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苏晓卿做了一个相当奇怪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几乎快被遗忘的高中时代。幽长黑暗看不见头的楼道，他拼命往前跑，后面有个从容的脚步声一直不紧不慢地追着，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更可恶的是，自恃体力一直不错的苏晓卿这么跑了一会儿也难免疲惫，可后面那个声音还是保持稳健的节奏，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我靠，这货是鬼吧！
苏晓卿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在不经意间他又发现这楼道是循环的根本没有终点的时候他就更害怕了。
因为他已经跑不动了，那个脚步声正一点一点追上他。
苏晓卿最后只能认命地停下，那个脚步声也慢慢踱过来。
不知从什么地方投进来一束微弱的光，缓缓融成一片，渐渐勾勒出那人的身躯。黑色的立领风衣下摆翻飞，怎么看都是许文强式的造型。
是个男人。待到那人走得更近，苏晓卿吓了一跳。
我勒个去，这不是邵易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被光笼罩的邵易此时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魔力，剑眉星目，直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嘴唇，满脸挂着挑逗般的轻笑。那两片好看的唇缓缓张开，几乎让站在原地的苏晓卿不能动弹：“冷么？”
苏晓卿这才发现楼道里风很大，而自己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睡衣。苏晓卿定了定神，刚想说“我不冷”，忍不住一个巨大的喷嚏就打出来了。
这一个喷嚏，直接把他从梦境拉回了现实。苏晓卿保持着无良的大字睡姿，反应了至少十几秒，才回过神来。
噢，原来刚才的是梦啊！
幸好是梦。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脑子里蹦出这样一个想法。一般他做梦都是醒了就忘的，可这个梦的细节现在依然十分清晰。梦里那漆黑的、环状没有尽头的楼道仍让他心有余悸，特别是最后雷人地出现了邵易，让这个梦更像恐怖片。
扯淡，太扯淡了！
不过转念他这么一想，一定是最近见到邵易的次数太多了，我怕他不成？可是为什么邵易要在梦里问他冷不冷？
苏晓卿有些茫然地环视房间，终于发现今天睡觉前太累，忘了关窗户……
他有些认命地摇摇头，赶紧跳下床把窗户关上。
等他再躺回床上，却睡意全无了。
因为，也不知为什么，这时候苏晓卿脑袋里装的全是邵易。
苏晓卿是个心思极其细敏的人。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不过一切细小的东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只是他不说罢了。现在他又忍不住发挥他的逻辑思维，不由自主地想为什么会梦见邵易。
他想到当年的事情。不能说记忆犹新吧，因为邵易这个人他一度忘记了。但泼水事件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难道自己潜意识里一直有这个人？
他又想到两人的重逢。都说无巧不成书，他俩这几天的巧都能写长篇小说了。先是在家居城，后来是送咖啡，再后来马路这么路人甲的地方都能碰见……
苏晓卿把这种情况直接归置为孽缘。因为他不想莫名其妙地让一个不会有更多交集的人出现在他的梦里。虽然不想，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自己是寂寞了。苏晓卿，你一定是寂寞了。虽然你不想承认。可是梦把你狠狠出卖了。不然怎么可能连邵易都梦见？！
想到这里，他免不了苦笑一声。自己三十来岁的男人了，事业刚刚起步，又只钟情于一人，悲催的是那个人还不知道。寂寞了能怎么办？只能忍着，没别的办法。
正因想躲过寂寞那种像刀子一般刻在心上的感觉，最近他把自己变得很忙，根本没空想其他的。可是果然一停下来就……
苏晓卿被自己纠结于儿女情长的样子彻底弄恼了。索性不想，他一把抓过被子蒙在头顶，努力睡觉。
睡不着、有烦恼的不只苏晓卿一个人。刚才出现在他梦中的男人邵大总裁此时正黑着灯窝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对窗外满城沉寂的繁华，独自引烟叹息。
两个小时前母亲刚来过电话，准是算准了时间，赌定他这时候已经忙完了。
“喂。妈。”邵易乖乖接电话。
“邵易啊。周末定好了和徐叔叔一家一起吃饭，他说要给你介绍个姑娘呢。”邵妈妈试探性地说。
邵易没说话，静静听母亲说下去。
邵妈妈一听他没反对，便大着胆子说了下去：“这姑娘是孙副市长的女儿，Q大毕业的，我见了照片，长得很漂亮，对方好像也挺有意思见你的，你看你是不是……。”
邵易也没推辞，笑道：“那我周末回去。先见见再说。”
邵妈妈一听邵易这么说，立刻兴奋了：“哎！那周末见。忙也要注意身体，少抽烟。”
邵易温和道：“知道了妈。”
挂了电话，邵易才渐渐隐去了脸上的笑容。之前母亲也说过相亲的事情，自己拼命反对让老人家难过很久。后来他就换了个办法，每次都答应去，但最后直接说不合适。他知道母亲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他说不合适，最后母亲即使有点失望也不会使劲逼他。
