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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三章 ...

  •   感情上的事总要慢慢来,可沈钧彦终究是个教师,许诺终究是个学生。本职工作占用了他们绝大多数的时间,自然也就没有心思来分辨那一场病究竟改变了什么。

      时间很快就到了四月,物理系结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国家项目,所有人都暂时松了一口气。老唐顿领了名头,沈钧彦是中流砥柱,许诺是执行层面上最得力的助手,这件事一旦尘埃落定,三个人都算对学校、对自己有了个阶段性的交代。

      在系里呆过一年以上的人都知道,苏黎世大学数学-自然科学系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个论坛,邀请大家过去是游览风光为主,学术探讨为辅。今年的请帖递到系办,唐顿已经动身出去旅行,另外几位老资格的教授都推说去过很多趟了,所以年轻一辈就成了一群伸长了脖子的鸭,唉唉叫唤着希望拿到这个名额。

      可惜学校里的派系斗争归根结底还是看学术成就,唐顿的一派人顺风顺水,沈钧彦这块瑰宝又失而复得……

      于是一票研究生低着头在实验室里瞎忙的某个下午,沈钧彦突然推门而入。

      “许诺,出来一下。”

      一听他说的不是英语,其他学生就连头都没有抬。

      倒是许诺难得注意到了同窗们脸色不佳,他看看自己手上调试到一半的仪器,为难了:“I’m in middle of something. May I”

      沈钧彦面无表情:“Now.”

      虽然许诺这个人是挂在唐顿名下的,但沈钧彦毕竟是他实质上的导师,细枝末节上的威严还是不言而喻的。事实上在学生中对导师们更通行的称呼是“老板”——手握你能否毕业的生杀大权,把你放进有钱还是没钱的项目也全凭他一念之间,恐怕这权力比老板还要大得多。

      沈钧彦说完了转身就走,周围几个同学都露出噤若寒蝉的神色,许诺也赶快把手里的事情转交给别人,三步并两步追了出去。

      正是夕阳西下的光景,沈钧彦修长的身影立在那里,仿佛沐浴着一层暖融的光晕。许诺匆忙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他才慢慢转过身来。

      “你叫我搬过去跟你一起住的时候倒没考虑过人言可畏,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了?”

      许诺低着头解释:“我的私事他们是不知道的……反正我不在你名下,怎么也扯不到学术不端上面去……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可能当着他们的面说中文,是不是有点……”

      笨嘴笨舌,越说越乱。

      学生和老师过从甚密说起来不算什么事,但硬要往严肃的方向推,这所历史过于悠久的学校里甚至出现过因此被判定为学术不端的案例。不过那是一个多世纪前,文学院的某个精神病写了首长诗献给自己的学生,用词实在大胆又写实,发表后校方被逼到风口浪尖,最后才有了严肃处理。

      说起来沈钧彦只是刚毕业没几年的博士,肯定没有硕士生导师的资格,但他的地位俨然就是下一个唐顿,所以才会代唐顿带着这一帮学生。以许诺出类拔萃的程度、两人都是中国人的渊源和沈钧彦在他本科阶段就慧眼识才的缘分,他们关系近一些绝对是应该的。既然是众所周知的事,公众场合说几句中文也就不用搞得像歧视谁一样,谁也不会那么当真。

      况且沈博士对大多数学生的鄙视一直是溢于言表的,大家习以为常,早就默认了自己的确天生是蠢货的事实。

      总而言之,其实就是沈钧彦的一句玩笑话被许诺当了真。

      欣赏得意门生逐渐脸红起来的过程倒是很有趣,沈钧彦无声地笑了,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许诺圆润的肩头线条。这是惯用的动作了,许诺有什么做得好的他表示赞扬,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他表示安慰,通常都是这么摸摸他的肩膀,恰到好处的亲近和温柔。

      许诺本来紧张地发根都有点出汗了,沈钧彦的手覆上来要安抚他,他总算一下子松弛下来。那种不想让对方失望的特殊心情,真的就是易碎品。

      这孩子竟然把自己一时半刻的沉默看得这么重,沈钧彦一时也有些怔住了。

      “你读的不是商学院,这里的人基本上以后都跟你没什么关系,还没到毕业呢就都散了。我是觉得真没必要太在意他们是什么眼光,你要走的路跟他们不一样。”

      “我知道,但是,但是其实这个名额的事情大家都想了很久了,今天上午听说给了你,所以……”

      “这还有什么好所以的,一向是一个名额,允许带一个助手。”沈钧彦看进那双十分干净的眼睛,向他微笑着:“既然给了我,我当然是带你一起去。”

      光风霁月的偏私,许诺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低声念叨着:“我就知道,你这么洋洋得意地,一定是来告诉我这个。”

      “我洋洋得意?”

