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山河》业冥

10、夺权杀王

　　“王尊有礼，”乌褚孝凌那双眸子不对着我，而是盯着我身旁的莲屿玉玦。
　　我伸手按住身边要离开的人，淡淡道，“莲屿玉玦，替本王敬酒...”
　　莲屿玉玦轻声道，“哦，好的...”她笑着，给我的杯子满上酒，然后举起来，冲着乌褚孝凌道，“我是替他敬你，他好像不用对别人行礼，那我也就不起身了，你随意，我干了！”莲屿玉玦十分豪气的仰头一杯。
　　乌褚孝凌浅浅抿了口，冲我笑的平静，“谢王尊敬酒。”
　　我冷哼不理。
　　莲屿喝完酒后，神气活现，“他不爱说话，你忙去吧。”
　　红潋在后面低声斥责，“狐假虎威！”
　　“要你管！”她哼。
　　“十三弟真不愧是十三弟，连神女莲觉都为你神倾！不妨将诀窍告之，让王兄们也尝尝美人在怀的惬意!”七王兄对我出声。
　　“喂，我哪里在他怀里了！”莲屿玉玦似乎很不在意王宫的规矩，如此大胆，少见！
　　七王兄起身，对着莲屿玉玦笑道，“不知姑娘是否知道，我这十三弟有很厉害的一种本事，他有一双不辨美丑的慧眼！”他把最后两字咬的十分清楚。
　　淳于侯之在上，不发一语。
　　莲屿玉玦便问道，“什么叫不辨美丑？”
　　“就是说...”七王兄冲我笑道，“你给他看鲜花和粪土，他会和你说，粪土好看...你给他选猪猡和孔雀，他会把猪猡带在身边，神女说，他是不是有双不辨美丑的慧眼啊！”
　　他一席话，不仅把我骂进去，连帮我说话的莲屿玉玦都带上，我冷笑不理。抬眼去看淳于侯之，他十分淡漠的在顾自喝酒，恍若没有听见，反倒是腾越有些按捺不住，双拳紧握。
　　我心笑之，七王兄是把我身边的人都骂成了猪猡...
　　“七弟，这话不是让子澄难受么...”二王兄开口道，“父王庆宴之日，莫要说这些。”
　　“本王就是在夸赞子澄，”七王兄朝我走来，语气凌厉，“子澄这君倚王的封号不就是让君王倚重么，上天赐予子澄摈弃杂念的天赋，正是要他为我泽央国君认真办事！”
　　他这话把我从储君的位置推了下来，说我只是个辅臣，并不能成君！
　　我不去看淳于侯之，因为这君倚王的意思，七王兄说的一丝都不差，淳于侯之当年让我女扮男装出任朝政之事，就是因为我这辈子也不可能登上他的銮座！
　　“你真的看不出好坏么...”莲屿玉玦还来添上一句。
　　七王兄已经到我面前，笑道，“莲屿姑娘是从琅山来的贵客，我泽央岂能哄骗你，所以不论姑娘再百般讨好，吾弟子澄都不会领受其好的，你还是随本王去喝酒吧...”
　　“谁说我要讨好他了，我根本就不喜欢他，”莲屿猛的站起，看着高她许多的七王兄大喊道，“我和清哥哥有婚约了，淳于子澄就算是君倚王又怎么样，他有我清哥哥高么，他有我清哥哥长的好看么，他脾气也没有我清哥哥好，所以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你别拿这个事来摆弄我，我不吃你这套！”
　　七王兄笑起，不待他张口，我从位子上起来，十分淡漠道，“你们聊，本王累了...”
　　“子澄是要退席？”七王兄双目炯炯，嘴角的笑意太明显。
　　我垂眸笑答，“退又如何，不退又如何...”下面的话我说的很轻，只有身边的人能听见，“本王今日嫌烦，不和你争那銮座，但不代表本王会让给你！”
　　“子澄，还真有把握...”七王兄冷哼，目光朝淳于侯之瞥去。接着把手放在我肩上，用力一压，寒笑两声，“子澄，这宴席你还是要留到最后，七王兄给你留了好戏。”说完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转身离开，难怪他今日每一句都比过去狂妄许多，原来是准备动手了。
　　眼睛望向淳于侯之，他的筷子到现在就没有拿起，酒樽也不见添酒，也是防着呢。
　　看来让桀笑儿早走，是上举...
　　红潋凑过来，很低声道，“主子，要不要红潋...”
　　“按兵不动！”我低声道，接着看着傻愣愣不动的莲屿玉玦，推了她一下。这下莲屿玉玦安分了许多，侧转头看着我，眼睛闪闪颤颤。
　　我垂眸吃菜，浅笑摇头。
　　宴席中的歌舞是多么热烈欢闹，但我还是听见四周悉悉索索的锁甲声，偶尔的兵器碰撞，都让这宴席变得杀机四伏。
　　更有意思的是，原本在我这的二王兄和九王兄，还有乌褚使者，纷纷借着敬酒坐到了七王兄那边，最后连代表大琚的使者也去对面，让我这片清冷无望。
　　除了旁边的一桌...
