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开始吧，用癫喧书写一生。 ...
-
我对着镜子，捂住右脸。镜中映照出的是一个少女，白净的脸庞，一双乌黑的杏眼显得整个人都很可爱。我痴痴傻傻的笑了，盯住镜面，然后，我放下了手，右脸的烫伤给这可爱的脸庞留下了丑陋的伤痕，镜中的少女刹那间就同修罗一般，带着憎恶看着世间的一切。我轻笑着出了声，尚未放下小镜就听到了母亲的怒喝：“黎雨落，还不出来干活？！”
我匆忙放下镜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房间，古老的木门板嘎嘎吱吱的声音昭示着它的岁月，台阶上满是苔藓，我不小心踩了一脚，滑了过去，直接扑到母亲的脚边。
我紧闭双眼，不敢看母亲一眼。手上的擦伤混着鲜血和泥土，我却毫无知觉。
“你个懒虫！！躲在屋子里，和你娘一样天天装病么！！”母亲气急，大骂道，伸出右手，旁边的仆人双手呈给了几根柳条编织而成的鞭子。母亲接过，随即便抽在我身上。
我习以为常，后背早就因常年累月背重物磨出了茧子，说实话，柳条抽在身上也不怎么疼。然而真正痛苦的，是昨天被下人欺负，留在背上的淤青，鞭子不偏不倚直抽在那里，痛的钻心。
我把头埋在地面，颤抖着。母亲以我的恐惧为乐，如果不装出恐惧的表情，母亲是不会收手的。
苍白的世界，几乎晃眼。我原本是那么的喜欢雪季。现在，我讨厌，因为趴在地上的我不得不忍受彻骨的寒意。
胸口在颤抖，我的呼吸几乎被冻结，青紫色的手指握紧了手边的泥土。
只剩下鞭子破空的声音，然后是鞭子落到我身上的声音。身边的下人们没有一个敢来劝阻，也没有一个停止手下的工作，对，这是每天早晨必须上演的情节，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包括我。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停下了动作。
我悄悄抬起头，原来是那条鞭子断了。
母亲甩下鞭子，又踹了我一脚，“还不去干活？！”说着，带着贴身侍女离去，剩下我呆呆地看着她美丽的背影。
我咬下嘴唇，默默地收拾着脚边的柳条。十指被冻得几乎没有办法弯曲，却没有人来管我，反而，刺耳的笑声如诅咒般进入耳畔。
“大小姐真可怜，不过那也活该，谁让她有那么刻薄的娘啊。”
“真是，现在的二夫人对我们这么好，唯独讨厌她这个大小姐，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娘。”
“嘿，要我想，她上辈子肯定也是造了孽。”
“…………”
“……”
我并不在意这些人对我娘与我的侮辱，因为如果上前理论，这些人也会用一句“你现在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你娘？”说的哑口无言。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
母亲的穿着与我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穿着单薄的旧棉袍，而母亲穿着锦织，一定价值不菲。
以前，不是这样的。
听下人们说，母亲原本是个温婉贤淑的女性，可是，父亲对我生母的宠爱，让她这个可怜的女人独守空闺几近五年。无尽的等待与孤独，让这个女人对我和生母的仇恨，也越来越深厚，如今我与生母落得如此，最高兴的恐怕就是她。
我的娘——原本也如她一般光彩。
在我模糊的儿时记忆中，也是如这样寒冷的冬天，生母总会抱着我在暖炉边取暖，家中的佣人为娘捏肩揉腿，其他人喂我吃着精致的点心，父亲虽然娶了母亲，但那时候，任谁都看得出来父亲最爱的是我的娘。
娘为了生下我，造成了终身不孕的结局，然，父亲依旧宠我爱我，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孩子。
娘骄纵拔横，无人敢去顶嘴，她甚至活活鞭打死两个男丁，因为洗澡的水温度太热了。
下人们敢怒不敢言，只是偶尔在我娘离开时念叨几句，我当时不懂得死亡的意义，我只知道，娘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我一天天的长大，性子却不随娘跋扈，也不随父亲精明，对什么的愣愣的，在家中只是个性格温和的千金而已。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这样平淡的活下去。可是一切，都改变在那年冬天。
淘气的我打翻了暖炉，烧的通红的煤炭将我的脸灼伤，难以忍受的痛苦让我尖叫着，下人们急的团团转，我看向娘绝望的脸，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我脸上便落下了无法愈合的伤疤，生母与我的地位一落千丈，我与生母同下人住在一起。不，我们比下人的待遇还要差些，我们的饭菜是下人吃剩的残羹剩菜，做的活也是最累人的活。
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对我毁容的事情如此在意，但是，我心中早已没了父亲的相貌，有的只是母亲同他站在一起嘲笑我的巨大黑影。
第二日，母亲并未如每天早晨那样抽打我，只是喝我离开房间。
娘仍对着镜子梳妆，用具只有半把木梳，再无其他。她口中念叨着，若是她如从前一般年轻父亲便不会离开他。任谁都知，我们永远都不再会是黎府的夫人与小姐，我们永远都只会是比最低等的下人更加卑微的存在。
她口中念着，“雨落，你说你父亲什么时候才能接我们回去啊……那女人是怪物啊，妖狐……狐媚子，勾引了你父亲……嘿嘿，等会……”
