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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白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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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这片绿洲的是十六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人,左前襟系口处都用五彩绣线绣上了简洁的骆驼式样的图案,其中一人的斗篷质地明显不同于其他人,斗篷上隐约可见细腻繁复流光水印花纹赫然昭显出它的出处——幽苏久负盛名丝绸大家的郝连氏族。只见众人的雪白斗篷上都染满一层细细的黄色,只有他的雪白如新,丝毫没沾半点尘土。这人从众人的保护圈中走了出来,钱路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一只手从斗篷下伸了出来,白皙干净的手,纤细得仿佛女子的手,大拇指上面套着的不知是何质地的扳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黑色金属光泽。
他解下自己的斗篷,随手递给了身后的一个人。
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两鬓处的几缕银丝跟眼角旁细细的皱纹透露出他的年龄,多日赶路的疲惫使他面带倦容,他就在那里静静的站着,望着若荷的眼里深沉如这片沙漠,没有任何的情绪。可即使他就那么随意的站着也给钱路造成了不小的压力,钱路的掌心悄悄的湿了。
干涩的声音从钱路背后响起:“白大哥……”
那男人微微点了下头,“我是来接你的。”声音冰冷而干净,就像没有一丝白云时候的天空。
他抬了抬手向身后的众人示意了一下,那些人迅速的行动起来。五个人去往屋子的方向,三个人上前来到若荷的身边,其中一个蹲下为她把脉,另一个身子略微一侧,巧妙的把钱路与若荷隔开。在蹲下的那个人向那个男人表明若荷没有大碍后,三人中最后的那个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雪白的毛毯把若荷轻轻裹了起来抱在怀中,然后也朝小屋走去。钱路站着没动,既然若荷没有任何表示,那这些人应该不会带有敌意的,或者是说就算有敌意也不是对若荷的。
在若荷他们走到看不见身影后,那个男人终于把视线放在了钱路身上,深沉晦暗的眼光。
钱路面色冷了下来,他可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而且这个人还看了半天一个字都不说,惜言如金也不是这么个惜法。
钱路正待发作的时候,那个男人总算是开口了:“多谢阁下救了舍妹,不知阁下是否就是人称‘钱大捕头’的钱大侠?”
钱路大吃一惊,心里叫着真是邪门,怎么这人就看了他两眼就看出来了这么多事情?因为“钱捕”这个名号虽然在江湖上还算响亮,可是知道“钱捕”长相的除了那些被他抓了或者杀了的被通缉之人还真没有多少。那这个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可能是钱路把疑惑之情全部表现在了脸上,那个男人主动开口解释道:“并不是我认识你,只是因为进入鹿哥布后从天信楼收到消息说是‘钱捕’接了羌都官府发出的通缉单,我就此做了些猜测。如果你是息年的仇家的话,是不会帮身为息年之妻的若荷疗伤的。”说完身子一侧,左手虚引了一下,“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表达我们家的感谢之意吗?”动作雍容华贵,彬彬有礼,钱路终于开始意识到也许若荷大姐来历非凡的事情了。
今天是若荷的家人出现的第三天了,钱路再次沦为吃白食的人了。那个据说是若荷的大姐夫的白萧已经把这里的完完全全的变了一个样,所有的碗筷茶杯,衣物床被焕然一新,而且每件物品很明显都价值不菲,之前还不清楚他们是从哪里变出来这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的。在他看到那将近三十匹骆驼的时候,钱路就彻底无语了,他狠狠地感叹了下老天爷真是没良心之后就开始打那些骆驼的主意了,他可不想和子非回去的时候再遇到沙暴,有骆驼的话在沙漠里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而白萧带来的人让钱路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高手,那些人洗衣做饭竟然样样精通,若荷对此没什么意外的样子,她说那些人都是白萧的随从,会做这些事情是很正常的,他们平日的工作就是伺候白萧。
钱路再次骂了几句老天之后也就顶着若荷救命恩人的头衔很自在的享受着众人的劳动成果。
白萧也曾问过钱路若荷是被谁所伤,钱路很认真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帮若荷把谎话圆的滴水不漏,若荷则是把事情都推到了息年身上,并说息年已经离开了,她的那匹白骆驼也一并被带走了。至于为什么她没说出息年被她所杀应该也是怕静荷回来后会知道,钱路心下叹息。
日子继续平平静静的过着,钱路因为暂时也没地方去又找不着子非便也安安心心的当他的食客。每天闲来无事之时他便跑去跟骆驼们亲近亲近,除了那匹白骆驼还是一副很讨厌他的样子以外跟其它的骆驼们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若荷的伤势是他们滞留在此的原因之一,若荷自是不愿意跟他们回去的,可是白萧的态度也很是坚决,在知道若荷怀有身孕后,他也只是说等若荷把孩子生下来再回去。钱路明白若荷是想高静荷在一起的,他刚想帮若荷说话的时候,白萧就以一句“这是我们的家事请钱捕不要随便插手”把钱路的话都堵了回去。若荷估计是认为孩子出生还有很长的时间,静荷肯定会出现的,于是也很配合的养伤吃药安胎。白萧则也不再说这个话题。
