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可怜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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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空气出奇的清新，像是所有的尘土都被雨水打落，带进了泥土里，让人感觉胸腔里像是浸着一泓清凉的泉水。青翠欲滴的绿叶上的水珠汇成小小的水洼沿着流畅优美的叶脉滑下，滴落在了粉嫩的花瓣上。
富江直接走出了屋门，在小院子里迈步，走到街上。
放假一个人居住的日子实在是闲淡得有些发慌，到公园里看书看人看风景之外好像无事可做。富江想要在寿司店里一直帮忙，却被山本大叔大大咧咧的推了出去，说女孩子不可以一直呆在家里的，应该多去逛逛街，交朋友。
到了公园去看，果然没有人。公园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穿着运动服、带着方巾，看起来像是流浪者的人。也许是因为夜宿在公园受凉的原因，对方正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
椅子也被雨水浸湿了，木头呈现出深沉的色彩。
总感觉心情有点阴郁啊……
富江在公园里站了一会，最后决定去并盛据说是新建的商业街去看看，那里的人大概会多一些。
虽说是新建的，但是人流量却很大，商场里争抢打折商品的家庭妇女和各种顾客，热热闹闹。
富江一边浏览着街道两旁的商店，一边漫无目的的向前走。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好像都是在这样的走着。流连在每个男人之间。没有停留之处。
似乎对面有哪个人径直的往这里走着，直冲冲的往上撞。
他撞进了富江的怀里，手也哆嗦着不安分地四处乱摸了几下，然后才匆匆的说了一声“对不起”想要跑开。
富江捉住了不知是她还是他的手臂，瘦弱的像是鸡爪的手里面攥着的正是她的钱包。
小孩个子不高，衣衫褴褛，脸上和身上有着污垢。黑糊糊的看不清原本的长相。
无论是哪里，都有着可怜的人和不大可怜的人。
他们都很可怜。只不过有些人是空着肚子的可怜，有些人是站在别人的上面可怜。
被捉住了。孩子的脸上有些呆滞，反应过来后黑色干涸的眼睛闪着不安而慌张的光，也没有挣扎，大概是忘记了。看来是新手，第一次作案就被捉住了，真的是很倒霉。
富江倒是没有在意，虽然自己曾经很可怜，但是名叫母亲的人并没有克扣她的吃食。世界上有着音痴还有不擅长做父母的人。音痴包装一下都能够成为漂漂亮亮的歌手，让不擅长做父母的人来做父母也不是不能接受。能吃饱就好啦。
天宫雁曾经在《依存免疫变态》里面写到过：“小孩子总是理所当然的以为大人应该以自己为优先。但是即使身为父母，也有自己的人生。”
谁有规定过父母必须要喜欢自己的孩子、把他们的一切放在第一位、以付出生命也无妨的程度来爱他们吗？父母也会不喜欢小孩，世界上总是有着信奉“小孩子就应该是用来欺负的”的糟糕父母。
无论父母糟不糟糕，监护星人与被监护星人总是站在对立面。
但是如果要感激每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的话，那么就应该对接过了自己所有住食教育费用的监护星人感激涕零才对。
——不过看起来这个小孩真的是最可怜的一种人。他的监护星人在由被监护星人转换后，根本就没有身为监护星人的自觉。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或许是因为对比比自己还要可怜的人而产生的可笑的庆幸感和怜悯，又或者是因为好奇“这种人是怎么活下来的”而接近，成全自己的虚荣心和伪善。
总之不是因为“他很可怜，我必须要帮助他”的想法，成全自己蠢蠢作祟的第六感，富江说：
“你饿吗？”
“我带你去吃饭。”
——
虽然店面不大，装修甚至也称不上什么优美漂亮，但是拉面店的生意却出奇的好。有大叔或者是聚在一起的少年笑闹着吃面，呈现出一种闹哄哄而温暖的场面。
脏兮兮的小孩子胡吃海喝，动作迅速，筷子挑着的面条甩地汤汁四溅，一看就是饿了很多天的样子。
和对方呜呜嗯嗯的聊了几句后，富江大概明白他的来因了。
长相美艳的妈妈得到了爸爸老板的喜欢，踹了小职员丈夫后改嫁大款。他不想要家庭破裂，于是去向妈妈苦求，但是未果。绝食抗议，却不予理会，在未进一点的晚餐过后食物仍然会被安安静静的放在房间里，像是在嘲笑他。
总是饿了一两天尝到了饥饿的滋味就忍不住乖乖进食就范。几个星期下去，这样的循环却没有丝毫的结果。自尊残破不堪。终于耐不住了，取了一直存下的零花钱离家出走，跑到车站随便坐了几辆车最后来到了这个小镇。一开始只是当做来游玩，花钱大手大脚，没有经济来源，零花钱很快花完了。
