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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出租车里开着冷气,呼呼的风带着令人作呕的汽油味。打开窗户,试图呼吸些新鲜空气,也让寂静的车内能有些声音。说实话,都20分钟了,我快被这安静给逼疯了。
      “你不问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么?”安静的始作俑者发话。
      是的,我好奇。不仅仅是为他巧合得出现,也为他固执得要接我回家,为他莫名得把我推给宣文一天,为他做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我却怎么也洞悉不出个中原委。
      剪不清,理还乱。
      “因为,”狭小的车厢因为他的侧身靠近而显得愈加狭窄,我尽可能平静气息,努力听清他接下来的回答,“因为,我跟踪了你们。”

      阴谋,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从他发短信约我去KFC,到只有宣文出现,到他不早不晚得在诊所外接下我,我就应该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早设计下的,然后,伴随着阴谋之后就是:目的!
      家里没有人,爸妈今天一齐赴宴去了,留下我和哥两个人。可恶的“只有两个人”。
      “我的目的很简单,”哥的手机屏幕上,一张张我和宣文在一起的滚动播放着,“你也知道,不是吗?”
      如果这些照片不是威胁的筹码,我的心底会有小小的喜悦。
      可它偏偏是。而照片上我和宣文的笑简直是对现下无情的讽刺。
      “呵呵,如果这些照片在妈房间的出现,你说,会怎么样呢?”哥的眼底泛着银色的诡异光芒。
      “可是我和宣文根本没什么。”
      哥充满威胁和笃定的表情中忽然有了一瞬的停滞。尽管只是一瞬。
      “没什么?一起吃饭、一起逛街,还一起去妇科诊所的照片会叫做没什么?”语温,慢慢攀升。
      那还不是你设计的,我心里暗骂。
      “后天晚上之前,我要知道地址,否则……”
      否则,我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周日,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没出来。妈在外面狂喊着让我出来吃午饭,我不答应;接着是吃晚饭,我装聋。啃着储备饼干,拿着看书作幌子。
      可那又怎么样?时间可以停止么?
      说什么周一晚上之前,我有说不的资格么?给了我两天时间考虑,根本就是拿两天的时间折磨我,明天晚上我不是还得乖乖的交出地址?
      这一次,是一击致命了。
      尽管我不想承认,可一想到哥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亲爸以后也许会彻底离开这里,痛就由掌心顺着血液直击至心脏。

      是夜,天开始不安分得下雨。雨打在玻璃窗上,落下一个一个沉闷的撞击声。
      一下,两下,三来……
      本就毫无睡意的我,在恼人的雨声中竟然数起了这沉闷的撞击声。
      三百十,三百十一、三百十二……

