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下部）》逍遥游

10、十、浮沉

　　“昊！不要离开我……”迷迷瞪瞪中，我哭喊着说，手下意识的抓的很紧，从未有过的恐惧与绝望……
　　“我不会！”
　　“昊！我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
　　“昊！我好累，好痛……”
　　“我知道！”
　　身子被人抱的紧紧地，冰凉的泪水将我浸透，恐惧渐渐消散，痛楚渐渐淡去……
　　“昊……”
　　“我知道，我都知道，水儿，即使天崩地裂，我也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爱你，守护你，生生世世！”

　　我的身体好痛，周身燥热的厉害，好似整个人被放到火炉上烘烤一般，而我的生命，则像水气一样，一点点脱离我的身体。
　　意识浮浮沉沉的，耳边似乎很喧闹。我的眼皮很重，重得无论我怎么用力，都睁不开。身子忽轻忽重，轻时，飘飘的，如同躺在云絮里，飘在天上，重时沉沉的，没有一丝力气，全是酸楚，如同秤砣沉在了水底里。耳边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听不真切，似乎很久很久，又似乎只过了短短的一瞬间。
　　手被人紧紧地握住，我可以感到他心灵深处传来绝望的痛楚，将我浮沉不定的意识慢慢沉淀。我听到昊压抑的呜咽，像一头受伤的小兽，昊，你在哭吗？不要哭，我的心很痛，我拼命想睁开眼睛，想动一动手指告诉他，我好好的，好的不得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从第一眼见他时的悸动，到儿时的相依，从新婚时的彼此折磨，到之后不能自已的沉沦……从九天高处坠下的一瞬，于我好似经历了几世的轮回，所幸的每一世都有他相伴……
　　有人在说话，我努力的辨析。
　　“顾庄主，在下已经尽力了！”苍老的声音，沉重而无奈。
　　握着我的手在颤抖。
　　“尊夫人好似中了魇蛊！”
　　“什么是魇蛊？”
　　“在下也只是听说，上次给尊夫人看病，我心下已经有些疑惑了。传说这魇蛊是南疆的一种巫术，魇和蛊各自成体，魇主要是施术人通过一些特殊的话语和巫术而摄人心神，可以将施术人的一些意志或是想要的记忆植入中魇人的脑中，如果中魇的人稍有违逆，则头疼如裂，气血逆乱，脑神受损。每发作一次，精气损害就加一分，直至身亡。至于蛊有很多种，我想庄主应该有所耳闻，尊夫人中的这种蛊甚为阴损，他和魇结合在一起，相互为用，慢慢侵蚀人体的精气神，直至精损气绝。对于这东西，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不是巫医，，魇虽然有害，但还不甚阴损，况且尊夫人从崖上坠落，血入脑中，可能有利而无害。”
　　“那——”
　　“我说得是单魇，魇蛊一旦结合，是阴损之极，依现下的情形来看，怕是蛊已经被催动了。”
　　“你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说水儿没救了，死定了，是不是？”他咆哮的声音震得屋子发颤。
　　“这……魇蛊这东西很复杂，下蛊的人不同，蛊也不同，恐怕只有……”华大夫的声音也开始打颤。
　　“算了……你下去吧……”昊的声音疲软无力，生的气息迅速从他身上剥离。
　　他抱着我，很紧，清凉的液体再一次将我浸透，我的心好痛，痛得像火在烧。我要死了吗？我试图寻找一丝生的迹象，没有，一丝也没有，我连一丝丝的力气都没有，看来我真的是要死了。不，昊！我不会死的，我听得见你说话，我感受的到你澎湃的心跳，我不会死，我怎么舍得死，我怎能丢下你一个人，我不是怕死，只是怕寂寞，怕留下寂寞……我的心痛到绝望，一股腥甜将我淹没，连带着昊破碎的惊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色……

　　昏沉的意识被一抹甘甜拉了回来，我听到温柔的低语在我耳边响起。
　　“水儿，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不要这样，我的水儿是最坚强的，你快起来吧，你再不起来，我真的怕我撑不住了！”他的声音憔悴而苍凉。
　　他牵起我的手，轻轻地放到唇边，我可以感到他温柔的气息，“水儿，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只要你起来，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只要你起来，我宁愿你还是恨我，打我，咬我，甚至杀了我……”他泣不成声。
　　我的心如撕裂了般，一阵阵的抓扯，昊，我醒了，只是睁不开眼睛，动不了，你不要这样难过。
　　“水儿，我知道你最不爱喝这苦涩的药汁？你若起来，我们便不喝了好不好？”我想应一声好，我想藏在他的怀里，永世也不喝那苦东西，可是我没有力气。
　　“水儿，你若不起来，我便天天灌这苦东西给你！”他像赌气的孩子，却渗出无尽的苦涩。
　　我想大骂他这狠心的东西，我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看他爱怜的笑，宠的我像孩子，可是我还是没有力气。
　　他的唇覆在我的唇上，将苦涩的药汁哺给我，药汁入口，苦味四溢，我的眼泪要涌了出来，却没有那温热的液体。紧接着一股香甜窜进我的口中，原来是桂花糖水，到底是昊最懂我。我的喉咙仿佛不是我自己的，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这几日，无论是苦涩的药汁还是补身的汤水，全是昊用口哺给我，滑进喉中的。

