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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   路漫漫,云树杳,地天宽。

      拂晓的天空忽然飘起了细雨。
      整个储秀宫都似安眠了一般,潺潺的声音寂寥地响在耳边,雨丝和阑珊的光影交缠着,织出这样一个朦胧幽昏的早晨。
      寒风刺人,曝露在外的手没多久就冻僵了。
      回来的路上,眼眶红肿的小伍执拗地说着,“十四爷一定是喜欢您的……”
      “一定……要不然怎么会对您那、那样,又气成那、那样……不瞒您说,我是预备好了挨一顿板子才能见着十四爷的面,没想到拿着书只是一阵功夫就进去了。我先是说您天天对着这书,一直想着十四爷,只是被禁了足,出不来找十四爷。谁知十四爷拿着书只笑了一笑就让人把我拖下去;我就慌了……这事儿就算不成但我怎么的也得把书拿回来呀!于是我想只要我胆子再大一点,把书说成是定情信物,十四爷要是恼了说不定会去找您,到时候您当面澄清,我就立马承认我是鬼迷心窍,然后就皆大欢喜了,是啊……皆大欢喜,可、可您怎么顺着我的瞎话说呢……!”
      鼻子不由地发酸。
      小伍就像是把自己给忘了一样,不无遗憾地说着‘皆大欢喜’。
      “没睡么。”
      我一惊,猛地抬起头,陶嬷嬷正站在面前,眉目隐没在黎明之前的微暗之中。
      “脸上好些了?”
      臻儿帮我敷了药,脸已不再火辣辣地疼。可是看到这样的陶嬷嬷,好容易平复的心情霎时间又翻腾起来。
      她像是一无所觉,“天就要亮了呢。”
      我扭头就走,“就算天亮了,逝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冰冷的手摄住我的手臂,一双眼眸像是要看入人的心底,“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活着。”
      我瞪着她,“可被留下的一切全都变了!”
      她笑,“这种痛却不会变。”
      “痛?”
      庭木沙沙作响,霎那的沉静让人有种时间止步的错觉。
      “天亮了,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被留下的人还得继续生活,重复着一天天过去,但这痛不会消失。”此刻面前的身影看起来是这般寒冷,单薄而又苍白,明明笑着,却仿佛在哭泣一般。“而活着的人会带着这种痛,迎接每一个早晨的来临。”
      “您会心痛?”我止不住要冷笑。
      “夏如的事从头到尾您都一清二楚,她和裕敏的关系您也是心知肚明,您却不点破。您由着夏如动玉簪的手脚,看着夏如受制于裕敏越陷越深,您却什么也不做。直到最后要酿出大祸自己也难逃干系了,这才不得已出了手。您硬生生把夏如从名册上给抹了,我一直想不出缘由。今日看来您是早知道她被囚永和宫,早知道她难逃一死。荣嬷嬷半死不活地囚着她图个什么呢,不外乎指望她能知道您些什么事儿,可您从最初就没给夏如留条活路。”
      “宋小小,你有没有想过,”她疲倦地望着我,“夏如要是按着荣惠的意思反咬一口,站出来说那盒糕是我给的,我让她差你送去……”
      “她不会!”我气得发抖,“你怎么敢这么说!你明知道她不会!”
      “她是不会!”以锋芒毕露的锐利眼神直视着我,她喝道,“但那是在出卖你之后!”
      厉声呵斥之下,心脏像是被浇了冰水一样,背脊也逐渐发冷。
      “还有,”胸口起伏着,怒容尚未完全敛去,她一字一顿道,“我的事轮不到你说道。”
      “但这不光是你的事!你知道她对你不忠,大可以疏远她,甚至逐她出储秀宫,就像你对许多人做的一样,为什么偏……”
      话到嘴边就止住了。留着夏如反间,再借刀杀人,哪有比这更有效率的方法。
      我忍耐着从心底发出的颤抖,“可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你随意可弃的棋子!” 我瞪着她,只见陶嬷嬷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却以与神态相反的痛苦的眼神注视着我。
      “这是生存之道,宋小小。”
      “是你的生存之道!”
      “从头到尾,你除了自己,根本就没有认真为别人想过!生存之道?你只是为自己做的一切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而已,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心安理得而已。但丑陋就是丑陋,再怎么描绘再怎么冠上‘不得已而为之’的名目也不能改变事实。你真的会觉得心痛吗?你根本就是个木偶,人前仿佛尽善尽美,却连一颗心都没有!”
      陶嬷嬷连一根眉毛都没有动。
      我怒了,“你有没有想过,夏如真的就一无所知?你表面上一如既往,心里却想着如何算计,别人真的会一无所觉么。”
      “什么?”
      “早晚会露馅的,即使不在夏如面前,即使你继续以言行来隐藏内在的空虚。没有半点真心的人是无法信任的,不觉得这是你一直呆在储秀宫不受重用的原因么?就算同是掌事,就算对方把你看做对手,但今天延禧宫你连插句话的立场都没有。”
      衣襟被大力扯住,她直直逼视着我,握紧的拳在发抖。
      我没有再避开她的视线,“说中了么。”
      抓着我的手臂僵硬了,她咬牙切齿地说着,“轮不到你来说道!”
      “是吗。可我已经说完了。”我一根根地掰开捉住衣襟的冰冷手指,“天就要亮了,嬷嬷去休息吧。”
      第一次,我把陶嬷嬷抛在了身后。
      远远传来人们起身梳洗的声响,我望着开始明亮起来的东方,血气尽失的头脑变得冰冷,忽然止不住地泪流满面。
      夜色中发生的一切都被淹没在苏醒的紫禁城之中。
      又一个早晨即将来临。
      在这片饱含逝者思念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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