我对娘那几乎可笑的执念从不去管，不然又将换来娘的毒打。可是，最近娘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我害怕有一天，娘真的会疯掉。
多想无益，我连忙小心的踩着台阶下来，跪在母亲面前，母亲身上是浓郁的杜鹃花香，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母亲嫌恶的看着我与娘的房间，道：“真是邋遢，枉你娘昔日是大家的小姐，竟然将自己的屋子弄得如此狼狈。”
我不敢说话，将头低的更深，昨日刚刚下完雪，我的脸扎在雪堆中，手也没入雪里，我毫无知觉，听着母亲的训骂。
母亲只是嚷了一会儿便不再吭声，良久，闷闷地道：“我同老爷以及佣人们去京城做生意，你们母女便看家吧。记得，若是少了一点东西，若是脏了一点地方，我和老爷回来就要了你们俩的命！”
……他们要走？
这对于我来说是极大的喜讯，连忙抬起头问道：“那府上……”
“自然只有你们俩！别指望我和老爷会给你留多少银子，一分没有！自己出去赚钱，难道还要我养着你们？！”
就算是饿死街头，我，……我也比被他们如此折磨致死要强上百倍！
一不小心就对上了母亲美艳的双眼，我立刻低下头，大气不敢喘。
母亲很快的离开了这里，我没有再看她的背景，府上的下人忙得不可开胶，也无心管我，我从后院走到前院，也没有人顾得上骂我。
前院与我儿时的记忆中并未有太多的改变，唯一的改变是那片花园——我记得，花园中种的都是娘喜欢的牡丹，如今却换为了大红色的杜鹃花。
不一会儿，下人们收拾好了东西，母亲身旁的丫鬟喊了一声“老爷，收拾好了！”父亲这才从大厅走了出来——这是我毁容之后一年来第一次看到父亲。
父亲或许有些微微发福，他再也不能和以前的身影相重合了。我刹那间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看向我，我无处可躲，也只能看向他，父亲原本平淡的眼神混杂出了很多感情，突然，他大声怒骂道：“谁让你到前厅来的？！”
我转身便跑，好几次都装上了墙，回到我和娘亲的屋子里藏起来，娘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从不管我。
好在，他们也没有闲心理我或是抽打我，我趴在后院的墙上，看到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才从后院出来，立刻奔向前厅。
前厅什么东西都没有，桌椅茶几也被搬走了，就连父亲母亲的房间里也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床板，甚至没有床垫。
我坐在床边，生活毫无依靠，到底，要做什么才能活下去呢？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先把这个消息告诉娘吧，娘一定会高兴的！
我跑到后院，那间与娘一同居住的破烂小屋里，推开门大声的说道：“娘，我们自由了！”
娘在梳理头发的手顿了一下，她看着我：“你说什么？”
“父亲和母亲还有家里的下人们都走了，整个黎府只剩我们了呢。”我双手环胸，心情也是格外的轻松，“不过他们好过分，连床垫都拿走了唉。”
只有和娘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多说两句话。但那也只限于在娘神志清醒的时候。相信娘脱离了这个地方，精神一定会好起来的。
娘视若珍宝的半截木梳却突然被她扔到一边，她突然吼叫了起来，双眼变得通红，“雨落！我们，你父亲他不要我们了！！！自由？我，我要跟着你父亲，不行，没有我，你父亲不会开心的……他们走了？为什么不叫我？你去哪都可以，不，我要和你父亲在一起……不行……”
母亲语无伦次，我皱起眉，同样大声的回答着她：“娘！够了，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吧！娘你还年轻，我们出了城，找一个好地方，在那里活下去，比什么不好？”
娘看着我，突然把我搂在怀里，抚摸着我脸上的伤疤。每当娘伤心的时候，总会这样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
“雨落！！为什么啊雨落，我，……雨落你那么漂亮，你小时候还那么漂亮的啊！”娘扳起我的下巴，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浑浊通红的眼球死死盯着我那被烧伤的右脸，“对，就是这个！揭下来啊雨落，揭下来！！”娘撕扯着我的脸颊，我尖叫着，无处可躲，力气大的出奇，我的脸皮几乎被撕下来。
“娘，好疼……娘！！”我推开了娘，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我惊讶的发现，娘的手上，捏着一块红色的东西。
那是，我的……脸？
我轻轻碰了一下右颊，伸到了眼前。
“是血……是血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大声吼叫着，看向娘的手，她死死的攥紧了我右脸的皮。我不敢碰右脸，因为那样会更疼，只能任由鲜血肆溢。低下头，衣襟已经被血染红了，从我右脸处汩汩流出的液体蔓延着，破旧的棉袍如魔鬼，饥渴的吸干我的血液，洗的发白的布料很快就变为红色。
娘看着我，怔怔地看着右手上的脸皮，反复观察着，突然笑了，渗耳的笑声让我全身颤栗着，“为什么，揭下了那层皮……怎么流血了，雨落，你怎么，还不是以前的样子？！……雨落，你……”她皱着眉头，一边笑一边摇头，一向被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凌乱地贴在她脸侧，她后退几步后，重重的撞到木桌，突然停止了任何动作，我只看到她的嘴角张张合合，我听到，她说：“——你死吧……！！”
