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们 不 是 天 使》浮游生物

4、第4章

　　
　　这一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一个神色惊慌的小厮跌跌撞撞地冲进暖风轩，惊竦凄厉的惨呼划破了所有的宁静。
　　
　　“邹护院在杀老爷，所有的人都死了！”
　　
　　小翠手里的铜镜摔落在地，碎成一片。
　　
　　“你在说什么，谁杀谁，谁死了？”
　　
　　听到喧哗的史萍从里屋出来，一脸疑惑，
　　
　　“怎么了？镜子碎了，多不吉利。”
　　
　　小厮几乎要哭出来了，
　　
　　“小姐，出事了，老爷和邹护院打起来了，已经死了很多家丁了！”
　　
　　史萍一惊，“你在胡说什么！”说完，她一提裙角就往前院跑。
　　
　　小翠立刻拉起小厮也跟了出去，边跑边问：“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半个时辰，大伙在前厅看新劫……新得来的东西，突然邹护院就拔出剑杀了过来！”
　　
　　“连句话也没说就动手了？”
　　
　　“他就说了句：史大今天是你死祭。”
　　
　　果然，邹振衣是冲着史大来的。小翠其实并不吃惊或惶恐，但心里只是停地问：小姐怎么办？小姐怎么办？
　　
　　很快就到了前院，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史萍的惨叫。
　　
　　小翠心一动，难不成邹振衣连史萍也杀？她立刻冲进前院门槛，却着实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尸横遍地！
　　
　　这不是一个恐怖可以形容的。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铺满了前院空地。死人并不可怕，但同时有十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出现在你的眼前，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多么惊愕，从他们瞪大的死气的眼里，你可以感觉到他们死的一刹那是多么悲愤与恐惧……
　　
　　史萍瘫坐在门槛边，已经面无血色，痴傻过去。
　　
　　小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镇定，她走过去，扶起史萍，但眼睛却不曾离开那个离自己最近的死人的眼睛。这个人叫喜子，一个时辰前，他还帮自己将水挑到暖风轩。不过现在他已经死了，面目狰狞得几乎认不出了，记得他有一双小眼睛，老被人嘲笑没睡醒……原来他的眼睛也可以变得这么大……
　　
　　突然一阵呕吐感，让小翠终于清醒过来。
　　
　　“邹振衣呢？他杀完人了？”
　　
　　小厮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边门，想叫又不敢叫地挥手，“他们还在打。”
　　
　　小翠扶着还没恢复神智的史萍，努力在尸体间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血溅红了她们的裙角。
　　
　　边门里是中院，通常会客堂就在这里，所以中院有更大的空地长廊，现在这里不仅有死人，还有活人，但小翠见到了更骇人、恐怖的景象。
　　
　　邹振衣白色短褂、布裤已成了绚人的红色，他的剑还淌着血，而史大也美不到哪里去，他黑脸灰发、健壮魁梧，正在躲避邹振衣的进攻。
　　
　　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围绕在史大身边的家丁只有两人，三对一，这是个优势，但小翠却浑身一颤，方才尸横遍地的景象都没让她有如此惊恐欲绝的可怕感。
　　
　　她看见，邹振衣一剑刺透一个家丁的胸膛，鲜红的血凄美的喷洒出来，将邹振衣的衣服染得更红。一剑毙命，他脸上的神情和地上所有的人一模一样，愤怒、惊愕、绝望……原来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死的。可是——那把剑明明是对着史大刺去的，即准又快，为什么死的是另一个人？史大是怎么躲过去的？
　　
　　没有人回答她，这时史萍像是被眼前活生生杀人的场面惊醒了，
　　
　　“啊——”
　　
　　她抱头大叫，凄厉得直冲云霄。
　　
　　小翠慌忙抱住她，但她冲开她的手臂，迎了上去。
　　
　　邹振衣回头，用剑指着她，滴血的剑。
　　
　　“你要杀我？”史萍似乎冷静了。
　　
　　邹振衣居然还在微笑，好声好气说话，仿佛他在花园里，“不，我只是杀史大。”
　　
　　突然，小翠道：“小姐回来！”说完，她上前拉走史萍，但眼睛没有离开邹振衣。
　　
　　“多么可怕的聪明人。”
　　
　　邹振衣看着她道，笑得更深了。
　　
　　史大趁机想溜，但邹振衣的身形更快。
　　
　　史萍随小翠往边门走。
　　
　　最后的家丁也死了。
　　
　　史大打的很辛苦，他唯一的出路是通向小林的供门，但他恐怕很难挨到那里。于是他高呼，“萍儿，爹先去了，你一个人要小心啊。”
　　
　　小翠心一沉，刚想抓紧史萍，但史萍突然挣脱了，剑一般地冲向史大。