　　琅清...
　　这是本次宴席我第二眼望他，这次他没转头与我对视只是很安静的吃餐，偶尔看眼前面的歌舞，温和不言，脸上还带着柔软的笑意。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现在留在我这边，意味什么...
　　弯起嘴角，我对另一侧的莲屿玉玦开口，“你怎么不到对面去？”
　　莲屿被我的话呛的直咳嗽，冲我忽闪忽闪的眨眼，“我为什么过去啊，我又不想和他们呆在一起，”然后她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眼睛还是那般绿叶红火，热烈明亮，“淳于，我看你这个尊侍本事不错，要不要我把对面的那个王子骗过来，我们擒贼先擒王！”
　　“呵呵...”我笑出声。
　　红潋大惊，“主子笑了？！”
　　我对莲屿玉玦彻底无语，笑着摇头道，“你在这坐着就好，本王从不让身边人受到别人伤害...”
　　莲屿十分为难的望着我，凑到我跟前，满是疼惜道，“淳于，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看不出美丑，所以把你当成了大恶人，如果我们安全离开，我会对你很好的...”
　　“你离我远点就好！”我很诚实的说出心里的想法。
　　她瘪嘴，一副要哭的样子，竟然来拉我的袖子，“淳于，你别生气...”
　　我冷冷的应了声，不往心里去。
　　周边的铠甲声越来越响，我似乎听见人心的颤抖，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恐惧从他们四肢百骸散发出来，格外好闻。我拽回自己的袖子，淡漠道，“莲屿玉玦，你会独舞么？”
　　“会...”
　　“到中间去，就说本王允你，独舞一支...”
　　莲屿玉玦确实胆大，拍拍手上的糕点屑，提着裙子就往中间跑
　　...
　　“你做何！”七王兄喊道。
　　莲屿玉玦侧头不理
　　她将长发垂挂在一侧，双臂高举，以掌为莲，葱指涟动，缓缓下腰。细藕手臂在御花园烛影下婆娑，肌肤透雪之景让七王兄的话形同虚置。
　　如此众人看她，也不愿打扰...
　　风动裙扬，她静止入画。
　　忽然埙声起，是琅清在以乐和之。
　　埙透着古朴醇厚，低沉悲壮，以陶埙为奏，乐声悠扬。莲屿玉玦顺势而倒，扬手如凫水，被埙声带着，态如悲雁，眸带晶莹，此般深切让人动容...惆怅消逝，刹那间乐声振声高呜，只见琅清仰首举埙，魁壮偌沧海，莲屿玉玦点足借力，甩袖跃起，形弯如月，舞姿不再娇弱无骨，而是遒力探强，展示艳丽之姿。
　　一埙一舞...
　　这般刚柔，这般凄烈舞曲让人惊叹！
　　莲屿舞得出众，琅清埙声如诉，滴水之音都是多余。他额发飞扬，眉目间皆是如水情意...我像是勘悟藏书中的一句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时不见时...
　　我望着琅清，耳边像回响出他的叹息，我不愿见你...
　　正待埙声低落，众人以为舞尽曲散时，琅清温和清朗的声音传起：“
　　等...等得流年水轮
　　为...为卿学以孤埙声
　　梦...梦一场山水家人
　　却怎料，生死隔断，寂寞涯冷...”
　　他放下东西落座，在这静谧的夜色下，在这夺权杀王的紧张态势下，他有一种让我晕眩的醉意，天人容颜我不识，可琅清身上的温暖沉稳叩响我死寂的心！
　　众人都为此两人惊愕出神，銮座上传来一声骤咳！
　　七王兄头都未转过去，呼声已起，“父王，你怎么了？！”
　　我把目光收回，懒懒倦倦的朝台上望去，果然见到淳于侯之在銮座上呕出一口口黑色的脓血，可叹我身子骨弱，行动缓慢，也就不起身去救驾了，任由所有人扑上去嘶嚎。
　　“主子！动手么？”红潋在我身边低声。
　　我晃着酒杯中的酒，淡漠道，“还在演别人的戏，没轮到本王出场，你急什么...去，把莲屿玉玦带回来，她凑什么热闹！”
　　话落，莲屿玉玦大喊，“淳于，你父王吐血了！！你快来！！”
　　我翻了个白眼，侧头去看身边一圈圈多出的铁衣刀剑的士卒，冷笑不理。
　　“快，保护国君！”七王兄在最里面大喊。
　　红潋立即叫道，“谁敢上前，你们都反了么！带剑入内！”
　　内侍疯喊救驾跑的没影，所有人咋咋呼呼却从淳于侯之身边纷纷离开，我竟没想到莲屿玉玦有那么善心，还凑在上面不肯下来，果然是个疯婆娘！
　　“父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七王兄对着呕血的淳于侯之大喊。
　　淳于侯之倒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香炉，手指指着七王兄，说不出话来。他千防万防，没想到是那香出了问题，真可惜，这种香，莲隅已经让我闻过一遍，我还让七朽加进几种药材，只为帮七王兄顺利通过检查。
　　莲屿玉玦大喊，“他还没死呢，你干嘛呀？！”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么！把她给我...”七王兄看了莲屿一眼，吞咽下唾沫，改口道，“把她给我绑了，不许她废话！”
　　我缓缓起身，看着红潋道，“莲屿玉玦，本王要她活...”