娘本能的向桌子上摸去，颤颤巍巍的手指碰到了我的镰刀。她眼中闪出光芒，身体不再颤抖，如一个老练的侩子手，拿着镰刀朝挥过来。
我脑子里一片混沌，想的是——杀了她！
然后，我犯罪了，无法挽回的罪恶，从十二岁起。从今天起。
我发疯似的冲向她，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镰刀柄，从未做过任何事的娘与从小做的都是粗活累活的我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比，我轻松取走镰刀，顺手一翻向娘的脖颈划去，取走的，同样是娘的头颅。
那生锈的镰刀在割草的时候都是无比钝挫的，可是在我砍掉娘的头的那一瞬间，我的感觉，只是砍断了一根头发。
那种轻松，让我有些微妙的兴奋。
“啪——！”
母亲的头滚到了墙角，我根本不能理解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母亲身首异处，被切断的喉咙处溢发出大量的鲜血，喷射到屋顶后，下雨似的滴落在我的身上。
……娘……？
“娘……醒醒，别吓我！”我爬到娘的头边，抱起了她的头。
血液粘住了杂草和泥土，让她的头狼狈不堪，娘用力睁大眼睛，浑浊不堪的双目中映射出来的是我沾满鲜血的脸庞，她大张着嘴，嘴角的那抹疯癫，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吓得扔开她的头颅，然后又爬上前去，将她的头放在胸口，“娘，娘……娘——！！！！不行，娘不能死，娘你不能死……！！！”
我又一次将她的头放到眼前，娘仍然维持着那个表情，表情呆滞，已经出现了死后的僵硬。
我的手拂过娘的双眼，而她似乎是在仇恨我杀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闭上眼睛。
我的心中，此时。
毫无任何恐惧。
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疼，我将娘的头公正的放在一边，站起来，跪坐在镜前，镜中的并不是一位少女，而是一个染血的娇小恶鬼，整个脸庞被血侵染着，右脸的颧骨处有些泛白。我知道那是我的骨头。那少女的嘴角，噙着笑容。彻骨疯狂。
我在笑？
……我在，笑？
我摸着左脸，不自在的描绘着嘴角的形状，镜中的恶鬼也学着我的样子，触摸着嘴角。
是的没错我在笑……因为我杀死了娘，我杀了血亲，所以我，我在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慌乱地看着一切，血染红了整个屋子，父亲会回来的，然后杀了我……父亲会回来的，因为我杀了娘，所以他要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我现在才不知所措，其原因是因为，父亲会杀了我，在我心中，娘的死，似乎对我没有一点触动。
不行，一定要把娘藏起来，藏起来……父亲绝对不会到的地方……哪里哪里哪里哪里在哪里……我的眼球转动着，对，这里，父亲母亲奴仆都不会来这里的！
我颤抖起来，紧握着的镰刀松开，掉在地下，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洼。
地上铺的全是干草，干草下面便是潮湿的土地，然而我，想到了好主意。
我拿起铲子，土地非常柔软，不一会儿我便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我将母亲放进坑中，埋起来，拿干草铺好，鲜血迟早有一日会干涸，所以我不在意。
烧好热水，我连衣服都不脱的跳进水中，不一会儿，清澈的水被我染红，右脸疼得我几乎昏厥，我强忍着疼痛，换了一件衣服后，包好了沾满鲜血的衣服，随意扯出一块布条敷在脸上，至少先将这些东西处理了。
我烧了衣服，脸却疼痛难忍，很想抓，碰到只会更疼。
我混混沌沌的走出了家门，我家并不是在闹市，父亲喜静，所以黎府是在最邻近山的一条街上。
街上没有行人，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荒凉了，进进出出的也只有黎府的下人，如今，诺大的黎府也就只有娘和我……不，只有我了呢~
我摇晃着身体，失血过多的我双眼已经看不清楚任何东西，栽倒在地。
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外面的世界，死在家外……或许这样死掉，也不错？
“哈哈哈哈哈哈……自由了，啊啊哈哈哈哈哈！！！”我费力的翻了身，大笑着，直到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为止。
——我已经说了很久了，人性的丑陋会被倍化，所以看不舒服的，不怪我。【笑】
确实，没有任何一个母亲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但是对于一个毫无是非判断观念的疯子来说，黎雨落的毁容是她由府上尊贵的夫人变为奴仆的主要原因，所以她想要雨落恢复原样，而雨落……肯定没办法回去，所以被奴仆常年累月的指责与嘲笑，生活的巨大落差，大起大落，让这个可怜的女人彻底疯了，所以，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开始吧，用癫喧书写一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