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简洋在一起的三十天》宁郁

4、第三天

　　事实证明梁小月并不是我所想的绣花枕头一个，她是一实实在在的行动派，而且相当善解人意体察人心。
　　今天一大早警察就敲开门，把我的行李全都放了进来。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差点想让警察传话给她，“你放心，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学姐都是睡沙发，虽然学姐垂涎简洋很久，但还未饥不择食到和他同床共枕的地步。尽管不敢保证以后，但起码现在学姐对你男朋友的心，可是24K纯得很呐。”
　　简洋不忘写张纸条让警察带下楼给梁小月，我说：“要不你补一句，就说让她放心，学姐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毛手毛脚是绝对不敢的，最多自个儿无聊YY脑补A V里的剧情啥的。”
　　简洋无语。
　　我将行李打开，发现全是一股消毒水味儿，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说，不过是一箱衣服和一台电脑嘛，何必兴师动众全给消毒了呢？”
　　简洋嫌弃地在鼻子下挥挥手，“你把它们拿到窗边去吹吹，消毒水的味道我是最受不了的。”
　　“嘿嘿，我偏不。”我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我现在就把衣服换上，然后在你身边晃啊晃啊晃，熏死你。”
　　“那我也只能‘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了。”简洋无所谓地一笑。
　　我冷笑，“哈，拜托，理科状元，你何必在我面前卖弄风骚呢？以你的身份来效仿古代的文人墨客，似乎很不符呢。”
　　简洋撩拨头发，装模作样道：“不好意思，一时间忘乎所以，忘记顾及姑娘你的感受了。小生惭愧，惭愧。”
　　我扔给他一记大白眼。
　　当初文理分班，简洋是因为理科比文科好，所以才选理，而我是因为文科太烂，无奈之下走向理科之路。
　　这时候有人敲门，简洋去开，是他的邻居。
　　那人神经兮兮地问：“刚才警察来找你们了？是什么事？”
　　简洋指一指地上的行李，“送衣服而已。”
　　“哦，这样啊。”那人伸长脖子往里头望，似乎想要找出什么金子钻石之类的稀有物，“怎么，还消毒了，这么严重？”
　　简洋将身子堵在门框，不让他继续观望，“不好意思，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没有一点离开的样子，继续神神叨叨地说：“哎，你说，我们这楼被封是为什么？我记得以前也被封过一次，是好多年前呢，就是那次传染病，全球的，我们这楼死了好几人……”
　　简洋不悦地皱眉，我差点想上去抽这人两巴掌，这么危言耸听干什么？唯恐天下不乱想造反找别人去。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简洋打断他的话。
　　“啊啊啊，这种时候你们还有心思做那种事！”那鸡婆一脸暧昧的表情，“你可别大意啊，指不定这次也是……”
　　“砰！”简洋终于把门关上。
　　可该死的家伙说话居然凑效了，满屋尽是消毒水的刺鼻味儿，像有一万只蚂蚁在我肚子里面攀爬，胃里一阵泛酸，我冲进厕所吐得稀里哗啦畅快淋漓。
　　简洋暴走，先是把门窗都关得死死，然后打开空调大吹特吹，想想似乎这样有悖自然通风透气的原理，于是又把空调关了，窗户大开。
　　我更是疯了，二话不说将刚拿来的衣服全部扔进洗衣机，要不是简洋阻扰我差点把手提电脑也给扔了进去。
　　隔着洗衣机的玻璃门我表情木然地看着里头的衣服汹涌翻滚，只觉得浑身冰凉，指尖忍不住地颤抖。
　　虚无缥缈的东西变成事实，我却怎么也不愿意接受。
　　危机感终于姗姗来迟，只是迟得让我欲哭无泪。
　　我将洗好的衣服拿到阳台去晾晒，不一会儿阳台上全是我的衣服，我仰起脸，沾上洗衣粉味道的衣服柔软地拂过我的脸颊。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是什么时候，我也如这般站在简洋家的阳台上，和煦的阳光温热地闪过我的眼睛，脖子仰得都酸了，我依旧看着衣架上满满的衣服，好闻的肥皂味让我感觉很舒服。
　　简洋在阳台门口探出头，对我说：“甄阳，快点进来，你不听我讲题了？”
　　时转世移，白衣苍狗。
　　长大后的简洋同样站在阳台门口，对我说：“甄阳，快点进来，我要抽根烟。”
　　我靠着墙缓缓地蹲下身子，手捂住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
　　简洋不理我，胳膊肘支在阳台的窗台上，吧嗒吧嗒地抽烟。当他要抽第二根时，问我：“你哭什么？现在都这样了，有什么可怕的。”
　　其实我不是因为害怕而哭，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为何而哭，所以顺着他的话说：“嗯，当然怕了，我怕死。”
　　“你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许不是呢。”简洋难得安慰我。
