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锁》十八街

6、琐窗朱户

　　“这是……？”饶是陵冬一贯淡定也不由瞪直了眼，冷汗涔涔而下，惹上麻烦的感觉挥之不去。
　　“她翻墙进来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二夫人要抓她，我想也许对你有好处。”魏伯掌了盏灯说道。
　　有什么好处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些年二夫人明里暗里给了不少绊子，虽说再过几年，等陵冬翅膀长硬了，带兵打仗也好结婚成家也好，总是有办法离开将军府生活的，可是多年谨慎，多年积怨，养成了他们凡事多思的习惯，如果有机会，总是要打击他们一下才好。
　　陵冬在她旁边蹲下，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与他相仿的年纪，正是从小女孩蜕变到少女的时候，纤细的身子尖尖的下颌，她现在只有力气把眼睛轻轻睁开一丝缝，但也不难想象未受伤前她是何等艳丽。
　　“先给她治伤，”陵冬甩开手吩咐着，“府上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查，柳城把她带到书柜下面的暗道里躲一会儿，魏伯把这里的血渍处理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起了骚动，眼见着小厮们喊着抓贼熙熙攘攘地往里拥，陵冬冷笑一声从后墙翻身而出。
　　陵逸远远坠在人群之后，站在门口摇着扇子眉头紧锁。
　　湖光柔和如洒下一片破碎星光，陵冬一手提着剑一手挽着袖子从校场方向走来，他叫声“二哥”，兄弟两人相对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
　　“刚才就听见外面闹，怎么了？”陵冬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问道。
　　“说是二娘看见贼了，丢了东西，让我带人查。”陵逸翻个白眼，谁都知道这东西丢得蹊跷，偏生她是长子之母又万种风情地惹将军怜爱，怎么都是由着她闹，
　　“你腿没好几天还让你来？”陵冬拉着他转圈看。
　　陵逸没好气地拍掉弟弟的手，道：“老大又病了，好像还烧着，父亲说让我们明儿个去给他请安呢。”
　　“哦。”陵冬淡淡应声。
　　没多久小厮家丁们陆陆续续地出了来，查不出个所以然也只是说没有什么异常。
　　“晚练回来辛苦，早歇着去吧。”陵逸拍拍他的肩，搜下一个宅子去了。陵冬盯着他们走远了才进到内堂，那个少女已经从暗道里抬了出来。
　　“她中毒了，”柳城父亲是个赤脚郎中，他也略通医术，“是钩吻，好在中毒不深，还能救。”
　　“怎么解毒？”
　　“荠苠可以解毒，可是现在去哪里去弄这种东西啊？”柳城也是着急。
　　荠苠……陵冬摸着下巴想，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几个场景在脑中闪过，下意识的回忆起将军柜角上的那一溜伤药，对了里面似乎有一个叫荠苠丹的。不过他怎么要到呢？如今这种情况只能去偷。
　　啧啧这事也太巧了，有人受伤偏偏闯到他这里，解毒的药还在将军那里。
　　这不大正常。
　　低头仔细打量着少女，她面色惨白，樱唇紧咬，汗珠早已打湿额发，腹部有条较长的创口，像是被利刃所伤，想是刃上带毒，不过大量出血中毒倒是不深，强忍着痛，明明清醒着却做不出任何动作，无法自救也无法求救，如今是生是死都只在陵冬一念之间。
　　要救她么？只是为了扳倒二夫人跑到将军书房，不值得。
　　陵冬啧一声转身，道：“算了吧。”眼下他还没有资本去顾忌别人的死活。
　　那少女尚有意识，知道对方打算放弃，猛地向前扑去，拉住陵冬的下摆，颤声道：“荷香阁，我……咳咳，药、药……石……”
　　药石？什么药石？柳城摸着头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荷香阁是原先三少爷生母住的地方，如今空了好些年了，怎么还会有药？
　　但陵冬却身躯一震，他反应过来了，不是药石，是钥匙！
　　荷香阁的，钥匙！
　　那是父帅一直锁着而且不准他接近的地方，那也是母亲之前住的地方，到底有怎么样的秘密，到底有什么样的隐情？
　　他自出生就从未由生母照料，魏伯虽然是母家带来的奴仆但却不许进去照顾，那些年都没有进过荷香阁的内堂，而且对于母亲的事他也在有意隐瞒着。这些他都是知道的，所以——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陵冬，你在想什么？将军可是说过的，别做傻事，这个女孩来历不明。”魏伯看到陵冬震惊抑制的样子就知道他动心了，忙拽住他摇醒他，“陵冬，陵冬！你小子别那么沉不住气，你母亲以前怎样都不重要了，你忘了她嘱托你的话了？！要往前看啊！”
　　一向对魏伯温顺的少年这回是下定了主意，他轻轻拉开老人的手，盯着老人的眼睛一眨不眨。
　　那时魏伯就知道他改变不了陵冬的想法，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以身犯险。他后退两步，双手颤抖着嘴里直说好，猛地跳起来给他一个耳刮子。
　　陵冬一动不动，生生受了这一下，然后淡淡开口：“您打也打了，我该走了。”又吩咐柳城照看魏伯和那个少女，又低声道：“我也许会栽在这里。”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伯不会功夫根本就拦不住陵冬，只留在原地跳骂：“知道你还不回来，你个小兔崽子！我告诉你将军发现有你好受的，活该活该知道嘛！你倒是快回来啊！不值得啊！”
　　那些劝诫，那些叫喊都被陵冬的一意孤行留在身后，他有他的想法。
　　自从将军回来好像一切的事情都发生在月色高悬的夜晚，白天的光明都是在严格的训练下度过的，从来不属于他。
　　书房只有门口的两个守卫，将军在府中的时候日日如此，从未有过闪失，谁又想到今天会有人潜入呢？
　　陵冬有一双如鹰隼般的好眼睛，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一个个扫过，很快就发现标着荠苠丹的小瓶子，稳稳地揣入怀中，正想扒着窗户翻出去时就听外面清脆的童声道：“父亲、大哥这么晚还来书房？”
　　是老四陵玉。
　　他竟然没发现父帅和大哥要进来，如果不是老四这一声，他就要被撞个正着了，想到这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还不去睡？”大哥一贯温和的声音响起。
　　外面陵玉支支吾吾地半天没说清楚，段毅东终于忍不住厉声问：“鬼鬼祟祟的在书房这边干什么？”
　　“那，那边草坪的蝈蝈叫得响。”陵玉的声音越来越低，所谓玩物丧志，他们都知道将军一向不让他们做这些。
　　段毅东阴沉着脸罚小儿子明早不许吃早饭去祠堂请罪，然后推开了书房的门。
　　陵冬觉得现在掉下根针他都能听得到，他躲在帘幔之后，屏住呼吸，极力稳住自己的心跳。他听到父帅说不必点灯了，然后眼见着父帅从他身边不到一米的地方取过木盒，一阵窸窣，放下东西就又离开了。
　　大门开阖，月光倾泻而入很快又被挡在外面，光影晃动，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陵冬才把这口气慢慢呼出，薄薄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真是好险。
　　从帘幔中钻出，目光突然被钉在书桌上的木盒，那是用来放各房钥匙的。大夫人那里还要一套，不过没有藏机阁和荷香阁的，而父帅这套是全的。
　　难道那个少女说的钥匙就是现在这个时机吗？
　　他忽然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抑制不住满心的激动。轻轻开启木盒，银灰色的钥匙反着清光，长长银柄另一端雕着一朵荷花。
　　这时的心情就如同十二岁上战场时面对敌方铁甲严密的军队，手不禁微微颤抖，很近了，离那个秘密很近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