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青渊》火桑离

33、part33 夜探

　　Part 32
　　京城的初夏，风吹月三更。
　　半夜的城是无人的国度，光与影为伴，依稀杨柳轻拂，方知不是死城。
　　夜行者缓步而来，墨深衣裾随风飞舞，一步一步，仿佛生出朵朵莲花。
　　“出来吧。”
　　走到芜湖边，突然朗声道。
　　月光下冰镜般的湖面，清晰的倒映出他苍白秀丽的面孔，浮萍无依，不知何处是归乡。
　　有人自暗处现身，悄无声息，冷冷的月牙一如秦时。
　　“你知道我跟着？”
　　青衫漫卷，从容磊落，修长身姿站在他的身侧，芙蓉玉面，眸中隐了高原的风。
　　“我感觉得到。”
　　当一个人的视线过分集中在自己身上，雪青泠便会有种隐约的感觉，那是过往岁月中，不知多少次的生死实战累积而成的。
　　夏日凉风乍起，青柳荡涤湖面，波光粼粼。
　　“那么，你有何打算？”
　　“明知故问。”
　　伸脚一踢，一粒石子落入湖中，激起细碎水花，转眼消失无踪。
　　风平，浪静，湖面重新安定。
　　“既然跟着我一晚上，难道不知道我要去的是青国的皇宫。”
　　青国的皇宫，国中的禁城。
　　多少男人趋之若鹜，艳羡高座上的富贵荣华，多少女人在后宫明争暗斗，蹉跎年华。
　　世上最美的牢笼，锁住心，锁住情，只余下一样，权力。
　　“我要去找雪翎的娘亲。”
　　美人的名头果然吸引人，就算为人妇，他也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可以生出这样一副宜男宜女的娃娃脸。
　　“好，我帮你打探皇宫的地形。”
　　秦殇渊欣然应承，几缕发丝扫过额头，衣袂共月色长舞。
　　“比起这个，我更需要你用轻功带我进去。”
　　即便有地图，也不见得他就能进去宫城自如，时间是绝不等人的，绝不会容许他浪费在往来的路途中。
　　斜月舒桐，清冷霜色如水，偶尔有风，水波层叠如鳞。雪青泠的眸中落入映射而来的波光，璀璨如子夜星子，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心中一动，秦殇渊一勾唇角。
　　“也好。”
　　月光如雪，长明的灯光也似将被这苍白的色彩所熄灭。

　　一夜天明，东方泛出梨花白。
　　回到楼里已是寅时，深巷炊烟未起，清旷的街衢如一缕将觉的梦，茶幡酒旗临风。
　　补眠未及多久，楼中洗漱的声音吵醒了夜晚的归人。
　　睁眼，转瞬天光大亮。
　　在秦殇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雪青泠一身雪白晴宵锦衣绣淡黄梅花几朵，施然去了前楼大堂，昨晚回来之后加练的功课到了白天已完全你看不出痕迹。
　　清衣楼并非只在夜间营业，青天白日里虽不那么张扬，亦是有节目可看的，况且白昼黑夜出演的人员不同，各有一番风味。
　　“公子可要些早膳？”
　　早有伶俐女子凑上前来细语相询，清香莺语，让人见之欣喜。
　　“好啊，麻烦小乔了，帮我弄份皮蛋瘦肉粥吧。”
　　空腹不宜喝茶，当初老爸就是为了附庸风雅，又懒得吃早饭，通常一壶茶灌下去了事，结果胃弄坏了。
　　把玩着桌上的白瓷酒杯，质地细腻的杯身在透过照射进来的阳光里闪现隐约的流光，雕栏画栋，各色丝带轻纱缠绕，微风也能吹皱一池春水，琵琶古琴共乐妓的优柔唱语，熏得人不知今夕何夕。
　　果真是销魂乡。
　　粥是上好的白米粥，点缀着绿莹莹的葱花乌润的碎皮蛋，以及鲜美的瘦肉，光看就让人食欲大增。
　　雪青泠没有立即开动，反而拉住送餐过来的苏乔的手。苏乔一挣，被他反手捉住，拢在衣袖中，一来一往，脸上波澜不惊。
　　“公子还有何事吩咐？”
　　一手握着盘子，乌黑长发大多盘在头上，留着几缕垂在身侧，苏乔神态平淡，暗暗带了几分女孩子特有的顽皮。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京城最大的人家该如何走才不会迷路，我以为你们会知道写只字片语。”
　　“公子放心，我们老板自会带领公子前往，绝不会迷路。”
　　微微一笑，顺着雪青泠的目光，那里是京城纸醉金迷的乐园。