最后饿到受不了，只好来偷钱试一试，结果这第一次就被捉到了。
富江撑着下巴：“你为什么不去乞讨呢，这样多简单。”
男孩子像是被呛到，乌漆漆的脸上勉强还能看出来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能取乞讨呢！那样多……多……”
“你怕丢面子？”
“这不是面子啊！是尊严的问题！绝对不可以乞讨！”
富江突然笑了，“当扒手有尊严？”
“……”
男孩子突然沉默，不知道怎么回答。
“本来就是嘛。没有本事自己活下去，就乖乖让家长欺负好啦。连衣食住行都是离了别人就不行，小孩子还要什么尊严。”
男孩子不说话，虽然隐忍着，但是看着富江的眼眸中已经有些许的敌意。
“干嘛那么看着我。”富江百无聊赖的托着腮，眼中着些许的笑意，隐隐透着些微男孩不易察觉的轻蔑与嘲讽，但更多像是在看一个幼稚的不得了的小孩子。——虽然事实的确如此。“没有想过给家长打电话来接你吗？”
男孩终于炸毛，“我说了我是离家出走啦！为什么搞得我好像是走失儿童一样！？”
“咦。你这幅惨兮兮的样子，难道不是吗？”
男孩咬住下唇不说话。
最后富江挥了挥手：“好啦好啦，不说话吸引你仇恨值了。快点吃吧。”她看了看先前早已被吃光的大碗，问道，“还是说你还要再来一碗？”
男孩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不要了。”
富江付了帐，和男孩一起走出了拉面店。男孩有些扭捏：“……总之谢谢你了。”
“没什么。”富江说。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心，但她也是遵循自己的欲望来做这个好人的，要是搁平时她才懒得搭理这事儿呢。
她转身要走，男孩却从背后叫住了她：“等一下……那个！”
“什么？”
“你打算走了吗？”
“不然怎么样？”
“……”
男孩有些纠结。落难这么多天终于遇到一个请了自己吃饭的人，虽然说话不怎么好听，还是好歹也是唯一帮了自己的人。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对对方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和依赖心理。希望对方能够帮自己解决问题。
为什么这样想。他自己都不明白。漫画里主角遇难时伸出手的人不都会是帮助解决所有的问题吗。可是他也明白对方根本没有义务帮助他。
最后只好一脸纠结，蔫蔫的道：“没什么，你叫什么。”
现在的他还没有意识到，没有谁是谁的主角。身边所有的人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他们的路人或者配角才对。
“我叫雷锋。”
“……什么？”男孩显然不够见多识广。
“开玩笑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我叫富江。川上富江。”
“我叫伊藤翔太！”连询问都没有，男孩只好自报家门。
“哦。再见。”
“对了。”富江突然想起什么，“如果你回家的话……”
“才不会回家！”
“好的好的你不会回家，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回家的话——”富江咧出一个微笑，“小心你的爸爸妈妈。”
“……啥？”
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女孩转身就走，好像没有任何的犹豫与踌躇。
伊藤翔太得不到答案，复杂又期待地盯着她一会后，没有等到她回头后，于是走开。
消磨了一段时间，富江一边往家的地方走，一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起一些往事。
尊严这种东西，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是最重要的宝物。但是从某些角度上来说却也是最最无用的东西。
当你饿的快要死掉，当你被别人按压着拳打脚踢，抽耳光嘲笑时，你还会坚持着这种东西吗。
记忆里有着这样的时刻，阴暗空旷的厕所里，被推倒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身上满是数不胜数的伤口。辱骂声和嘲笑声伴随着尖利的指甲、响亮的巴掌如同大海的骇浪一样涌来，将挣扎的她覆没。
这里没有阳光啊。
阳光根本就照不到这里呀。
她抛弃过尊严。也不以此为耻。
也许她在别人看来可悲又软弱，但是她并不怜悯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可怜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