      晨曦微露,今天会怎么样呢?
      ************************************************
      我从来没想过,噩梦才刚刚开始。
      “是不是她呀?”
      “很像诶……”
      “诶,啧啧啧,我们学校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事哦……”
      “就是,据说那个男的也是我们学校的,不过好像还长得挺帅的。”
      “是嘛?是嘛?”
      接着就是两个女生自以为小声实际却震耳欲聋的狂放笑声。
      一路上,同样的情形重复了数次。显然,这定是一桩轰动的大新闻,想着采理晓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向我报告,并且以其三寸不烂之舌添油加醋得表演这个故事,我也就没了打听的冲动。
      至于这些刺耳的笑声,我始终以为八卦是人类天性,因此也不排斥本性流露时刻。
      推开教室门,安静不已。不是发生什么大新闻么?怎么都没有仨一群俩一伙小组讨论的场景?
      环顾一周,埋头大口嚼蛋饼,大口吮豆奶的采理晓算得上比较突出。可是隐隐的,感觉还是安静得有些奇怪。
      “嘿!”我蹑手蹑脚得挪到采理晓面前。
      “谁啊!”
      说吧说吧,无论是“你是死人啊!”,还是“没看见我在进行人生重要的时刻啊!”我已经为她接下来的一肚子的埋怨“洗好耳朵”,来吧来吧~
      “哦,是……是唐……唐念啊。”采理晓竟然呆呆得看着我。刚入嘴的蛋饼坠落到桌上,冒着袅袅青烟。
      “你鬼上身啦?!”作什么痴傻状。
      “我,没有啊。”
      没有?没有还用不可置信的眼神上下左右得打量了我一番?
      “唐,唐念,你身体……还好吧?”
      我得绝症了?大病初愈了?怎么用对病人的语气细声细气说话,太不采理晓了。
      “没发烧。”摸摸她额头,我确认到。
      “我才没发烧呢,呸呸呸!我下午还有社团活动,诸多花美男等着我去结识,不要咒我!”这才是采理晓嘛,看来恢复了。
      “那个,”采理晓忽然凑过来低声说,“那个人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个吧?”
      “你说,宣文?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就……你和他……然后……诶,我也不是很相信啦,可是……”看来,采理晓十分苦恼。
      可是她又苦恼什么?莫非是以为我和宣文在一起了,大叹世界又少了一个花美男?
      不理这个花痴女了。
      忽的,门口传来一声巨大踹门声。所有人齐刷刷得抬起了头——我就说吧,八卦是人的天性。
      “采理晓,你给我出来!”
      “妈的,采理晓,你个贱人给我出来!”
      “妈的,采理晓,你个贱人要是再不出来,不要怪我不客气!”
      真是一声比一声狠呐。肯定是个小混混。采理晓啊采理晓,没事你招惹什么小痞子。
      可是,当我看到说出如此粗俗的话的本尊时,傻了。门口站着的是个穿了件随意的黑色汗衫加普通牛仔裤的男子。没有耳洞、没有纹身,甚至嘴里也没叼烟。皮肤些许粗糙,五官却异常清晰,沟壑分明。沿着看上去很有力的大掌向上看,手臂精壮,肩膀宽展,总之一个词,男人味。
      “采理晓,这是谁啊?”我也八卦一下。
      但是采理晓没理我,反而径直走向了那个男子。一脸的无奈,和平时咋咋呼呼的她完全是两个模样。
      “你个贱人,昨天是怎么回事?”什么贱人贱人的,听着就不舒服,何况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昨天我怎么了?”
      “装傻?!”事情都还没说出个原委,“啪”的一声,采理晓就被扇了个耳光。
      “那个男人是谁?啊!你有我一个还不够,还要去勾引别人是不是?!”
      “你,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啪”,又是一记耳光。
      忍不下去了,不管是什么情况,男人都不应该打女人。“你,门口那个,你凭什么打人?”我大步走上前去。采理晓,虽然你是我损友,但是看到朋友挨打,怎能不出手?
      “你是谁?”男子挑衅得问道。
      “别管我是谁,你随便打人,要么道歉,要么就让采理晓打还这两巴掌!”
      “哦……,”男人忽然若有所思,嘴角上扬,“你是那个……堕胎事件女主角,是吧?”
      堕,胎,事,件,女,主,角。
      虽然轻微,但是我还是能听到全班倒抽一口冷气的声响。
      我惊恐得看向采理晓,这是怎么回事?
      捂着脸的采理晓勉强得说:“学校bbs上都传开了,还有照片。唐念,你怎么会这样呢?”
      晴空霹雳,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所以,一大早在我身边八卦的人是因为看到了事件主角;所以,采理晓会一反常态得鬼上身一般痴傻,甚至还问我身体如何;所以,那个轰动的大新闻、大八卦是关于——我?
      我不反对八卦,但是我反对八卦关于我。
      何况还是这么恶劣的八卦。

      我风似的跑了出去。什么黑汗衫男子、什么采理晓、什么耳光,现在都与我无关了。我现在只关心那个在bbs上流传的诽谤到底是什么样子?

      电脑房已开,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我颤抖得打开学校的bbs网页,一行醒目的贴名印入眼帘:本校某高一女生周末堕胎照片实录!!
      据知情人士透露,堕胎事件女主角是本校高一一名唐姓女生。周六中午,该唐姓女生和其男友趁着病患出入稀少的时段,在一家妇科小诊所里进行了堕胎手术。据悉,这次已经是该唐姓女生第三次来该诊所做人流手术了。诊所工作人员称:三次来,陪同的男子都不同。

      照片记录了我和宣文在诊所看病的过程,虽然打了马赛克,但是根本没怎么遮挡作用;虽然我自己知道根本没什么事,但是进过筛选的照片加上以上如此煽动、绘声绘色的描述,想不信似乎都难。
      所以,是你做的,是吗?
      ***********************************************
      “中午12:30来紫藤架。”我发给哥命令式的短信。
      他没回,但是我知道,他会来。

