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莫勘天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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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不闻山外事，雪落雪霁，花开花落，玄圃的景色美丽而单调，就像那寂寞仙宫。顾霄数了数墙上的划痕，已经过去一年零五个月，懒散如夏蓁者当然不会费尽心思去参什么星象，但是两个人在这世外桃源却也活得逍遥自在。有时候就想，山外是否已是过了千年？
夏蓁从西方长老那讨来了此处罕见的碧螺春，芽叶在沸腾的雪水中舒展开来，碧透的茶汤上浮着一层白雾，淡雅的茗香让人瞬时平静下来。顾霄刚练完剑法，从外边回来，香茗恰好泡开，夏蓁给他倾上一杯。
“你心中有事。”顾霄一语道破。
夏蓁微笑地给自己也倒一杯，说：“这巴掌大的地方又没几个人，无聊得很，我倒希望他生出什么事端来。”
如牛饮一般，顾霄一口气把茶顺下肚，对夏蓁道：“再来一杯。”
夏蓁苦笑：“如果给西方长老看到了，他还不心痛死。”提壶，微倾，一道清泉流出，唯一的瑕疵是收壶的时候，一线水迹滴落在盛放茶杯的玉盘上。顾霄道：“你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我知道你的手一向很稳。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很快便能够下山了。”夏蓁笑得有些勉强。
顾霄奇道：“怎么啦？我记得你可是连二十八星宿都没记全的啊！”
“舅舅他从前练功走火入魔留下病根，现在旧病复发却是怎么也治不好，他自己亦说等不到下次花开了。”玄圃满地的鲜花刚从雪中挤出来。
玄圃主人一向是深居简出，平时难见一面，没想到他居然是病重了。顾霄又一口把满杯的茶香喝下。夏蓁道：“长老他真的要顿足大哭了。”
“你……有什么是要跟我说的吗？”想不出该怎么安慰他。
“他老人家无牵无挂，可随时撒手，他那般洒脱我还要为他哭吗？”夏蓁望着杯中的新绿，没有看顾霄，“我有些担心山外边的事。”
“担心也像王质烂柯那样，不知不觉已过千年吗？”
“嗯。”
“你撒谎。”顾霄啪地把杯子几乎是掷的放回盘中。重新执起放在案上的鹤唳，盯住那灰霾的双眼道：“我们出外面比划两招，若我赢了，你就得向我说实话。”
今天玄圃的风柔和而温暖，吹在人脸上很舒服。两人相斗皆是留三分余地，并不会出死招。顾霄潜下心来将师父教的鹤舞剑法练得出神入化，翻飞间仿佛天地都是森森剑气，只是所有的招式都被夏蓁轻描淡写地化解掉。他的出手并不能看出他用的是哪路武功，但是每一个格挡，斜刺都是快而准。大半个时辰下来依旧是胜负未分，但是夏蓁却显然占了上风。
挽一个剑花，顾霄一招风声鹤唳挺剑直取夏蓁的右肩，剑鸣铮铮，人剑合一如疾风，说好的比划两招结果现在却带了几分暴躁和杀气。
夏蓁身形微动，快得像是身子忽然消失了一样，小巧的短刀顺着剑锋逆流而上一直逼到顾霄的脖子，将他所有招式一并锁住。
他又输了，长剑入鞘。撇撇嘴，练了那么久还是这般不济，抬眼看那好像永远不能被自己打败的男人，却发现他映出自己的双眼没有笑意。
“你到底怎么了？”握住那只握着利刃的手，手和刀一样冰冷。
“我……我最近有些不舒服。”
顾霄惊奇道：“哟！你也有生病的时候啊？”说着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没那种滚烫的感觉，却比自己的热一些，“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像你这种好几年不生病的人病起来就够呛了。”
墙上又被划上新的痕迹，百花齐放的玄圃生机盎然。只是这花开得灿烂就意味着离凋谢不远了，下次花开之时这片仙境就会有她的新主人。
后来顾霄始终没见到玄圃主人，又是一个花开的季节，奴仆们抬出一个玄色的石棺，一脸黯然的湖石成为了玄圃新的主人。
下山的时候依旧是那俏皮的少女在前边引路，她几乎没变，唯一一点不同的就是她发间多了一支明闪闪的金步摇。
两军开战，西域的将士们一路上势如破竹冲到了繁都五十里外的凤翔府。夏蓁后悔了，如果当初不管不顾地和小顾从那地方冲出来，无论结果如何他定然不会恨他。可是他骗了他，顾霄还以为中原现在是一片祥和的吧。
走了约摸一半的路程，雪中迎面走来一个人，一个从斗篷中露出半张脸的女孩。没想到还能见到她。顾霄惊喜得跑上前按住她的肩膀：“石榴，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石榴也有些惊喜，可是跟顾霄比就是冷淡了，她开口：“我当然是来找你的。”
一座城池被黄沙淹没后仍然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更何况有些秘密藏得并不深，或者说藏不住。
“哥，战事紧急，夫人让我来看你在西域过得好不好。”几年的时间石榴好像变了很多。
“战事？”
“西域和兴德，已经快半年了……你不知道？”
顾霄回头，面带疑惑地看向夏蓁：“你早知道？所以，你骗了我？”
“是。”只用一个字就能回答何必再说别的。
领路的云霓姑娘一脸淡然地看着这一切。
山下有马，快马一匹，雪白的毛能和山色相融。当日那个灵动的小姑娘还是那么懂事，她自马鞍侧取下革囊背在身上，对顾霄和夏蓁说：“这匹马同载二人也绰绰有余。”
跨上马，顾霄再一遍好好地端详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发现她脸色很苍白，心中担忧问道：“毒解了吗？你看上去不太好。”
她浅笑：“我很好，所以希望你也好。”夏蓁头上愁云密布，石榴笑道：“夏公子，谢谢你。”
“没什么。”夏蓁也笑道。
一匹白马在草原上奔驰，雪山连绵向后延伸开去。“别以为石榴说了什么我就会原谅你。”风把顾霄的声音刮过来。
“我没想过。”
若是国破，当朝第一大将军顾元昌是不可能苟活的，顾霄想去见家人最后一面，若不能如愿夏蓁就是罪人。
许久只听到马蹄踏地的声音，夏蓁不禁问顾霄：“你会不会……”随他们一起去？若没有了兴德，顾家必定举家殉国，满门忠烈为后世颂扬。只是人死了，再怎么惊天动地也不过是一段传奇。
顾霄没有回他，夏蓁包住那紧攥缰绳的手，贴在他背后带着乞求又十足地肯定：“小顾，你是我的。”
果然如玄圃的神尊预言的那般，兴德的老兵残将不堪一击，诸国联合的军队冲进凤翔时离京城不过五十里相望。领主富饶城主大喜，在此驻扎，让长途跋涉已经很疲惫的兵马好好休养。凤翔府是一座空城，人们早已闻风逃窜，但大量的财物被留下，皆被洗劫一空。
凤翔是空城，西域联军驻扎进去占山为王。夜，城门紧闭，满城士卒正酣睡如泥，城外伏兵严阵以待，锣鼓喧天。凤翔被围得水泄不通，四面的高地上旌旗蔽空，城中箭石如雨。这次围城耗时一个月，饿死，投降的西域兵无数。军中领主们的矛盾已久，危难中爆发使得那妄想称帝的富饶城主被乱刀剁成肉泥。
是玄圃主人尚未看破天机，还是他只能预见到远征的同族在这惨败之前的战无不胜？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莫勘天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