这次也一样。只是这次，邵易心里多了一点微妙的情愫。他不再有之前小计谋成功的愉快感觉，而是，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应该有个家了。
当然他想有个家不是指找个女人。现在他最想让苏晓卿成为他的家人。他想让苏晓卿成为他理所应当退掉一切相亲的唯一理由。虽然这好像还需要很长时间，可是，他就是迫切地，希望如此。
想到这里他不免在脑海中仔细描摹苏晓卿的形象。初次再见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苏晓卿的样子几乎没变。后来又见，他发现苏晓卿包上了一层厚重的壳，脸上总有习惯性的客套微笑。他不知道这些年来苏晓卿都经历了什么，总之这样的苏晓卿让他……很心疼。
邵易掐灭手里的烟，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只要应付应付就好，不过邵易还是很头疼母亲安排的这种有板有眼的相亲活动，更何况还是在他连续加班一个星期之后。
“今天就先到这里，你把这个策划交给孙总过一下。没问题的话下周就分配下去开始做。”邵易边说边把策划稿拿给柳绿绿。
柳绿绿接过策划稿：“好的。”
邵易看了看表，明显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可他难得产生了不愿下班的情绪。
柳绿绿也注意到他磨磨蹭蹭的样子，心下明了，还是忍不住逗一逗他：“阿姨又给你安排相亲了？”
邵易苦笑，摆摆手：“别提了，这回是掐准时间打的电话，想找理由不接都不行。”
柳绿绿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毫无淑女形象地大笑道：“说不定这姑娘和你命中注定呢！”
邵易又好气又好笑：“注意一下你的形象啊，当心这样找不着婆家。”
柳绿绿满不在乎地反击：“切，没有就没有。反正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邵易听她这么一说还真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呦，什么样的男神能入您的法眼啊？”
柳绿绿神神秘秘道：“想知道？才不告诉你！”说罢甩甩头，转身走了。
邵易无奈地摇头，哪个男人要摊上她，以后的人生可算是“丰富多彩”了。
邵妈妈订的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品园，这里以湘菜为主，十分有特色。不会太贵档次也可以，当然钱的问题不用她老人家考虑，那都是邵易的事。
邵易走进饭店，找到父母定的雅间，轻轻推门进去，二老已经在座了。那阵势，就好像今天不是相亲大会，直接就是定亲大会了。他有点心虚地干咳：“爸、妈。”
二老显然是没料到儿子能这么快回来。邵爸爸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不爱说话的风格，还是邵妈妈先上来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徐叔叔他们一会儿就来，今天够快的啊。”
邵易的公司离这家饭店并不远，算上红绿灯也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所以当他六点过五分就出现在饭店时，邵家二老还惊讶了一下，毕竟他们习惯了儿子很多时候没日没夜的加班，有时春节也不能按时回来，今天倒是准时了。
可邵易想的是，早吃早散，得过且过。邵爸爸还好，邵妈妈要是知道他宝贝儿子这么想，非得气得上来揍他不可。邵易当然不敢让二老知道他的这种猥琐想法，于是拿过茶壶，相当狗腿地给二老倒茶，希望最后自己说不合适的时候老妈不会太激动才好。
“今天这刮的什么风，殷勤了啊。”邵妈妈嘴上虽这么说，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邵易笑笑：“我平常都这样，那是您没发现。”
邵爸爸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你小子，还不知道你妈，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那么说，心里早乐开花了。”
邵易和母亲一听老爸这么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正说着，老徐一家到了。
老徐和邵爸爸都是市委办公室的，俩人坐了三十年对桌，又住楼上楼下，两家关系好得不行。老徐家有个独子叫徐朋，和自己一样大，俩人小的时候是家属院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一放学放假就到处疯跑，月亮出来了都见不着人影儿。今天砸了老王家的玻璃明天抢了孙家小妹妹的皮球，连居委会大妈都找到家里多次，俩人没少因为这种事儿挨打。可越是这样俩人就越是一个战线上的兄弟，即使到现在徐朋已经变得成熟稳重，成家立业有妻有女了，他们还是无话不谈。
邵易看见徐朋这个唯一知道自己苦衷的男人也出现了，刚想上去说话，徐妈妈过来打招呼了：“小易忙坏了吧？这可有时间没看见你了。你说你平常也不总回来看看你爸你妈，阿姨和叔叔也想你啊。改天一定得来阿姨家里吃饭，听到没？对了，今天要来那姑娘的照片你见过了吗？我这也有，给你看看呗。”
邵易面上灿烂地笑着，直答“好、好，一定。”心里直冒冷汗，怎么忘了徐朋还有个热情过头的老妈，呜呼！今天这顿饭难道要让老衲命丧于此？！
邵易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很漂亮，属于人见人爱的类型，哪哪都好，不过自己完全没兴趣。邵易微笑：“挺好的。”心想，快结束吧快结束吧快点结束吧！