      夏天的紫藤架着着浓重的绿色。站在其中的感觉似乎是被跳耀的绿色簇拥,似乎是被泛滥的绿色囚禁。风拂过耳旁,是热风。就是风也容不得给我一丝凉爽。也许是它晓得,接下来,我会冷若冰霜。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这是我做的?”
      “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明明说过今天晚上才是最后期限。”
      哥的脸部紧绷了起来,耳朵向后牵动成了一个冷峻的角度。
      “我就不能改变心意么?”
      此话一出,我心里最后一座堡垒坍塌了。是你做的,竟然真的是你做的。
      “让全校误解我让你很开心么……”
      “这是误解么?我倒是觉得,似乎是成全了你和宣文呐。”哥的眉毛不自然得扬起。
      “宣文,”说道宣文我更来气,“宣文是你的好朋友,不是吗?你要害我,我无话可说。可是为什么要搭上宣文?你还是人么?”
      丑闻是说小可小,说大可大。
      “所以,你认定了,这是我干的。那你找我来干什么?兴师问罪?我很忙,我先走了。”说完,哥转身欲走。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可也许是用力过猛,一个踉跄,趴在他身上就摔了下去。
      面对面叠在紫藤架下的一男一女,怎么看都是暧昧。
      左侧耳旁传来哥粗重的喘息声,隐约还有喉间忍痛的“呜呜”声。
      混沌的空气被搅动得缓缓转动,扩散,漾至嫩绿色的紫藤叶子,轻颤。
      “其实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不是么,最终我还是会被迫完成你的心愿。”我不合时宜得笑了,笑得如同在嘲讽自己的无力。
      是啊,面对哥,我什么时候有力过。
      蓦地,一抹轻柔的唇擦过我泛着凉意的唇,原本怒不可遏的眼神中竟孕着股令人怜惜的哀求。
      “带我去见他,求你了。”
      “可为什么还要做那样的事情……”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你就这么恨我么……”
      “求你了,求你了,让我见他……求你了……”明明站在强势位置的哥,不知为何,显得脆弱不堪。

