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声细语》易夏瞳

5、夏至 第壹节

　　无论怎么回想，那天，天气都好的完美无瑕，除了有些过分的炎热，但莉安是极爱所有热烈的气候。早早便温度喧哗的太阳，如同盛开不断的焰火，奢侈的把蓝天炸出一个个破洞，任由炙热的温度，倾泄而下淹没一切草木，建筑。夏天来的彻彻底底。莉安在书店消磨了一整天，艳阳刚刚变得温柔的黄昏，莉安脑袋有些昏沉的走到柜台等待结帐，转头竟看见一个过分陌生却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的书架间，似乎在寻找什么。莉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大脑迅速空白，竟只是呆望着。确认再三，才紧张的走到他身边，他听到脚步声，转头遇上莉安的目光，已是两年没见，他的脸色也没有太大意外动荡，只轻轻的笑了，说道
　　“好久不见，小莉安”
　　莉安灿烂的笑了。
　　“是阿，好久好久不见，Ken,你还好么”
　　像那些掩埋在记忆里遥远的梦，醒来时，不知道那残存在发肤的眷恋，应该如何自处。他的笑还是如旧，像他第一次走进屋子，秋天的黄昏拥抱着玻璃窗，他站在那里懈怠的扬起嘴角，眼神短暂滑过莉安的脸庞。
　　“你一个人么”
　　“恩，听说你回来了，也听说你是去了美国工作”
　　“恩。你要走了么“
　　”哦，没，过来点杯咖啡“
　　”如果没事，一会一起吃饭吧“
　　“恩。好阿” 那意外太剧烈，她甚至没有听清他的话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他只笑笑，没有多言，转头继续在书架上搜寻。
　　莉安看着他的侧影，目光长久的留在他的脖子上，不敢落向他的脸，他的脖子有细而柔软的微光，剪短了的头发，本来线条过分深刻的脸显得更加冷清。
　　“还喝那么多咖啡呢” ken取下一本书，忽然说。
　　“恩？哦。是。你记得？”
　　“少喝点。我去结帐，现在走么？”
　　“好。”
　　狭窄的两排书架间，刚好容纳一个人的距离。莉安站在他的左边，柜台在她的身后，ken转身欲走过，莉安慌忙低头错身，ken侧身走过去，那一瞬间，他的胸膛相聚莉安的眼睛只有三厘米，曾经似乎熟悉的味道如似是而非的回忆，扑面而来，莉安只觉从未离它们那样近，纵是当年身处其中也是不如的。只有三厘米，那么少的三厘米而已。会不会是他们从此最近得距离。
　　莉安和他一起走在夏日过分浓艳的黄昏，街灯还未起，北方宽阔的道路，人行路却格外悠闲。梧桐有些微的疲倦，沉静的沐浴在金灿的夕阳里。拥挤的街道，宛如金色的河流，涌向阳光尽头处的地平线，光明在燃烧。不远便有一家日本料理。他们便去了。
　　两人第一次这样正式的一起吃饭，竟也无意外的尴尬，似乎莉安从一开始就习惯了他对待自己时的平淡。他更是十分习惯沉默般，从未有一点慌张，只是偶尔说起过去的事，多半是关于Iving,还有一些旧时的玩笑。他点了清酒，自己慢慢的喝。
　　“Iving最近也在北京？” 莉安为自己斟上酒，抿了一口说道。
　　“恩，我们现在还偶尔联系。”
　　“我后来就没见过他了。”
　　“他过的蛮开心的。”
　　“你这次回来，呆多久。”
　　“还没定。”
　　餐馆的人不多，这一带最近有些萧条。青灰色的瓷杯，在明亮的灯光下，有一种蜿蜒的幽深。莉安忽然想起，ken曾在一次大家一起出行时，似玩笑却目光真切的和她说：“我是绿色偏执狂。” 前后因由不记得了。就记得他转过头这样说。忽然觉得时间的线索异常温柔又错乱。笑著偷偷抬头看着向他，他只是静静喝酒，目光落向莉安身后渐渐浓起的夜色。
　　吃完饭，街灯影影绰绰，莉安沉默着走在他身边，害怕一开口就听到他的告别。
　　“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声音已有些疲惫。
　　莉安点点头。夜里的风满满的暖意，二人路过街心的公园
　　莉安任性的停下脚步，期待的说
　　“休息一会，好么。”
　　Ken的脸色，夜里看不清。没有否定。路旁的杨树浓密的枝干裁剪着明亮的月光，风一吹，树叶发出窸窣的声响，像织就了一张网，网住风的呼吸，紧紧涌入怀中。莉安坐在石阶上，Ken在她身边坐下，似静静听着树叶的低语。莉安侧头看定他的侧脸，也许是不多不少酒精轻微的暖意。莉安觉得他的脸第一次不再那么遥远。似乎是被她的目光惊扰，Ken也转过头看着她，短暂的逗留还是轻轻滑过她的脸庞，站起身。她的眼睛还是像那个夜晚一样，她抬头看他，他都记不真切了。他已经站起身，说道
　　“走吧，你会着凉。”
　　“我很想你。”她久久坐在那里望着他，终于还是说了。这两年来，从她认识他的第一天到现在，每一天，她至少会想他一次。这句话她没有说，也不敢说。
　　说完，莉安赶忙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安定了自己的呼吸。觉得这夜晚已经太充实，足够她笑着与他道别。正想起身和他一起走，ken却忽然俯身捧起她的脸，低下头，吻了她。
　　短暂的，甚至来不及记住的温柔，太过突然，他不带一点占有的吻，只是轻轻落在她的唇，很快就离开，却是格外宽容的伸手揉揉她的发。莉安只觉颤抖的空白，他已经放下她的脸。像害怕惊扰一个随时会醒过来的脆弱的梦，莉安甚至不敢再看他，只安静的和他一起走回了家。Ken在公寓入口与她告别，灯光下他晰长的背影，拉的好长好长，他曾经近在咫尺的脸，意外的对她笑了笑，没有如从前每一次那样决绝的转身。只站在那里看着她，摆摆手让她回去，莉安走了两步，回头看见他还安然的站在那里，再也无法控制，转身跑向他，紧紧拥抱住他的身体，Ken似乎有一瞬间的意外，终于只是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后背，拍了拍，并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
　　“早点休息吧，小莉安，听话”
　　彻骨的寂寞却满足，她也乖乖松开手，转身跑上了楼。

　　那之后的一个月，Ken音讯全无。莉安没有找他，却天天都在等着，他明明连改日再会都没有说过。她却毫无办法由着自己的心如同过山车，落空落空又再落空，明明低到不能再低，回想到他一点不真切的温柔又忽然爬得那样高，高的不敢呼吸。怕一睁眼就跌落得粉碎。那毕竟明明是她所从未拥有过的，为何还会陷入哀伤与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