      “你说now的时候,就是洋洋得意!你做我老板好几年了,从来不会跟我说now!”

      沈钧彦笑了,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好好好,是我太凶了。我们‘现在’就去我办公室商量一下到时候怎么发言吧,我想要听一听你的意思,毕竟你‘现在’动手自己做的机会比我多。”

      “那我可以不回实验室了吗?”

      因私废公,学得倒是又快又好,沈钧彦又忍不住笑:“可以。”

      “老师你先回办公室吧,等我一会儿,我去把包拿过来。”

      实验室里那些翘首以盼的可怜孩子,在死盯了许诺好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看出了他唇角的一抹笑意。

      “果然是你吧!”

      “我就说一定是你,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沈博士特地到实验室来找?”

      “是啊,他那么喜欢你,肯定是带你去的。”

      他那么,喜欢我。

      喜欢我。

      好似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把,陡然间变得酸软无力,许诺猝不及防地,感到了片刻窒息。

      同学的一句话说得许诺好像是醉了,又好像比什么时候都清醒。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蹭到沈钧彦的办公室去的,就两层楼梯加一段走廊,不知不觉就走了二十分钟。

      “怎么回事,脸怎么红成这样?”

      沈钧彦等了他半天,正想打他手机,一转头却发现他已经无声无息站在自己身后了,只是气息听着就不太对。

      “老师,我……”

      许诺略微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却明显在抖。

      暮色四合,沈钧彦刚才只是坐着养养神,因此也没有开灯。室内的光线已经很暗了,许诺只觉得自己的脸热到连眼眶都微微发热。沈钧彦一定不是一无所知的,那么此刻他的沉默,也许本身就是一种鼓励。

      周遭忽然变得极静,一切响动都蛰伏下来,许诺再三犹豫,终于认真地望进沈钧彦眼里,深吸了口气。

      “老师,可能你已经知道了,我一直……”

      对他而言,想把这句话说完显然跟自己动手剥出一颗心来是一样的。逼得急了,心跳都跟着冲到耳膜边上来,一次一次的搏动都是战栗。

      他并不知道,其实沈钧彦早就已经看不下去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两个人的相处都还在沈钧彦心里有底的轨道上的话,眼下的许诺就是已经打定主意要脱轨而去了。年少的爱情总是冲动的,当然这冲动未必是错误,但现在的时机一定不对。
      某种意义上,许诺只是受冲动的驱使,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有些话,说出来的机会就只有一次。机缘是如此至关重要而又难以捉摸的变量,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差错,就得不到唯一正确的答案。

      “别说。”

      尽管艰涩,但沈钧彦还是开了口。

      幻境骤然破碎,眼看着许诺眼中的惊愕就要转成伤心的神色,沈钧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就是心头一热的作用,他把许诺拉进了怀里。

      许诺浑身都在颤抖。这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畴。

      沈钧彦轻柔地拍抚着他的背,语气里是浅淡的温柔:“别难过,我只是……希望我们再等一等。你不用想我已经知道了什么,这不重要。有些话一旦说了就不能再收回去,你再好好想想,嗯?”

      许诺紧紧抱住他的腰,一言不发,仿佛沈钧彦这个人就是他在洪流里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浮木。

      几乎是本能地,沈钧彦打断了这次很可能是他毕生所能听到的,最动人的告白。其实他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地认为时机未到。

      他心里还有另一个人影影绰绰的痕迹,许诺恐怕还不懂得一段感情究竟意味着什么。再往深里推一层,他心里那一点尚在抽枝长叶的萌动,也还没有真的成气候。

      他生怕委屈了许诺的一片真心,又担心自己贸然的制止会伤了他,一时间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做法来。

      到最后,他也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许诺光洁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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