      “好,我带你去见他……”也许是得到了许诺,哥拢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收进他并不温暖的胸膛。
      而事实上,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的妥协因为照片的威胁,还是此情此景下哥的哀求让我心有一丝动容。
      *********************************************
      “叮当,叮当。”
      “冰箱——空调——彩电——洗衣机——”
      莫易路81弄7号,还真是个不好找的地方。
      常年在中心地带生活的我们从来没想过,繁华的城市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交通不便、违章建筑四处皆是,空气中散发着腥腐的臭味,形形色色的垃圾随地可见。没有柏油路,没有像样的路灯,没有百步可见便利店,没有人挤人挤出油的可能,更没有一点点这里是我们目的地的感觉。
      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最近的公交线下站后也走了50分钟才到了莫易路。哥的情绪从激动逐渐平静下来。也许是路太长,逼得人耐下性子来,也许更是四处的景象……
      可是为什么哥的亲爸会住在,这里?
      就算是我也无法相信。按照电视剧情节,妻子被一个坏男人拐了去,怀了孽种还带跑了自己的亲儿子,就算是因为各种理由没有抢到抚养权,总还是有探视权吧;就算因为恨妻子的背叛而想让自己忘记这段伤心过去而放弃了探视权,那也总应该成为商场“杀人不见血”的商业大亨吧;就算是能力有限没有成为黄金王老五,那也总应该对生活失去信心堕落到成为富婆包养的拆白党而过着锦衣玉食,且行尸走肉的生活吧。
      可是,都没有。
      下过雨的路有些泥泞,一脚踩下去,沾着泥水的鞋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扑扑”的轻响。小弄堂过分狭窄,又被自行车与电瓶车霸占了大块地方,每次只能过一人。
      我小心得跟在哥的身后。“嘭——嘭——嘭——”分不清是谁的心跳有节奏得拍击着这静得刺骨的空气,分不清是谁在迷朦中寻找彼岸。
      脆生生的金属碰撞声翻滚而至,一下子打破了原本寒人的寂静。是一把铁质大锁,一个中年妇女在锁一把特质的大锁。妇女的嘴里似乎碎碎得骂着什么,只能看到脸部嫌恶的表情,却一句话也听不到。
      15号,13号,11号,9号,7号。这么数过去的话,妇女跟前的屋内就住着哥的亲爸:齐振宇。那么这个妇女是谁?
      是再婚妻子?看起来至少得比他大上10来岁的样子,也不是有钱的富婆。
      是姘妇?可是为什么用这么大的锁锁着大门,口中还小声谩骂不停。
      或者只是个没有关系的送奶大妈?可是她又怎么会有那把大锁的钥匙。
      难道,是小偷?!可是偷了东西后还锁门是不是有点……
      妇女找到了自己的电瓶车,跨坐上去准备出发。我还正想着她究竟是谁的时候,她就被快步上前的哥拦住了。
      “小,小伙子,你,你要干嘛?”大妈结结巴巴的,看来是以为遇到打劫的了。
      “你,你,你不要过来哦!我,我,我,”大妈慌慌张张得蹬着地面往后退,估计此时她一定抱怨着:为何电瓶车没有倒车功能呢?“我没有钱啊……真的没有啊……”额上的汗,滴下。
      “我也没有……”大妈双脚撑地,双手抱胸,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愁眉苦脸得抬头示意:她也没有什么色可劫。
      车龙头由于失去了掌握,“嘎”一声歪过了脑袋,车身也随着向一旁扭动着倒了下去。
      “救命啊——”大妈凄厉得呼喊道。
      大概是以为自己跌倒就毫无反手之力,即将被眼前这个模样还挺俊俏的劫匪先奸后杀再抢……可是大妈这么耸人的尖叫竟然没有引来弄堂内一扇扇因好奇开启的窗,一颗颗因八卦深处的脑袋。这里好像没住多少人。
      大妈紧闭双眼,不住颤抖,一幅本着“生活就像一场□□,如果不能逃避,那就好好享受的”就义样,不敢再说一句话。
      这不是青春伤痛小说,何况,受害者也没这么老。
      所以,哥冷静得上前搬开电瓶车,扶起受了惊的大妈。
      大妈缓缓睁开眼,发现原来俊俏男子身后还有一个女孩,也就是我。依据常理判断,抢劫罪犯带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显然是既妨碍作案,又容易暴露目标。因此,大妈长舒一口气……
      危险解除,大妈即可恢复了大妈该有的惯常作风:八卦。
      继续依据常理判断,两个一看便知道不是生活在这里的年轻男女,相携来到这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急急上来询问。啊,莫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的:私奔?
      大妈想到可以在这样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中担任一个启迪未来的路人甲,顿时露出来难以压抑的兴奋和喜悦。
      “他是……谁?”哥鼓足了勇气,指了指身后的那扇特别的窗。
      “他是谁?”本来已经准备好的所有台词,包括指明最便宜的住处,推荐赚钱养家的零工,外加鼓励两人要不怕吃苦,坚持和父母抗争,奔向彼岸华彩绚丽的幸福等等等等……大妈都还没来得及说,这一句“他是谁?”彻底问倒了她有限的脑容量。
      就在谈话不知该如何继续时,一阵神经质的怒吼声就从7号,那个唯一的带着封闭式粗栏杆的窗□□炸般涌出。
      “饭菜有毒!你要害死我!”一双手死命得抓住了两根铁杆,一张因为常年惊惧而早已扭曲的脸庞。任谁也看不出这曾经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吧。
      “你要害死我!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啊?!”

      明明应该是熟悉的名字,熟悉的亲人,可是面对着这么一张充满怀疑和惊惧又苍老的脸,哥似乎是见到了一个陌生人——还是无法置信的如此落魄凄凉。
      “他呀,叫齐振宇,一个疯子。”
      “那,他是怎么变疯的?”
      “诶,他自己造孽哟!”做路人甲幻灭,做宣传八卦的路人乙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本来哦,他是有老婆,有儿子。可是谁知道他疑心病特别重,结婚以后因为老婆漂亮就一直怀疑老婆有外遇,还老觉得老婆要毒死自己和儿子和姘头私奔哦!你说放在心里想想也就好了,他还打老婆哦,打得是全身都是血啊……”适当得添上主观想象的细节描写是有利于增加故事的趣味性的。
      “诶,好在后来她老婆跟了另一个男人。说起他老婆呀,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听说是很早就在一起了,所以养着这个废人。听说都10多年了,因为难伺候换了好几个保姆了!”
      “我也就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接这活。你都不知道这疯子有多难伺候……”叙述八卦的同时不忘展示个人能力的强大。
      ……
      没想到是这样。

      “念念你听我说,我真的是为了他们娘俩好,真的!”
      “你得拿着,然后等他成家了以后给他。”
      “不能让这孩子一直这么苦下去。”