　　“顾庄主，你身上的伤也不轻，这么熬着铁人也不成……”
　　“主子，你宽心吧，夫人会好的，绿萼求你了，你就歇歇吧，都七天了，你这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

　　什么？昊有伤！我心急如焚！这个傻子，有伤怎么能这么糟塌自己的身体！我气得发昏，全身的血液上涌。
　　他苦笑着将我揽紧，“你们都下去吧！”

　　“庄主！”是云深，他一定是找昊商量什么事情。
　　“是你啊！坐吧！”昊的声音憔悴而嘶哑。
　　沉默，将要爆发的沉默。
　　“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你的身子不要了？秋水山庄也不要了？”一向平和的云深居然带着愠怒。
　　他揽着我的手有些颤抖，“山庄的事你先代我打理！”半晌，他又说：“你——我信的过！”
　　我还不知道，原来昊和云深有着这样好的交情，怪不得他一次又一次的放心把我交给他。
　　“顾昊风，你疯了？为了个女人，你疯了吗？你的理想呢？你的抱负呢？”
　　“可我是个丈夫！”昊吼道。
　　“你不是个普通的丈夫，你是秋水山庄的主人，你要做这江湖的主宰，你有你的责任！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是因为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看到了你眼中改变这肮脏轮回的霸气！”
　　“云深，你——不曾爱过！”昊苦笑着。他低头轻吻我的额头，“现在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想要从死神手里抢夺我心爱的妻子，那些，你说的那些也许以前很重要，可是，现在……”他的身体微微发颤，我可以感到他心中的无奈与不舍，“统统都不重要了，统统都不要了,没了水儿，这世间也不会有什么顾昊风，一切不过是过眼烟云，还有什么意思……”
　　云深沉默良久，我可以感受到他眼中摄出的震撼与异样，可是我看不到，我多想看到，总之良久的良久之后，他退了出去。

　　蠢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陪我一起死吗？我的心忽的窜起一股火了，继而陷入深深的自责，昊——你是天上的雄鹰，我怎么忍心折断你的翅膀。历尽这么多磨难，你才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才刚刚开始，怎能因为我就让一切成为尘土烟云。我挣扎着，全身的血液开始奔腾，消失已久的气力开始一丝丝的回流到虚弱已久的身体，我试着动动手指，慢慢试着睁开眼睛。

　　“水儿，起风了，你听到了吗？怕是要下雨了！”床忽的一轻，想是他起身去关窗。我慢慢睁开眼睛，咧开一条细缝，骤然见到亮光，刺的我眼睛生疼，眼前掠过一抹水雾，越积越盛，伴着外面淅沥的小雨，两行清泪淌了下来，模糊了本就模糊的视线，我忙闭上眼，等眼中的潮水退去。床沿又一陷，他又坐了回来，将我靠近他的怀里。我听着他澎湃的心跳，心情渐渐平息下来，睁开眼睛，心还是被重重的撞了一下，刚退去的潮水用涌了上来，更加肆无忌惮，我知道他这些天不好过，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不好。昊，已经全然不是先前那个昊了，清俊的脸庞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所附着的只有消瘦与病容，脸上带着伤，胡子拉碴。憔悴，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我甚至觉得生命在从他的身体一点点剥离。他低头搅着手中的桂圆粳米粥，自顾自的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我醒了，“水儿，还记得小时候吗？你常常拉我在廊下看雨等雨停，说雨水是承载了人世的凄凉，听雨声玲珑就好似听到了人生的慨叹，看雨滴落下，就好似瞥见了生命的无奈，却在雨后乍现出人世最美的梦。一会等雨停了，我抱你去看彩虹好不好？不知有没有我们那日看的美！”
　　“彩虹承载的不仅是人世间最美的梦，还有累世积聚的姻缘！”我柔声道，由于长时间没有说活，声音却是嘶哑的。
　　“砰——”昊手中的碗摔成了瓷花，愣愣的看着半晌，似要将我镌刻到骨血里。“水儿——”
　　我微微的笑着，吃力点了点头，伸手抚摸他的脸。
　　他握紧我的手，放到唇边，印下悠长的一吻，我看到他眼中的雾气在颤抖。
　　“昊……我……”
　　他的手指捂住我的唇，趴到我耳边，低声道“不用说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的一个眼神，我就明白我的水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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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上次忘了注明这里的魇取意于现代心理学的催眠.
　　另注：最近比较忙，更新可能放慢，希望大伙谅解。

　　——羞愧的某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