而白萧为什么会来接若荷回去,若荷没有开口问,白萧也不曾主动说起,那是一张纸,双方都不去主动捅破它,让它继续维持着它的脆弱与伪装。
又是苍白无力的一天,钱路闲得冒泡,躺在树阴底下晒太阳。斑斓的阳光在钱路眼中恍恍惚惚的催他入睡。
若荷在屋里安静的喝着桂花粥,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身上是白萧带来的人及时赶制出来的衣物,柔顺温滑的衣物帮她抵消了不少沙漠中的热气。已经六个多月了,她从怀孕到现在一直都没什么妊娠反应,所以她也不太辛苦,这孩子应该会很听话吧。她的手轻轻抚摸上去,眼角眉梢都是做母亲的人特有的慈爱之情。白萧在门口望着这样的若荷,深沉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涟漪。
骚动从水潭的方向传来。
钱路打了个激灵,被什么惊醒了。
原本在小屋周围零零散散忙碌的人聚集在了一起,把若荷和白萧保护在了里面,向外形成防守的阵势。
钱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朝水潭掠去。
水潭边的六个人身上散发出阵阵杀意对向水潭的中心,剑在手,雪亮的光芒冰冷刺眼,六人都蓄势待发,只要确定水潭中出现的事物有任何具有威胁性的可能,他们都会一举将其歼灭不留一丝后患。
气氛紧张到令人窒息,每个人的所有感官心思都紧绷成一线,钱路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这里的空气都快燃烧起来了,没有任何人会愿意打破这种气氛成为靶心的。他暗暗观察了这几个人一番,心想果然当初没判断错,都是很厉害的角色啊,幸好自己不是他们的敌人。当他看到水潭中央的靶心时,愣住了。
一株水莲花在微泛涟漪的潭中央亭亭玉立,没错,是莲花,是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花瓣温润的粉色,铺展开来的荷叶清亮的绿色配合起来无限引人遐想。怎么看都是莲花,在祁河上游以南很常见的莲花。可是这莲花在此时此地突兀的出现则显得尤为诡异,当然更为诡异的是那荷叶上还站了一个人。
在钱路的视线好不容易从莲花上离开放到那个人身上时,钱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因为那个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灰色身影正好是他认识并且一直在等的人,那个让他这一个多月来无聊到要死的罪魁祸首——子非。
虽然钱路很像凑过去狠狠地踹他两脚,可是看到那些明晃晃的剑,钱路觉得应该还是先帮子非解释一下比较好。很明显子非从开始到现在是一句话都没讲的,要不然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子非沉默起来可是比那个白萧还要让人头疼的。
“那个……他是来找我的,一场误会,误会。”钱路笑容可掬的开口向众人解释。
那六个人听后,相互看了几眼,向后退了两步,不再那么明显的显露出杀意,空气缓和了起来。可是剑依旧在他们手中紧握着,戒备并未解除。虽然钱路现在算是他们的客人,可是他的一句话并不能完全让他们相信,他们要以白萧的安全为主。
而钱路看到他们的样子自然也不难明白他们所想的,他虽然一点也不介意他们的怀疑,可是看到他们依然坚持不懈地拿剑对着子非,钱路就很难不生气了。他最讨厌有人威胁到他所在意之人的安全了的,一点点威胁都不可以,而子非很显然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所以钱路慢慢的走到六个人的前面,转身,左手不经意的附上腰间,很和气地笑着,眼睛眯成了弯弯的上弦月,唇角稍抿:“我再重复一次,他是我的朋友,来找我的,希望你们不要这么紧张,你们这么紧张的话,我会比你们更紧张的。”空气在瞬间似乎被冻结了起来,那六个人同时感到莫名的寒意从脊梁骨往上攀爬着,平日在他们眼中或多或少都有点傻乎乎的人在此刻让他们感到无比陌生,随之而来的是一丝恐惧。这个大而化之,随性洒脱的人此刻生气了。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人变起脸来可以如此天差地别。
沉默了片刻后,他们统一而迅速的收起来手中的剑,并不完全是钱路的威胁起了效果,还因为他们知道钱路目前是不会危害到他们的主人的,而另外这个怪异的人则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一丝敌意。他们的确不应该如此以剑相向。
看他们收了剑,钱路的脸瞬间转晴,他冲他们很开心地笑起来,然后转身对着还在水潭中央的子非吼道:“你还在那里杵着做什么?你是怎么蹦到那玩意上面去的啊?还有那个莲花是怎么冒出来的?”
子非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终于再次回荡在钱路耳边:“游不过来。朋友送过来的。来的时候花已经有了。”
钱路翻了翻白眼,子非自从进了这里以后就是这个德性,死都不肯多说一句话。于是他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轻飘飘的在水面上点了三,四下就到了子非站着的荷叶上面,然后把子非拉回了潭边。
“那个荷叶还真奇怪,站在上面跟地面上竟然没什么区别。”钱路又回头望了望那荷叶,觉得非常神奇。一旁的子非转头望了他一眼,钱路心有灵犀似的感觉到,马上回过头来说:“你不要以为你把脸蒙着我就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肯定又是……”可还没等他说完,子非便开始向屋子的方向走去,钱路在后面叫着:“你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哎,等等我呀!”
留下那六个人在那里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