      林奶奶的话回荡在我耳边——
      所以,林奶奶临终前会那么嘱托我,所以妈才会这么反对早恋,所以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到这个齐振宇的身影,所以明明是妈外遇在先,最后哥还是判给了妈。
      怎么会有支离破碎的声音。

      “饭菜有毒!!给我换!你是要害死我是不是?!”咆哮声又再次袭来。
      “听说以前也就是间歇性得发发疑心病,可是现在……诶,脑子也不清楚,人也不认得。还老觉得我给他做的饭菜有毒,你说是不是疯子?”说着,大妈忿忿不已。
      “什么人,都不认得了?”哥在长久的沉默后磕磕碰碰得说出了第一句话。
      “是啊,我两天就来一次,他都认不得,记不清。有时候好些,挺乖的,就认得我;大部分时候么,就会像现在一样发疯,然后就谁也不认识了。”
      大妈还在激情洋溢得牵动着她的血盆大口,可是我一个字也再听不进去了,眼神直直得放空在身旁身体微微僵硬的哥上,一股强烈的犯罪感涌上心头。

      我在做什么。
      我一直在为哥见到他亲爸以后会一去不复返而作无谓挣扎,一直拿着对林奶奶的承诺当做挡箭牌不愿交出会切断我和哥关联的那份地址。
      可是我却从没有想过林奶奶现在不让我告诉哥真相的原因是什么。
      什么都只是为了自己,什么都只考虑了自己。
      只要,只要我稍稍深想一层就应该能够想到:林奶奶帮还是有妇之夫的妈找上我爸根本有古怪;让哥成家以后才能见的也根本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努力整理着繁复的,令人窒息的诸多信息后得出了我不能接受的结果:
      林奶奶在死之前为这场残破的局做了最好的、最小伤害程度的安排,可是我却却把它生生得毁了。
      ******************************************
      小雨总是断不了。
      但是此时却还是有些雨为好,不然,真不知道这凝固得几乎是真空的气氛该用什么来填充。

      “莫易路81弄7号。”
      我把最重要的地址告诉哥以后,就站在电脑一侧,由着哥飞快得查询从学校前往的公交路  线。但只查了去的路线,没有回来的。
      我没有开口,哥也似乎是忘了。
      “放学后,我和你一起去。”
      尽管哥是求着我,让我“带”他去,但是哪里一定有这个必要。十年相隔,父子相聚,我一个孽种掺和这温馨的画面,不免有伤大雅。
      “要是只有你一个人去,妈会担心。”
      “我打电话告诉她我和你一起去参加一个活动,晚点回去。”
      “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什么了。”
      我低着头,盯着地砖上的细微纹路自顾自得为自己找了一个一同前往的理由。快同意啊,快答应我啊。
      但是,没有回答。准确得说是没有认可也没有拒绝。
      那么,死皮赖脸得做跟屁虫一回应该也无妨。

      苍老而扭曲的脸瞅着带着期待眼神的哥3秒后,又大叫一声:“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于是最后的尝试也成了可笑的坚持。
      哥垂头步出了小弄堂,甚至没有和还在兴头上的大妈告别就走了。
      这使得她十分失落。

      原路返回意味着又是50分钟的步行路程,只有两个人。无奈的“只有两个人”。
      脸颊蒙上些雨丝,我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一个字也没熬出来。
      是啊,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哥,一直作为生活力量来源的父亲,一直作为憎恶我这个孽种的情感源泉的父亲,一直作为童年美好记忆主角的父亲,一下子模糊了。回忆里那抹擦不掉的感觉是真实的,可亲眼看到的也是事实。
      十几年来思念的人,十几年来仇恨的人,十几年来误解的人,十几年来视而不见的人……  以为是对的,结果错了,以为是真理的,到头来成了谬误。
      一切都是因为那抹虚假的孩童时代的记忆。
      这份记忆欺骗了情感,蒙蔽了理智,使人无措,诱人疯狂。这份记忆给了他最坚定的信仰,最执着的信念,让他可以为了它倔强得在辛苦的恨意中成长,却也在谜底揭晓的时刻给了他劈头盖脸的狂轰滥炸。
      一切都是这份记忆的错。
      可又真都是么?
      人终究还是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要活的方式。是爱,还是恨,是怒吼,还是接受,是刻骨,还是遗忘,一切由自己决定。
      其实,自以为是的理由都是借口;生生不息的仇恨,只是忍不下扎破心中那个脓包的疼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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