　　“是！”红潋飞身往前，带着莲屿匆匆到我身边，直立不动。
　　“快来御医，父王不行了...”七王兄在上面演的津津乐道，说了无边无垠的废话后，竟不等淳于侯之死绝就大喊，“来人啊，父王有口谕，来人来人！”
　　戏演的很精彩...
　　一帮不知何时出现在御花园的股肱大臣，纷纷扑了上去，喊着国君痛哭流涕，接着传召，国君让七殿下即位，而我们身后的士卒同时拔刀，整齐的就像预演过。
　　“子凝，”腾越已经到我身边，挡开红潋和莲屿玉玦，凑到我脸边悄声道，“动手了么？”
　　我见他笑的古怪，蹙眉道，“你笑什么？”
　　腾越把鼻子蹭上我的脸颊，嘴唇拂过，喷着气语气低迷，“子凝别怕，有我...”
　　我呼出口气，冷冷道，“等淳于侯之死透，再动手！”
　　“好，”腾越一把拉开我，双目如炬盯着上面。
　　莲屿玉玦在我后面低声问道，“淳于，你们这都没有御医么，为什么还没人去救国君啊？”她话顿，大概想明白为何没有御医在旁，忽然大喊，“清哥哥，清哥哥，你快去救人啊！”
　　我猛转头，想起琅清说过他是医者！
　　再看，他早已站在我身旁，一动不动的望着我身边的腾越，眼神复杂，就像在繁绕中拼命挣扎，琅清缓缓转头，眼神灼灼带怒！然后猛的甩开步子！
　　他往銮座上走去！
　　他要去救淳于侯之！
　　该死的变数！
　　“腾越！”我厉喝声刚出
　　就听琅清在中间大声喊，“我能救你们国君！”
　　他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砸开结冰的湖面！不仅是七王兄那个废物的部署，包括我接下来的行动都不能继续，他说了这句话，谁不让他救谁就是逆臣贼子！他把我们的面具统统扯下，逼我们在各国使臣面前承认不忠不义的行为...
　　好个琅清！他又要做善人！
　　我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他攥着拳头一步步往淳于侯之銮座上走去，他大概是疯了！七王兄瞪着他的目光，简直能将他剥皮拆骨，生吞其肉！
　　而对我而言，只有淳于侯之死！我才能出面铲除七王兄这个叛逆！掌控乾坤！
　　可琅清是失去理智了，他毫不犹豫的上前！
　　这个人，就这么喜欢做螳臂挡车的傻事么！为什么！
　　“来人，把他给本王拖出去，杀！”七王兄怒喊，这是他奋力一搏，能让我和淳于侯之同时入圈套再无第二次可能！
　　“谁敢！”我不由心思的往前一步，大声喊道，“给本王肃清叛逆！让医者救人！”
　　“主子！”红潋惊呼。
　　腾越把我往后拽，我挣脱开去，撩开袍子站在琅清身后，对着涌来的兵卒，厉瞪双眼，高声怒道，“反了！敢在本王面前动刀！”我迎着他们的刀光走前一步，冷笑道，“难你们不知，谁沾上本王的血气，家中所有人皆会被狼王咬死！人畜不留！”
　　我负手看着他们，岿然不动。
　　“把君倚王拿下！”
　　“护驾！”腾越振声大喝。
　　我转目看向七王兄，勾起嘴角，“淳于飞羽，本王说过，今日烦你！！你还敢冲撞本王！”我冲他走进一步，冷声道，“你再仔细看看，这里是你的人多，还是本王的人多！”话落，传来一阵齐响。
　　御花园里各处都埋伏着我的□□手！
　　踩着淳于侯之的血迹，我垂头看着瘫软在地的七王兄，低声道“你很想死，本王这就成全你，不但如此，本王会把你的亲眷统统送下去陪你...”我转身喝道，“除了各位殿下和各国使节，本王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活口，杀！”
　　所有的箭矢从高处，远处，近处，密集而来。
　　腾越已经在我身边扬开袍子，将我裹入一个黑暗的空间！他揽着我，喘着粗气，咬牙声直响！
　　淳于侯之可以死，但琅清只有一个！
　　我不能丧失让心变回颜色的机会，我不能再继续停留于荒芜凄凉中，沉寂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