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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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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的伦敦城,静谧的泰晤士河环抱着古老斑驳的石墙。
浪漫主义的复兴风潮席卷英国,你可以从那些富于戏剧性的繁复精美的教堂、钟楼上找到它的身影。绵延的威斯敏斯特宫雄踞于泰晤士河西岸,傲视着这个正被轰鸣的汽笛牵引着向前的国度,历史的车轮轰然地碾过它辉煌的过去,顺带抛弃了笼罩了伦敦一整个冬季和春季的阴霾。
巨大的砖石和雕花的木材筑成的宅邸,正门前大理石的喷泉旁停着白鸽。
英国贵族,夏尔•凡多姆海威的宅邸。
正是初夏。
“ 少爷,该起床了。”
夏尔府邸的执事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拉开厚重的刺绣窗帘。优雅的黑色燕尾服恰到好处地显出他修长的身姿,他那精致而标准的微笑也是恰到好处的,在清亮的晨曦中令人赏心悦目,但又透着隐隐的冷漠与疏离,你无法窥知那唇角边隐藏着什么。
“下午红夫人会来拜访。”
“我在餐桌等您。”
下午,红夫人如期到访,随行的还有她的新执事。拘谨、怯懦地尾随在红夫人身后,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低着头站着。
“安阿姨,您的新执事吗?”
红茶在精美贵重的瓷质茶杯里散发出清香,水汽氤氲。
“对的,格雷尔•萨特克里夫。但他可一点也不如你的塞巴斯蒂安。上帝保佑,他笨手笨脚的让人无奈。所以夏尔,我的好侄子,让他留在这,好好跟塞巴斯学习学习吧。”
“要不是有契约在身,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门差事的。”
塞巴斯蒂安不知道今天第几次这么想到,总之,这个想法从少爷答应了红夫人那现在看来简直是无理的要求之后,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子里。
“把格雷尔调教成一个合格的执事,怎么可能?!”
“啪!”
在格雷尔又一次打破了几个盘子外加一个花瓶后,他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也许我们得多点耐心,格雷尔先生”,塞巴斯收拾完地上的残局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格雷尔。
“不过,如果你能动动你的脑子,就会发现你把你那执事的美学轻易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譬如骑着餐车冲进大厅这种事。”
塞巴斯整理着白手套。
“至于给少爷准备的下午茶——这种已经没有香味的红茶,格雷尔先生,在我看来——是断然不能放进茶壶,冲进热水,然后端上餐桌的。”
“对,对不起,我....”
塞巴斯俯下身,唇角弯成一个优雅迷人又危险的弧度,像是清晨沾着露水的带刺白玫瑰。
“并且格雷尔先生,如果你再打破一个盘子.....”
“塞,塞巴斯酱,人家不会了啦~人家是因为见到了如此英俊的塞巴斯酱才手忙脚乱的~”
跌坐在地上的格雷尔看着塞巴斯逐渐靠近的脸,做少女娇羞状。
他会知道吗?自己是为他而来?不过自己也真是蠢得可以了,就因为回收灵魂时的惊艳一瞥,就要大费周折地伪装成个执事来接近他。这不合身的执事服,这黑发,还真是不适合自己的气质呢。
塞巴斯恢复了冷漠的表情,无视掉身后的眼神,转身走开。
“真是个怪人”,塞巴斯如是厌恶地想。
什么嘛,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成功了呢。格雷尔盘腿坐在地上,沮丧地把垂到额前的刘海撩到耳后,那些黑发倔强地不肯服帖,又散落下几根,落在他明亮剔透的青金色眼睛旁,而柔软卷翘的睫毛已经捷足先登,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扫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
那是个在平常不过的日子,格雷尔眯起眼睛想着,是个阴天——对于大不列颠国这就跟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一样正常。自己正在回收灵魂,对,没错。呵,就算有再多的不舍,有再多的留恋,有再多的遗憾又怎样?人类的生命——不管他们自己承不承认,都是再渺小脆弱不过的。愚蠢的人类。只有鲜血、死亡、黑暗,才是永恒而平静的,才是真实的。身为死神的格雷尔早已看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早已对此麻木了。
身旁不远处,威廉一如往常一样,边抱怨着死神派遣协会不发够加班补贴的不人道行为,边挥起他锋利的园艺剪——老实说格雷尔到现在也不明白好好的死神镰刀在他手里怎么是这个样子——斩断那些仓促的生命与这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或许是有些累了,又或许是灰蒙蒙的天气让人想小憩一会,总之格雷尔放下自己的死神电锯,抬手把遮住眼睛的红色发丝撩到耳后并且抬头望了望的时候,那个黑色的身影带着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就撞进了他的视野,他穿着优雅得体的黑色执事服,跟在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后,少年也同样衣着考究,一看便知是出身大户人家或是皇宫贵族。距离太远,但格雷尔还是看清了那人柔软的黑色发丝和完美白皙的侧脸。
说是陌生,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说是熟悉,因为在他看清那人就算在这样阴沉的天色中也闪着深幽的光的红眸之后,一种异样的感觉陡然升起,然后沉闷地压下来,像天边厚重的,铅块一样的乌云。
格雷尔收回思绪,看向雕花木窗外的花园。
伦敦的夏天有一种草莓的香甜,北大西洋暖流绕着弯远道而来,带来湿热的海洋气息。这样的天气,像是薄荷加太多了的螺丝钻,迷醉和着清甜,辛辣和着温柔。
还真是个,不一般的季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