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红尘无垢

2、第二章 挣扎

　　心中有了惫懒之意，苍梧的精神也开始萎靡下来。第二天一大早，刚刚传来雄鸡清唱之声，瑞香便带着几个丫鬟端了脸盆，捧了衣裳进来。
　　听着瑞香有条不紊的指挥丫鬟们轻手轻脚，将东西一一放好，她自己又步履轻快的往床边走，本就迷糊了一夜没怎么安睡的苍梧突然不知哪儿生出一股子怒气，兀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一把扯开床帐，紧抿着唇怒视着瑞香。
　　后者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才小心翼翼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大小姐，您醒啦。”
　　外面天色未亮，连朦胧的天光都不曾泄露一丝，倒是那清浅的月光，虽已单薄近乎不见，却仍能寻到丝丝痕迹。
　　现在最多不过寅时三刻而已！每次都这样，天还没亮就逼着她起床，整宿连个好觉都睡不上！
　　苍梧越想越怒气勃发，她不知从何而来的火气，居然让一向内敛的她如幼童般霸道任性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样生气？
　　苍梧克制着怒气，清秀的小脸被怒火浸红，又看了显得战战兢兢的瑞香等丫鬟一眼，才冷冷的道：“伺候我起床。”
　　“是。”
　　瑞香不敢再多言，或许平时她可以仗着打小伺候的情分和大小姐笑闹两句，但此时此刻，在主人明显发火不悦的情况下她再凑上去，那不是凑趣，是找死。
　　为奴为婢，身子不是自己的，主人家一句话，便可决定她的生死。
　　无论是瑞香，还是她身后的几个丫鬟，还是整个苍氏的奴仆，又或者整个郾城，整个无境大陆，都是相同的规则。
　　看着瑞香等人大气都不敢喘，分外小心的服侍自己穿好了练功用的长衣布裤，又把自己的头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明亮的烛光下，镜中的苍梧面无表情，但心情却略微平静。
　　如果自己站到瑞香这个身份上......苍梧不由想着，如果她是一个丫鬟，又能如何。
　　能如何呢？拼死反抗，拼命出逃？呵，那是画本小说里才有的故事呢，现实中，一日为奴，终身为奴，有几个奴仆能翻身作主的？
　　最好的不过主人家恩慈，被放出去，靠着一门手艺，老老实实的做个普通百姓罢了。
　　然而，寻常百姓是那么好做的吗？
　　别的不说，就说这郾城苍氏治下的三十六条街，万余户人家，他们受城主统管，每年要向苍氏纳税，还要对每一条街的衙官送“花红”（即红包或分红），再加上本街的几个□□势力以征收诸如“人头税”“保护费”之类的名目敛财，寻常百姓辛苦一年到头，也不过将将糊口罢了。
　　而大户人家的奴仆，虽是奴仆之身，即便出去，也是高人一等，寻常人等谁能招惹？
　　为奴为婢，没有自由尊严，一切掌控在主人手中；
　　寻常百姓，有了自由尊严，却备受欺凌压迫。
　　苍梧，你想成为谁？
　　苍梧扪心自问，她谁都不想做，她只想逍遥自由，握住自己的命运，不被欺凌，不受压迫，随性，随意，逍遥，自在。
　　但，这又何其艰难？
　　哪怕郾城城主，那个不可一世的刘宗雄，也要被大他一级的东城城主掌控在手中，而东城城主，却又被天衍门青木峰的峰主控制，如此盘算，天下之大，竟似一个“逍遥天地外，不在红尘中”的人都不曾有！
　　这样想着，苍梧又是沮丧，又是难过，更有莫名的愤怒再次心头火起。
　　恰巧梳头丫鬟巧儿悄声道：“大小姐，已经好了。”
　　镜子里的半大少女，小脸严肃，一双眸子晶亮璀璨，似燃烧着莫名火焰，但那眉峰，却没有半分少女的秀美，反而似男子般俊逸张扬。
　　她这相貌，说不得丑，却也不是极美，算是中等偏上，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出去也是娇俏少女一个，但她日日练功不辍，哪里有涂脂抹粉的功夫？
　　想到同龄人此时尚在安睡，时不时能扑到父母怀里撒娇耍赖，被家长如珍似宝般捧着爱着；而自己，却要每日如男子那般，勤学苦练，当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天差地别是也！
　　巧儿的话音刚落，那瑞香又不合时宜的提醒道：“大小姐，去演武堂的时辰到了。”
　　轰----
　　似一不小心打泼了火油，丁点火星坠落便蔓延成火海！
　　苍梧不是那刻薄的主子，此时却突然起身，一把将梳妆台上的妆匣珠花等物扫到地上，又突的抬脚将瑞香、巧儿各自狠狠一踢！
　　她虽然只有十岁，但练武已有三年，其中的力道哪里是瑞香这等日日娇养的十几岁少女能承受的？
　　“扑通”
　　二女跪倒在地，眼角都疼出了水花，却都死死忍着不敢出声。