　　我摇一摇头，“不，应该是真的，不然怎么会消毒。”
　　“应该只是定向检查吧。”简洋吐出一口烟圈，“况且如果真是那种传染病的话，我们应该有权知道。你在这里胡思乱想也不是个事儿，进去吧。”
　　“喂，你前面不是比我还紧张吗？这会儿充什么大爷啊。”
　　简洋回头朝我一笑，露出白色的大牙，“可不是嘛，有姑娘在场，小生只能硬着头皮充一回你大爷了。”
　　“你大爷！”我破涕为笑。
　　擦擦眼泪，或许是太用力脸上辣辣地疼，我走到他身边，凑近嗅了嗅，“嗯，中华的。”翘起大拇指，“有钱人。”
　　“嘿，你居然光闻烟味就知道我抽什么烟。”简洋也对我翘起大拇指，“有出息。”
　　“其实是你刚才拿出来的时候我瞧见盒子了。”
　　“哎，话说你看着我抽烟居然不感到惊讶。”简洋又吐出一个烟圈，装模作样一副沧桑，“小月当时知道我抽烟，闹得可欢腾了。”
　　“那你还抽。”
　　“偷偷抽，不常。”简洋把烟头灭了，“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有时候心烦没办法，必须抽上一两根。”
　　“男人不抽烟，就像女人不化妆那样，不可能。”我朝他挥挥手。
　　“你可别说，小月就不化妆。”简洋一脸不相信。
　　“少年，”我拍拍他的肩膀，“你要相信，因为那姑娘现在还太小太无知所以不化妆。当你把她变成女人的时候就应该有这个意识，她有朝一日肯定会化妆的。”
　　简洋低下头端详我的脸，“你不也没化妆么？”
　　我歪歪脑袋，笑着说：“那是因为对着的是你，我有必要吗？”
　　“哈，”简洋对此嗤之以鼻，“你这语气活像咱俩结婚三十年。”
　　简洋话音刚落，和我同时一怔，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我低头揉揉鼻子，一边往里走一边招招手，“进去吧，你不嫌外头热啊。”
　　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俩人坐在客厅里各自鼓捣各自的电脑，相当冷场。不过其实这才是我和简洋应该有的最佳相处模式，之前短暂的欢愉，只是回光返照吧。
　　我打开电脑，发现桌面上有一个新建的文档，署名是“甄阳学姐请打开”，不用想也知道是梁小月留给我的，于是便点击开来看看。
　　文档里面写有导师布置给我的任务，条条框框十分详细，梁小月还在后面补充，说如果我做完了便将电脑给警察，让警察转交给她。
　　看来这小丫头还挺细心的嘛，不容小觑。
　　文档最后有一个音频链接，是给简洋的。我很想偷偷点开听听，但发现没带耳机，只好对简洋说：“喂，你女朋友有话对你说。”
　　“啊？”简洋惊讶地回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喏，”我将电脑递给他，指一指上头的音频链接，“就这个，你自个儿听吧。”
　　简洋插上耳机听完后，捧着我的电脑跑回房间里录音去了。我竖起耳朵仔细听，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我很好”“你放心”之类的，幸好没有“我爱你”。
　　即使我表面上满不在乎，好似根本不担心眼下的处境，可是，这不代表我的神经没有绷紧，我坚持了三天，现在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简洋，你要我如何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坦然听到你对别的女孩说“我爱你”？
　　简洋将电脑还给我，还不忘对我说声“谢谢”，客气到让我有些难过。
　　“喂，放点歌呗，好无聊的说。”我没话找话说。
　　简洋应了声，点开音乐。
　　该死的，居然全是英文。
　　“呃，那个，既然大家都是中国人，何必听英文歌，是吧？”我苦着脸。
　　“是法文。”简洋毫不留情面地揭穿我，但还是切了首中文歌，是王菲的《梦醒了》，“不要告诉我你英语没过四级。”
　　“哈哈哈，”我讪笑，“少年，你的观察力好好哦。”
　　“不过四级毕业不了的哦。”简洋好心提醒我。
　　“哈哈哈，”我继续讪笑，“大叔，你真是好好先生啊。”
　　电脑里王菲在唱：“我想起你描述梦想天堂的样子，手指着远方画出一栋一栋房子，你傻笑的表情又那么诚实，所有的信任是从那一刻开始。”
　　我纳罕，“你居然听王菲的歌啊？”
　　“是小月听。我要听中文的话也是听陈奕迅。”
　　“哈，那你们俩可以合唱一曲《因为爱情》了。”
　　“你觉得可能吗？”
　　“也对哦，E神的歌可不是你能驾驭的呢。”我煞有介事地瞎评论。
　　简洋黑着脸瞧我，“我是说，萝莉唱御姐，你不觉得很诡异吗？”
　　“你也承认梁小月是萝莉啊。”我捏着下巴，“啧啧，简洋，我想不到你居然好这口，真重！”
　　简洋翻翻白眼，“爷就好这口，咋地？有时间下面去，爷饿了。”
　　“是——”我故意拖长声音表示不满，可嘴角的笑意是怎么也掩藏不住了，一蹦一跳进了厨房。
　　王菲依旧在唱：“如果梦醒时还在一起，请容许我们相依为命。绚烂也许一时平淡走完一世，是我选择你这样的男子。”
　　简洋，请容许我在这种时候还小小地幸福一下。
　　危机在四周蛰伏，就让我在这虚假的幸福感里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