼罩住了我，身下的树叶开始微微晃荡，但不激越，我飘向远方，看到冰川无声，雪晴山静，冰川大海白蓝辉映，美的不像人间。
　　于是我从树叶上坐了起来，耳边就传来一声琴音，那是男人的歌声，在大川中穿流，拨开浓雾宛如温暖的阳光，他的声音就好像离鹍鸣清池，孤鸾霏层涯，留而不滞，急而不速。我很好奇这么美妙的歌声从何而来，那冰川景色就清晰在眼前。
　　那片川原好广，我不想上去，但是那琴声和歌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动人。
　　渐渐的，我听到歌声
　　...众生皆苦...
　　迷雾白露...长途静静寂麓...尽得苦...
　　...长袖离舒...
　　众生束缚...寂寞残事碌碌...回忆苦...
　　...经书烧悟...
　　三生石畔不爱输...
　　...
　　一个男人把女子的怨歌唱的柔以怡泽，遥远而爱慕
　　我靠近那片冰川，用力去看那唱歌的男子。一片银光中他站在我面前，静止如仙，我抬头看他的那一刹那，才意识到天亮了，他带着仙音引我到光亮之处，他的容貌在银光中分不清晰，却让我专注。
　　他伸出一只手把我拉上冰川，他弯起嘴角，容貌依旧模糊。
　　他清清凉凉的味道医治我的烧热，意识又回来一份，感觉身上又湿又热，所有的燥热都停在肌肤上快让把我烘干，特别是心口的灼痛，让我跪倒在冰原上连连咳嗽。
　　虚弱的四肢让我无力
　　趴在冰原上，用寒冷降低我身上的温度，阵阵劳倦让我困惫，冰寒在保护我，炽痛干涸让我化入冰原中，冰霜在我边上融化凝结，融化又凝结，最后一丝丝围绕着我把我变成晶莹的冰雕。我融入冰川内，看着那个唱歌的男子离我远去。
　　无比留戀他，但是我知道一旦离开冰川，灼热郁火顷刻就能杀了我，所以我只能沉的更深，僵化的更硬，变成冰川的一部分，永远离开他。
　　那歌声还在继续...
　　...众生皆苦...
　　迷雾白露...长途静静寂麓...尽得苦...
　　...长袖离舒...
　　众生束缚...寂寞残事碌碌...回忆苦...
　　...经书烧悟...
　　三生石畔不爱输...
　　...
　　求不得苦，恋不得苦，劝不得苦...
　　...
　　我听过这首歌，是娘亲经常唱的，但是他唱的更好更离殇，他怀着触动泪水的悲哀，走的离我越来越远...
　　我不留他，他亦不回头，这世界仿佛只有两个方向的路，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