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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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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不敢承认,是在等待着怀中那个小小的人儿尖叫着从梦魇中挣扎出来,使自己可以有一个理由抱住他,使自己可以有一个理由安慰他,使自己可以有一个理由留在他身边。
可如果真想和他在一起,为何要费这许多曲折,直截了当地说出不行么?只是如果说出了,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意义何在?
自己想要守护的,不是从来只有雁归一个么?
江雁回啊江雁回,雁归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佳官呢?佳官又是什么?
凤凰花绽放着妩媚,空气中有夏天的味道,潮湿而醇厚地氤氲着,是快要下雨了罢。窗外繁茂的绿叶丛中有无精打采的蝉儿懒懒地吟唱出凄凉的韵律。忽然想起曾有一个相似的下午,江暮静静地读书而他在翻找着什么,那时江暮用银子般圆润动听的声音说找不到便罢了,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他却固执地一定要找到。
可……是在找什么呢?记不得了。
与你千日相处时光,就这样渐渐淡去,只有一颗心愈见苍老与怯懦。只敢去拥抱你因为爱的不是你啊……
来的那天的路上,远远的天边声声炸雷被云闷着掩着艰难地撼动大地,有层层叠叠的墨色云朵卷着推着涌上来,佳官的身体轻若无物,白衣在风中被扯着飞舞,不由得抱紧些再抱紧些,生怕一个不经意便随风去了,那个身子第一次那么暖那么热那么烫,灼痛了手也灼痛了心,想起那一句对不起时佳官唇边轻轻清清的笑,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丝毫笑意,扬起的细长的眉挑起些微儿傲些微儿寒,还有衣衫振起的涟漪。刚把佳官抱到医生那里,就开始下了好大的雨,无意中经过窗前就是铺天盖地的水气挟着暧昧清软的风卷过来。
这个有风吹斜了帘下如织雨幕的夏天,有一颗心沉入迷蒙的深渊,如同雷声敲不醒的长梦。
先生和佳官的同窗都来过,但终究还是走了。怎样喜爱也只是无关的人,叹息几声还不够么?只是先生格外叮嘱了几句,怕佳官出了事不好向太守交待,还说已经派人去林府送信去了,只是路远得紧,一时间哪里来得了?江雁回漠漠地听着没有回答。
佳官,你快些醒罢。
守护着佳官时,江雁回怔怔地望向窗外发呆。过去的七天不知道是怎样过的,只是疯了一样跟着医生忙碌,心里一片空白只有佳官苍白里透着绯红的脸。他就那么一直睡着睡着,不曾睁开眼睛也不曾发出声音,为什么不做噩梦呢?这样想着的时候江雁回觉得自己很无耻,但佳官仍是几乎没了存在感地睡着。高烧在退去,颊上异常的红晕也在退去,依然是淡淡薄薄水色的唇,依然是细细腻腻苍白的脸,依然是那个如玉如琢的人儿。前几天给他喂药的时候黑色的药水送进去也会从唇边渗出来,连医生都叹气说只怕是凶多吉少,他狠着心掰开佳官的口硬生生地倒进去,心想着若是能呛醒了也好,可他还是没醒。佳官不是向来最怕苦的么?他尝药的时候发觉真的很苦,这么苦为什么他还是不醒呢?案上放的云片糕每日一换,佳官醒了后吃药一定嫌苦,有甜甜的云片糕就容易多了。虽然没钱买不了以前那样的细巧宫点,可味道还是很好,佳官你快些醒罢。
如常去买云片糕,卖糕的老者看到他便笑道你又来了,买了这么多怎地也不见听你说声好吃呢?话是说笑,江雁回却微微一颤,勉强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拿了东西匆匆地逃了。
佳官,你快些醒罢。
刚一推开屋门便呆住了,分明看到佳官正睁着清澈的眸子望着窗外那株挺秀的垂柳,揉了揉眼再看时依然是那样,不由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喜道:佳官,你可醒了。
缓缓地收回目光,佳官又闭上眼,唇微微弯成一个优雅的弧度:这次……真是多谢雁回表兄了。
细柔无力的声音中说不出的平静冷淡。
喘不上气。
江雁回的第一个感觉。
但他只是轻轻地把手中的纸包放下,问道:想喝水么?
不用。
停了会儿,佳官忽然说:准备水,我要洗澡。
江雁回便去烧水。
关门掩窗,燃上盏昏黄的灯,佳官裹着被盯着他忙前忙后,神色冷冷清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待到江雁回要出去时才凉凉地说了句:你要我自己怎么洗?
江雁回就是一愣。
一身白衣时的佳官看上去是飘逸的纤细,那一份秀色夺人让人觉得生来便该是这等清瘦,否则怎透得出那一股不沾人间烟火的悠然。可除去了衣衫便只剩下心痛。苍白的身体已经瘦得骨骼浮现,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伤痕若隐若现,虽然细腻的肌肤还隐隐闪着珍珠般柔润的光泽,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有何诱人之处。不过江雁回还是躲开了眼睛,以至于不听使唤的手指几次无意地碰触到时两人都是一颤。忍受了被抱起的那一刻腾空的晕眩欲呕,佳官竭力凝神静思,若不是因为多日不曾洗浴实在难受,又由于卧病多日身上软到一丝力气也无,他绝不会叫江雁回帮他洗澡。
终于脱离了江雁回浸入水中的那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却又因此有些尴尬起来。江雁回不时试试水温,加些热水,生怕佳官再着凉。佳官蜷缩在浴桶中,整个人看来越发小了。
佳官这样自幼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为何身上会有那许多伤痕?其他倒还平常,只是左臂上那个端秀的“林”字,让人惊心怖目。忽然想起临出林府时佳官手上曾受过伤却不让自己看,难道就是那时……
那岂非伤他的人就是林——
江雁回哆嗦了一下。
加水。佳官低低地说着,又往深处缩了缩身子。他忙提起热水壶边倒边用手试探,放下壶的那一刻,突然听到佳官闲闲地,漫不在意地问道:
雁归是谁?
铛锒大响。
壶盖滚开来激起一串清声,开水从壶口和壶嘴汩汩地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