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声细语》易夏瞳

2、冬约 第贰节

　　一开始应该也不是这样的，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这样了呢。然后日久天长这么下去了。是怎么熟识起来的，莉安很模糊了，好像初遇那一年，图书馆刚建起来的时候吧，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意外，反正两个人天天在图书馆的五层遇到，有时候是莉安和晨一起，有时候只有莉安自己。就是那个阴冷苍白的冬天，新图书馆刚建成，莉安便常逃开陆辰一个人去图书馆看书，也是那时候太压抑了吧，总想躲起来。记得难得的晴天，午后有了太阳，空气一贯的寒冷干燥，和晨吃过午饭，就一起散步走去图书馆，陆晨穿一件黑色的便西，围着黑白相间的厚大围巾，把莉安的手放在口袋里紧紧握牢，目光清澈又炙热，陆晨的一切都像他亮黑色的瞳孔一样，是纯正且简单的，一眼就看到了底，全是把握。莉安和他走进图书馆5层的阅览室，才发现满满的竟然都是人，这里暖气充足，自是寒冷的缘故。两人只得找剩下不多的座位坐，陆晨是不愿意和莉安分开坐的，更不好找了，终于找到靠窗的两个位置，莉安下意识的脱开他的手大步先走过去，走一半忽然一眼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表情懒散的靠在那里晒太阳。心里不禁一惊，那一脸事不关己的悠闲，梁子沣抬头看到她走过来，忽然似有似无的扬起嘴角，似乎他只一眼就能看出她虽与男友在一起却心怀鬼胎的鬼祟。明明是他不怀好意。自己反倒心虚，实在可恶。正面就迎着她的目光望过来，丝毫不躲闪，坦荡荡的就看着她走近，表情毫无硬度，正午的阳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整个神色便散着软着漫蔓在阳光里，只剩下暖融融的一片，深浅分明的轮廓倒像没有了似的，没一点局促，倒是莉安自己不好意思起来。
　　莉安只好对面坐下，晨在他身边，梁子沣在桌子对面，莉安眼睛没处放的紧张，低头开始看书，只偶尔回答晨几句。却怎么都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无法专心，每每抬头用余光望去，却见梁子沣头也不抬的看着书，不禁懊恼自己的轻浮，下了决心不再管了。不一会，又有人走了过来在梁子沣身边便坐下，两人应是一起来的，这时离初次遇见约莫一两个月罢，却已不是当初那个白皙瘦弱的女孩，倒是一张丰腴鲜艳的脸，隐藏在微卷的亚麻色头发下，妩媚得很有侵略性。莉安认得她，刚入学时殷勤的联络过自己，但见莉安平素是个冷清的人，对待生人也遥远客气，便转投别的热闹去了，如今小小年级已在学校里活得很是风光热闹了。莉安看到她，不免觉得尴尬，见梁子沣也不同那姑娘说话，只是偶尔任由她亲密的靠在耳畔低语，点点头应和一声，四人就这么奇奇怪怪看起书来。
　　可能是那天屋子里，人莫名的多，不一会，莉安就觉得没来由的压抑，无法集中，晨便带她换到咖啡厅看书去了。