　　
　　“爹！”她泪如雨下。
　　
　　“小姐！”小翠大惊失色，想拉回她，但被邹振衣挡住。
　　
　　“想死？”邹振衣扫她一眼，又将全副精神放到史大身上。
　　
　　史大搂住女儿，声音哽咽，“乖女儿……”
　　
　　史萍问邹振衣，“为什么？”
　　
　　邹振衣好脾气，有问必答，“我来就是杀史大。”
　　
　　史萍愣住，这是他会出现的目的，“邹大哥，可不可以为了我……我……”她将人生赌上了。
　　
　　邹振衣笑了，这么血淋淋的场面，他竟然依然卓然，“萍儿，只要你开口，天下的男人都会为了你甘脑涂地。”
　　
　　史萍眼中一亮，她惊喜，而小翠抬头望天，终究是来不及了……
　　
　　邹振衣继续道：“我还是要杀史大，没有一个人能阻止。”
　　
　　“你！”史萍大惊。
　　
　　“小姐你是否太看得起自己？你想要俘虏我的心，可是有人已经告诉过我，我是没有心的。我美丽的小姐，你和天下所有蠢女人一样。”
　　
　　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这么残酷的话，史萍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恨恨地想开口，邹振衣好心地替她道：
　　
　　“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是的，我是。”
　　
　　史萍噤声，突然间她明白了自己的可笑，傻傻地在等待，却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玩具。她是否有玩具的资格？
　　
　　邹振衣很轻松，他望史萍身边的史大，“她是下一块盾牌？”
　　
　　小翠骤吸口气，去唤史萍，“小姐到我这来，你很累了。”
　　
　　“是吗？”史萍泪眼朦胧，她哭不出，反而想笑，却又觉得心很痛，“翠儿，我要回房。”
　　
　　“好的，好的，我们立刻回去！”小翠焦急地道，希望她赶快走过来。
　　
　　史萍听话，向小翠走去。
　　
　　见史萍离开几步，邹振衣提剑去找史大。
　　
　　史大连忙回击，瞬间光阴，他们已打数百回合。
　　
　　真打真斗，不出一百回合，史大必丧命邹振衣剑下。
　　
　　所以——史大找好逃生之路。
　　
　　“小姐躲开！”小翠不可置信地看见，好端端和邹振衣打着的史大，突然转身，直冲史萍而来！
　　
　　史萍一震，不明所以地看小翠惊恐的眼神，她回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儿，爹养你很久了。”
　　
　　什么？
　　
　　史萍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整件事的发生，仿佛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她连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爹一把拉住自己，然后邹振衣赶到，爹将自己推向邹振衣，邹振衣举着剑，没有犹豫，没有闪躲，然后自己的左臂整个掉在了地上，连疼的感觉也没有。
　　
　　邹振衣是杀史大，他只是挡开障碍物，所以他连眉头也没动一下。
　　
　　史萍弄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没有被一剑穿心，这样岂不更好？
　　
　　是邹振衣手下留情，或抑是爹？史萍知道两者都不是，她只是没福气死罢了。
　　
　　天！小翠连喊都喊不出了，她不是个大惊大喜的人，但这样的弑杀场面却也不是她能接受的。所以当史大接下来冲向她来的时候，她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邹振衣的剑狠狠刺进小翠的肩头，抽出剑，他终于追到史大，再也找不到一个人的史大终于死在了边门的门槛上。
　　
　　史萍静静地看着，一丝一毫都没有错漏。她看见了邹振衣乍见小翠冲他而来时顿愕，只有一瞬间，但他的剑偏开了，那剑原原本本是要插入心脏的。可是来不及，剑还是扎入了小翠的身体，当血溅开时，她看见了邹振衣的愤怒，很淡，但足够了，邹振衣终于下定决心杀史大，其实他早可以，但他没有，他很享受这种为求生不择手段的过程。
　　
　　小翠倒在地上，当剑抽出的一刹那，她就晕厥过去了。
　　
　　邹振衣走回来，似乎看了会儿地上的她，决定了什么，然后就抱起她，一个飞纵，两三下就消失在高高的围墙上。
　　
　　史萍突然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如山洪爆发，她痛彻心肺，喃喃自语，轻轻地，然后愈来愈响：
　　
　　“为什么带她走，为什么带她走，为什么带她走，为什么带她走……”
　　
　　史家庄突然之间惨遭灭门，人们在尸堆中看见一个独臂女子凄声历叫，等官府人来，那名女子已经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没有人知道她往哪里走了，有人说她是史家的大小姐，也有人说她就是凶手……沸沸扬扬，史家惨案无头而终，最后为人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