徐朋站在徐妈妈后面看见邵易面部抽动的表情，忍不住窃笑，但好歹这里只有自己和邵易是一伙的，怎么着也得帮帮他。徐朋温柔地望了一眼身边的妻子，俯下身子对拉着妻子手的五岁小女儿说：“宝贝儿，你不是最喜欢小易叔叔了吗？快去找他玩。”
小姑娘一听这个乐了，露出两颗可爱的小兔牙，奶声奶气地说道：“好的爸爸。”
说罢小家伙就像以前一样用火箭一样的速度直直地向邵易冲过去了。
邵易注意力正在应付徐妈妈上，忽地大腿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低头，原来是徐朋五岁的小女儿。
邵易瞬间明白这是徐朋帮他解围呢，忙攥住小姑娘的小手，一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呦嗬大美女，变漂亮了啊？想你叔叔我没有啊？”
小姑娘很诚实：“爸爸最好的狐朋狗友我当然想了。”
房间里的人听到小姑娘这么说，瞬间放声大笑。邵易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心想这姑娘才是得到了他爹的真传：“你爸爸才是狐朋狗友。”
徐朋也不理邵易这么说，反而装得很委屈地看向一边的老婆——孙柏宁，就是当年被他哥俩抢皮球的那个孙家小妹妹，直接用白眼戳穿自家老公：“你俩一半一半，当年可没少抢我东西啊。”
徐朋瞬间蔫儿下去的样子又是逗得大家一阵大笑。
邵妈妈发现大家还站着，笑道：“还愣着干啥，快坐快坐。”于是大家都入了座。
聊得正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恰好坐在门旁边的邵易自然而然先开了门。
是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个子不高，长得很漂亮，明显是刚才照片上的女孩。邵易微微一笑，侧身请她进来。
老徐见她来了，热情得笑得满脸皱纹都出来了：“盈盈来啦。”
女孩并不怯场，大方道：“徐叔叔，郭阿姨。”
老徐忙介绍身边的邵家二老：“这是你邵叔叔。这是你李阿姨。”
邵家二老已经双双站起来了。女孩很有礼貌地欠身：“叔叔阿姨好。”
邵易看父母的表情，显然是对这女孩的第一印象好得不能再好了。这时，老徐又开始介绍他：“这就是邵易。”
邵易礼貌性地站得笔直，冲女孩微微一笑：“你好。”
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笑得很纯真：“你好。我是孙盈。”
这饭吃得很没有悬念。父母紧着跟那女孩聊天，问来问去，边边角角的问题都问遍了，什么在哪工作，未来有什么打算，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就差没问人家生辰八字了。那女孩倒是极有耐心，父母问什么便答什么，也不多说，很有分寸。说实话邵易很欣赏这种出身良好却不张扬的女孩子，如果自己喜欢女人，倒还真的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邵易忙着陪徐朋的女儿玩，倒是和女孩没多少交流。几位长辈也都以为他是害羞，没多说什么。
女孩似乎是发现邵易一直很有耐心地配着小姑娘，主动问道：“你很喜欢小孩吗？”
邵易觉得这种事倒没必要隐瞒：“是啊，挺喜欢的。”
他这话没什么别的含义，但几位长辈可是听者有心了。他们认为这是邵易的一种暗示，觉得俩人有戏。
孙盈听到这话，也不觉有点脸红。她涉世未深，年龄也不大，相亲这是第一回。说实话，邵易正是她喜欢的类型，如果有发展，那自然是好。
一向聪明的徐朋发现桌上的气氛有些暧昧起来，不觉替邵易头痛。邵易抬头看这边时，徐朋成功向他使了个眼色。
徐朋佯装去结账，邵妈妈自然会让邵易跟着去。邵易边走边想自己这个哥们从小一肚子坏水儿现在倒真派上用场了。俩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徐朋忍不住先开口：“我说老大，这样真的好吗？我看那小姑娘是真对你有意思，你打算怎么办？”
邵易无奈道：“怎么办？你还不知道么。像以前一样呗。放心，今天走之后我就说不合适。倒是你爸妈那边，你得帮我开脱。”
徐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摆摆手：“罢了罢了，也就我这么稀罕帮着你。”
邵易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知道知道，回去请你吃饭。我先把账结了。”
两人回到雅间，孙盈已经和邵家二老聊得越发欢畅了，邵易偏过头不去看这令他头痛的一幕，习惯性地拿起手机。
谁知刚一拿起来，电话就响了。邵易看了好几遍来电联系人，是个让他意外得不能再意外的名字：苏晓卿。
邵易赶紧跑到门外，按下接听：“喂。”
那边没有反应。过了很久，久到邵易以为那人已经把电话挂了的时候，苏晓卿微微嘶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邵……易？”
邵易一下就听到这个声音不对头了，试探着问：“苏晓卿？你怎么了？”
又是片刻沉默，下一句苏晓卿已经带了难以掩饰的哭腔，把邵易吓了一跳：“对不起打扰了……”
邵易一听他这种声音几乎一下就不能淡定了：“苏晓卿？你在哪？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那人打了个酒嗝，迷糊又慢吞吞地说：“呃……没有，我在后时代……”
邵易果断地说：“好，你等我十分钟，我马上过去。等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