　　莉安和梁子沣走过了红绿灯
　　“我得去买药，要带一些中药出去。”莉安捋了捋头发
　　“那一会先拿回去？”
　　“不用，回去的时候带去就好了”
　　说到这，莉安忽然脚一扭，险些没站稳，子沣一手就扶助她，莉安也不尴尬，自自然然继续走着，子沣倒是比她还习惯，咧嘴笑着说
　　“你干嘛打扮成这样，想骗谁”。梁子沣一脸坏笑的上下打量莉安难得的蓝裙子，最后目光落在湖水绿的浅嘴凉鞋上。
　　”是啊是啊，要见你不是，我得正式点，你有没有很喜欢，你很喜欢吧，你就承认嘛” 莉安灿烂的笑，没有看他
　　“喜欢喜欢，实在太喜欢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药店，莉安先推开门进去。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了，总感觉梁子沣今天怪怪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总落在她脸上身上，倒弄得莉安不敢看他了，只用余光感觉他的存在，反反复复愈加紧张起来，更不看他的脸。平时，子沣是根本不看她的，他比她高一个头有余，都是她抬头毫无顾忌的看着他说话，坦荡又自然，今天倒是怎么了。子沣只是陪着她，买药，复印材料，做一些零散的小事，走过灯火辉煌的街，两人也不多说话，就这么一起走着。他却似乎有了一种奇怪的微妙温柔，说的也都是最普通的话，但就是这最普通的关怀反倒有了血肉似的，不像从前彼此的互相逗趣，无论说着多暧昧的玩笑，内里也是刚强又清晰，那时他是分分明明没有丝毫模糊的。
　　风吹起一路的夜色瘫软。夏天还未走远，风里还有微醺的温度，像拥抱过后留下的体温。

　　就是那时候天天在图书馆遇到，渐渐就熟识起来，第一次遇到以后，莉安就常常有意无意的自己去了。遇到梁子沣也多是一个人，去图书馆便渐渐成了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但二人从来不约，就是熟了以后也很少约过，都是各自去各自的，莉安悄悄记住了他的时间。那时候，梁子沣总爱着戴大的白色耳麦，穿着松跨的大毛衣，整个人与图书馆极其不入流，坐下没一会又起身不知道跑哪去，从来没见他好好看过书，却也每星期坚持不懈的去着，不知道为了什么。莉安现在想起，还要笑他，每次出现，都拖着步子，看到莉安也只是点点头，就找个座位坐下，一看到他出现，莉安总有一种短暂的空白感，就像呼吸忽然停止的瞬间，身体静止了，很短暂，一闪而过然后就消失了，不过，梁子沣总是来去匆匆，长短不定，偶尔坐她身边和她一起看书，偶尔只是远远打个招呼就不多说话。那时，莉安烟瘾重，子沣就陪她抽烟，两个人沿着小楼梯，一路爬上顶楼。
　　夜里九点多的城市，灯火辉煌下的城市深不见底。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楼顶，竟发现，有一扇小木门没有锁，推开走出去，眼前就到了最高处的屋顶，再往前有一个一米来高的铁栏，拦住了去路，梁子沣轻轻翻越过去，莉安穿着靴子行动不便又非要出去，子沣只得伸出手臂让她扶着，屋里热，梁子沣挽起的袖子没有及时放下，手臂结实，很有力量，莉安扶着，指尖第一次轻轻触碰到他的皮肤，感觉很温热，不好意思太用力，更是怎么都爬不上去，最后子沣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另一手扶住她的腰，用力一托，莉安这才顺势翻了过去。黑暗中，莉安的脸倏的就红了，梁子沣只自顾往外走去，根本没在意。是个宽阔的露台，十层的高度，一整片的城市天幕难得的奢侈覆盖，眼前是城市里浩浩荡荡的灯火，壮阔繁密，成片成片一层层被寒风吹起向前铺展，两人只是安静的看着，抽着烟，说着各自的事，都不说要走，一直到了快十点半，莉安想起陆辰晨要来接她了，这才意识到图书馆都要关门，两人便各自离去了。
　　那时新鲜的愉悦，莉安亦不知自己对他的感觉是什么。只是彼此遇到便短暂陪伴着，他也总是来去随意，莉安更是不愿让自己掉进去，本来的生活就足够麻烦。在这一点上，莉安了解他如同自己。冬天来得彻底时，和陆晨住在了一起，莉安就不再去了。多少也不愿子沣知道这些，感觉他会看不起的。时值期考，更无心多想，只是接受着陆晨想要的也是想要付出的温柔与稳妥。虽日复一日感觉重起来的压抑，也只想着学期的结束，回去遥远的家，躲避所有纷纷扰扰。与子沣，因为一直从没寻问过彼此的联络方式，再见到，又是第二年的四月了。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一切不知道会是怎样，莉安偶尔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