　　其余丫鬟见此，一个个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
　　没有人明白，平日里沉默寡言，待下人虽然严厉却并不苛责的大小姐，为何突然发了这么大一通火。
　　但主子一怒，却不是她们这些人可以承受的，于是一个个下跪请罪，哪怕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也要先认了错，再反省错误。
　　“大小姐息怒---”
　　“奴婢有罪---”
　　“大小姐开恩---”
　　六个大小丫鬟跪在地上请罪，或是惶恐，或是惊惧的声音窜进耳朵，瑞香和巧儿这两个挨了打的，话语中已带了啜泣的哭音。
　　苍梧捏了捏拳头，狠狠闭上眼，她知道自己是迁怒了，在她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迁怒到伺候的下人身上。
　　她又想起那个假设，如果她是瑞香，此时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是她，那她，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突然觉得一阵悲哀，不知从何而来的悲哀。
　　她只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本小姐难道不知时辰，还用尔等提醒？”
　　说罢，苍梧急忙转身离开，只留下身后连续传来的请罪声。
　　“大小姐恕罪，奴婢知错。”
　　“奴婢有罪。”
　　“奴婢......”
　　两个旁支派来陪着苍梧练武的苍氏旁支少年已等在院门口，见苍梧一脸不虞的走来，其中一个叫苍风的笑道：“大小姐，您身边的丫鬟偷懒去了么，怎的让主子一个人出门。”
　　苍梧没有说话，径自往外院走去。
　　两个少年急忙跟上，另外一个叫苍明的狠狠瞪了藏风一眼：就你会讨好卖乖！但转眼，他自己却也接着道：“大小姐，您就是太心善了，把那些下人给惯的越发没了样子，叫我说，不听话的下人，直接送刑堂去才好。”
　　刑堂，是苍氏处置奴仆和不听话的旁支的地方，掌管那地方的正是二叔苍穹，有段时间为了锻炼苍梧的胆识，苍穹曾天天带她去刑堂观刑，短短半年左右，就把苍梧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娃变成了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冷面小少女，由此可以想象里面的血腥和暴力。
　　闻之欲呕......苍梧这样评价着，听着耳边两个少年还在聒噪，忍不住喝骂道：“闭嘴！”
　　苍风和苍明乖乖闭嘴，他们也看出来了，大小姐的心情非常不好。
　　如果能让大小姐开怀一笑.....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讯息，对他们来说，讨好苍梧这个家族继承人比什么都重要。
　　苍梧未曾回头，但她天资聪颖，人情世故更是被父亲和叔父教导了许多，她又如何不知那两人心中所想。
　　瞧啊，她是高高在上的嫡女，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不但掌控着苍氏的奴仆，还掌控所有苍氏族人，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好吗？
　　好，当然好！但是，家族的权利她享受到了，那么，责任和义务呢？她能推脱吗？
　　“苍梧，你醒醒吧，现在的你在苍氏，在整个郾城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若真沦落到寻常百姓一流，你受得住那凄寒困苦的日子？”
　　“呵，我要的是自由，要的是不受约束，要的是随心所欲，家族和责任都不是我要的，是他们强加给我的！我凭什么要负担家族，负担这些东西！”
　　另一个苍梧冷笑：“那么，在你享受家族资源，享受族人供奉的时候，你又为何不这样想？”
　　小小的苍梧语塞半响，终于道：“我......我没要求他们对我好。”
　　“呵，如果你不是苍氏嫡女，凭你练了三年还没进阶后天中期的修炼进度，你认为族人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供奉你？要知道，那苍明只比你大半岁，没有家族资源挥霍，其修为，已经和你不相上下了！那苍风，虽然藏着掖着，但谁不知道，他的修为已经快突破后天前期，进阶中期了？！”
　　两个小人在心里吵着，苍梧时而清醒冷静，时而迷惑，她的表情不停变幻，直至演武堂，也没有弄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