　　转眼六月已过半，不多久就是盛夏。
　　气温升高，心情也变得浮躁，尤其是听说皇帝陛下已经回京，儿秦殇渊又整天不见人影。
　　越拖越不利。
　　听了会儿小曲，百无聊赖的雪青泠在二楼的专用包厢里啃着水果，夜游神不知多到哪里凉快去了。日光虽晒不进来，闷热的天气已经让人开始心烦气躁。
　　雪青泠所在的包厢是整个清衣楼中视野最好的，不但将表演的看台尽收眼底，连门口及各个通道也一览无余。他长期占用着这个包厢，早就勾起了那些清衣楼熟客们的好奇心，只是碍于楼中不得随意出入有客人的厢房的规定而不敢也找不到机会攀谈。
　　当然，出了厢房就可算是例外。
　　雪青泠现在就出了厢房，来到一楼大厅里准备嗑瓜子，聊八卦。
　　刚坐下不久，就有不少人围上来，自发的坐了一圈，看服饰质地以及举止神情，十有八九是官商后代。
　　来得正好，就是要找你们这些有门道的纨绔子弟。
　　一声暗笑，磕一粒瓜子，注一杯清茶，上好的云雾茶。
　　依例是一番寒暄，外带上自我介绍，这些人也算是王朝的下一代接班人。
　　翻一个白眼，要是青国的未来交给这些人那可就完蛋啦。
　　“齐公子，京城可有哪些趣事？我久居外地刚来不久，也不知道京里的奇闻趣事，无聊得很呢。”
　　状似亲昵的开口，他口中的男子据说是某个尚书之子，想必人缘应该挺广的。托着下巴，眼睛忽闪忽闪。
　　“雪公子你可是问对人了，现在京里除了刘家小姐要招亲，国师不在国师府这些消息之外，最轰动的就是皇上亲自出宫追捕当年叛国将军之子。”
　　得意洋洋的说完，同桌有不少人附和。
　　“是么，不是说皇上已经回宫了么？那么他抓到那个什么将军之子了没有？”
　　抿一口茶，袅袅清香沁入鼻间。
　　“没有呢，听说皇上回来的时候脾气很不好，整个人阴沉着脸，还打算肃清武林呢！”
　　压低声音，对面的男子故作神秘。不过也是，这么公开讨论皇家毕竟也不怎么安全。
　　“啊？朝廷干涉武林？那些武林人士还不翻天啦？”
　　惊诧的表情打开了对方的话匣子，，一桌人的身子向前倾，尤其形迹可疑。
　　“之前江湖上不是有个古月教横行暴戾么？朝廷就以这个为借口插手武林，而且，太上皇也不管，只顾着在殿里焚香礼佛。”
　　“太上皇都不管？”
　　居然还有太皇上，太吃惊了。
　　雪青泠还以为太上皇不在由着叶千煌发疯呢。
　　又一茬没一茬的和那些人继续聊天，口风严谨的没透露半点关于自身身份的马脚，太极打得不亦乐乎。

　　“秦夫子，请问你打探好皇宫的地形与结构了没，可否带我去皇宫一游？”
　　好不容易通过路浅浅找到了秦殇渊的下落，白日里与一帮纨绔子弟拉扯总算有了用武之地。皇宫的简体结构已被他套了出来。
　　他能说那些人是一堆浆糊么，不但皇宫的简单布局，连太上皇的些许诡异行踪也从话匣子里倒了出来。
　　“大谈得差不多了，我正在安排人手。”
　　“安排人手？我们是偷溜进去，又不是硬闯，安排什么人手？”
　　疑惑的看着表情严肃的秦殇渊，微微侧着脑袋的样子有几分天真。
　　“这么说，今晚不能去？”
　　“不，我们等会儿就出发。”
　　深深看了他一眼，秦殇渊的眼中有些许笑意，手中的笔不停，顷刻间便完成了一幅图。
　　“这是……”
　　“这就是皇宫的地图了，你先记一下，我去准备准备。”
　　不给他多嘴的机会，秦殇渊说完话就立即出门，装点雅致的房间留给了少年。
　　“……我的长相不算难看吧。”

　　子时后半，丑时未到。
　　风清月静明，花开云独欣。
　　换了暗色衣服的雪青泠跟在秦殇渊身后，以百米冲刺以防被抛下的速度努力飞奔。
　　幸好每天半夜的基础训练没白费，不然，脸丢大了。
　　两百下青蛙跳，两百次俯卧撑，两百次出剑动作，可惜他没工具，本来还应该有两百下沙包踢腿和两百下沙包出拳，还加上木偶人为对象的关节技。
　　轻叹，算了，寄人篱下，要求不要太高。
　　半刻钟后，皇城朱红色的大门近在眼前，城门的守卫也映入眼帘。
　　从正门闯入的是笨蛋，不请自来自然是与旁门左道联系在一起。
　　道理千古不变。
　　腰上一紧，身子已离开地面，一瞬间失重的晕眩过去后，已经踏上了内皇城的土地。
　　埋怨的瞥了一眼，就不能用文雅些的方法，枉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城墙高耸，杨柳夹路，巡逻的人不如想象中的多，皇宫也不如电视中那般灯火通明，偶尔几盏宫灯高挂檐下，隐隐约约在黑暗中指明方向。
　　“呐，先去太上皇那儿看看。”
　　声音压在喉咙里，已经尽量小声了，在寂静的夜中依旧明显的让雪青泠心跳漏了一拍。
　　回眸，眉峰一挑，五官端正的脸隐在暗处，眼中目光融融。
　　“为什么？”
　　“先去再说。”
　　口型是万能的。
　　下午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传言。据说，雪翎的娘亲，当年的第一美人，是太上皇抄了将军府的默认原因。即意味着，问太上皇比问皇帝本人更方便。
　　揽腰一提，默不做声的转了个方向，是太上皇的礼佛阁。
　　出乎意料的空闲，守卫只守着外庭远门，阁前屋后半个人影也无。
　　对外说法是太上皇要诚心礼佛，不能被外人打扰，亦不能兴师动众，实际情况，又有谁知晓呢。不过给了他们很大的方便也就是了。
　　几下纵落提身，两人已在目的地屋顶。
　　在电视中刺客小偷一旦闯皇宫必定撑不过第一关，乱斗。而且巡逻人员多得离谱，武功高强的人也定有几个在皇宫里。现在，他却一个也没碰到。
　　原本金灿的琉璃瓦于夜色深处有些黯淡，白色的外墙与朱红大门隐在郁郁草木之中，未显庄重，反倒平添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