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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物篇——李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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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十七年四月,这一日春风送爽,绿柳枝头,正是长安城最好的时光。而在城西一座小墅之中,一人正在愁眉不展。
此人四十岁左右年纪,一身白色大氅,头戴青冠,手中一把折扇,双目炯炯有神,死死盯着摆在他面前的这盘棋。棋盘上已然布下了百余子,黑子看似已控制全局,但是右下角仍被白子做活,藏有隐忧,更何况中间白子时有打劫之意,断不可疏忽。
“李大人可知此棋妙处?”坐在他面前这人乃是个宦官,十七八岁年纪,粉面朱唇。此人姓仇,宫中俱称之“仇公公”。年岁虽然不大,但是为人聪明机灵,不仅深谙阿谀奉迎之道,更难得的是下得一手好棋,深得皇上喜欢,一跃成为上至皇上,下至太子、公主的宠臣。此时正是宦官当道的朝代,这位仇公公自是整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态。即便与朝中御史对弈,仍翘起二郎腿,光着一只脚,宛若街头混混一般,混没将这位“李大人”看在眼里。
“讲。”他正在苦苦思索对策,话也不愿多说几句。
“此棋妙就妙在黑子看似四海平定,然则内外交困,是生是死犹未有定论。”
他眼光忽然向那太监一瞄,随即又落在棋盘上,不发一言。
“大人以为落子容易,但需知这‘攘外必先安内’之事。想总揽全局,则需舍得让白子占下半壁江山。否则轻易出击,反而到会被占了先手。”
他哼了一声,眯起眼睛抬头又看了看太监。那太监恍若不闻,自顾自地说道:
“白子退在一边,看似被死死抑制,但这正是假象。黑子倘若妄然出击,非尽力为之,则中部子力稍有不足,可有‘屠龙’之忧啊。”这太监故意拉长了“屠龙”二字,显得更有深意。
他嘿嘿一笑,心道这太监好大的胆子,但嘴上也不搭话,自顾看着棋盘。当世以棋力而论,他虽然算不得顶尖高手,但区区一个小太监自也不放在眼里。哪知这小太监甚是狡黠,表面装作不敌而退让一隅,但实际暗藏杀机,便应了军法中“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他心知对方所言不虚,眼见得自己胜券在握,哪知对方早已暗下一只伏兵,让自己进退维谷,煞是尴尬。
“李大人最近可曾见过王大人?”那小太监见他不应,转而言其他。
“哪个……”他眉毛一立,正想问是哪个王大人,忽地想起一个人来,随即不动声色地道:“仇公公说的可是王叔和大人?”
“正是。论棋艺,王大人在朝中向来不遑多让,但我在不久前与他对弈三日,连下十数盘,每盘我皆以半目取胜,气的王大人吐血斗升。大人可知为何?”说完,他自己也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
他听得一惊,一半是因为王叔和棋艺无双天下皆知,另一半是因为这位老臣竟被这小人气得吐血。
这仇太监眼看原本波澜不惊的他忽然失色,自是更加得意起来,道:“只因咱家一上手,便发现王大人的棋道正如其政见,在于大刀阔斧,痛贬时弊。虽然气势如虹,但却过于自负,咱家自有计策,便安排下一只看不见的奇兵,总在收官阶段发挥奇效。您想,一盘棋大半时间由己掌控局势,却总被莫名其妙地卷入纷乱之争,并最终落败,焉有不吐血的道理啊?”说罢,他竟挥着扇子哼起小曲来。
不知不觉日已偏西,小墅檐下一角的影子斜射在棋盘上,宛如一个大大的黑色箭头,指向黑子迟迟不敢占据的位置。在他看来,那棋盘仿佛已演绎成为战场,那西部正是占据中原的几个藩王时刻觊觎着朝廷,而中部纷乱的形势又犹如各政党之间的明争暗斗。
正徘徊间,只听马蹄得得声响,一人乘马疾驰而来。只见这人是个小太监,手扬马鞭,口中呼斥连连,显见有要事在身。待人马到得身前,这小太监一勒缰绳翻身下马,不及向他请安,先奔向坐在他对面的仇公公。他知有宫中要事,退到一旁。
二人耳语一番,只见那仇公公脸色一变,随即转为笑脸,点了点头,那眉宇间的自信似乎在说一切都在他所预料范围之内。他二人又嘀咕了一阵,这位仇公公这才站起身,用手轻轻拭了拭衣衫,仿佛自己已经等得太久,身上落满尘土一般。他见此便知这位公公要走,过来拱手道:“公公有事,自可先行。”
仇公公一笑,结果小太监递过来的马鞭,笑道:“宫内有事,咱家不敢不回。但望有机会能再和李大人纹秤论道。”说罢,由小太监扶着上马,向他拱了拱手,转身行去。那小监这才向他打拱深揖,道:“见过御史大人。”他挥了挥手,小监急忙小跑追在那马的后面。
他也不嫌小监无礼,脑子里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那个仇太监所说的几个字:“看不见的奇兵……看不见的奇兵……”忽然,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