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伊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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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暨略与冷渊在宫门内与冷旭冷桓见过一面之后，这六七日来二人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有些事情，说不出来，就郁结在了心中。
暨略觉得，他刚刚学会把冷渊当成朋友了，可对方对待自己的态度却让他有些不满。但到底是哪里不满，为何不满，他偏偏自己又理不出头绪，因此显得越加烦闷，对人更是不想理睬。
而冷渊则认为，他身为一名皇子，自小受尽天下第一人的万般宠爱，虽然也不是说非要人人都把他当做必须信奉尊崇的存在，却也从来不该一而再受这样的气！上次暨略给他冷脸，他都已经既往不咎了，这人却这样不识大体，依旧这样一时气恼就不理人这么几日，不先来向本王道歉，他晏王爷的威信岂非要成一句空文了！
身为下人的路青每天看着两位他不能得罪的人冷冷相对。无论是偶尔在走廊中相遇，还是同在餐桌上用膳，就是面对面见到，他们也都是目不斜视地不看向对方。
眼见着春秀节近在眼前，身为晏王贴身侍从的路青开始着急了。主子不痛快，他哪里敢欢天喜地地去过春秀节，春秀节也是男女互通好感的好时节，最近刚刚春心萌动的路青当然心急了，何况自小和冷渊一同长大的路青还是很心疼主子的。
“暨略道长，这几日来，王爷的气性越发大了起来，您不去劝劝么？”路青看着暨略倚在栏杆处歪着头赏院子边角处的桃花，拧了拧眉，又道：“王爷毕竟身份尊贵，和我们一般人不同，要他服软低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许多事情还得暨略道长多多担待……”
“好了，我去便是。”暨略从早饭完后坐在这里开始，就被路青念叨上了。到现在已经过去数个时辰，看看日头，好像午膳时刻都快到了，再任路青说下去，暨略可是听不下去了。
暨略一边走一边想，这个路青比他以能唠叨著称的三师伯还要能说，受不了。
“多谢暨略道长了！”路青笑了笑，跟上去时速度飞快，一溜烟便超过了暨略，跑了个没影。
其实这些天冷渊暨略他们俩之间说不上什么赌气或者闹冷脸。只是一开始时见面就是这样的相处方式，暨略并不觉得他有哪里不对。虽然和新认的朋友交恶了，但暨略生平从来没向人道歉过，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他便决定收回冷渊朋友的头衔，就当做和从前那些上山问道的人一般来看待。
师傅曾说过，那日毒心之象生出后，庆帝暗中传来密文，要求身怀毒心之象者成为大铭下任皇位继承人，可不指的就是冷渊。而与冷渊命星相对，可与之相辅相成的玉虚弟子便是暨略，所以他被派到了王都。
他知道晏王是因为改命才得到了帝王命格，对他是如何改命，谁为他改命的，心中也有了数，可无论皇家的诡谲阴谋是如何深不可测，那与暨略也无甚关联。只要他辅佐冷渊安全健康地登上王位，便是完成了他人世的任务，同时也可以修成人间大德，离天道更近一步。
其他的便与他毫不相干了。
当暨略走到正在倚窗出神的冷渊身旁时，他看见冷渊秀致的脸庞上竟挂了颗小水珠，映着光摇摇欲坠。
微微皱起了眉，暨略心中叹一口气，到底是小孩子，跟一个小孩子置气，自己果然也幼稚了一回。想着便缓了口气说道：“王爷，若前几日暨略的无礼惹怒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莫赌气在心，伤身害命。”
冷渊闻言扭过头撇了撇嘴回道：“你如今这番话听着还是无礼得很，叫人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他心中也是微恼，怎么他晏王爷这丢脸的事全让他暨略一人看尽了？！上次是光着脚在雪地里踩着玩，这回是因着心头被暨略委屈到了，又兼思念父母，所以忍不住掉了颗眼泪，哪里想到，这才刚刚流下泪珠，就被暨略给看到了……
大喇喇地坐在冷渊对面，暨略直直看向对方的眼睛：“王爷，请不要与我彻底生分了，暨略虽言语不敬，但天生如此。并不影响我做该做的事情，请你也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不要增添无谓的伤怀。”
这句话是暨略调整了心中想法之后，郑重说出来的，可他没有想过，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特别是最后一句，心思稍微重一点的人听了都是万般滋味闹心，实在不是好话。
冷渊听完这话，彻底没了好脸色，果然，那些事，暨略全都知道……
虽然不是半年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晏王爷，但冷渊心里一直还是不愿去深思自己肩上现今的责任，暨略这番话无疑是一记重锤，打得他心头巨震。
收起眼泪，冷渊语气平平道：“你会帮我的，对么？”
暨略心想，若不帮你，我也覆不了师命，便回答：“那是自然。”
说到这里，两人心中都对对方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却也造就了更深的隔阂，自此无话。
两日后，便是春秀节，奉纳花舞的祭典。
因半年前，冷渊身受奇异怪症“毒心”所害，时常心悸，称病了大半年了，终于好转，庆帝高兴不已，便准备大肆热闹一番，既为花祭，也是为了替晏王酬谢神灵。
春秀节将至，晏王府却因为冷渊两人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压抑，便想趁着这几日热闹，上街去走走散散心。暨略心中一动，觉得今日不宜出门，但见冷渊执意要去，便打算随他同去，以免发生不测。
临出门前，除了路青在一旁伺候着，冷渊身边还跟着一名新进王府的婢女，唤作饰月。
叫饰月的丫头似乎对暨略有几分仰慕，送冷渊和暨略出门时，眼睛一直都盯着暨略不放。冷渊见状暗自咬了下后牙，突兀地凑上前欲挡住二人视线，却突然听闻一声惊叫，还伴随着一股寒意猛地从腹上处传来！
“王爷——！！”
尖叫声是路青的，冷渊因剧痛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是暨略显得有些惊诧的脸。
闭上眼，冷渊轻轻地笑了。
总算没白挨这一下，值得了。
暨略看着眼前的人倒下，心头不由得有些揪紧，他本来心思就不重，也来不及去深思什么，就只快速上前去抓着冷渊的肩膀一手掐诀，以自身功力调引灵气注入冷渊身上的伤痕。
其实他早已发觉那个丫环神色不对，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受到伤害，就没有去在意。冷渊凑过来的时机过于巧合，正好撞在了那丫头刺向暨略的匕首上，所以，才有了这阴差阳错。
路青早跪下了候在一边，惨白的脸上担忧地看着自己主子出气多入气少，生怕一眨眼主子的气息就没了。
至于那个小丫头饰月，当冷渊被刺中时，就被冲出来侍卫制住带了下去。
傍晚时分，暖光印入窗口，照下一地的光点，冷渊醒来时看出自己是在冷梅寒院的屋子里，又闭了闭眼才感觉到心口只剩下些许的刺痛，便试着起身。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暨略的声音从前方隔着帘子的软榻上传过来，惊住了冷渊。“这样的婢女不该伤到你的，毒心之术已解，你没有那么弱。”
“你……”开口了才发现自己口内干涩，咳了几下之后，冷渊平复了心情，“为何要问？”
暨略又抛出一个个的重雷：“王府里的人太少，但暗处的影卫很多，庆帝不是真的，你明明可以避开那一刀，你一直在装作你不怨恨。”
早在那日初到王府，他就感觉到了晏王身上浓重的恨意，在遇见了冷旭和冷桓的那刻，恨意尤其高涨，但冷渊的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他的内心为何。虚伪，这便是暨略终于想出来的，为何要疏远他的原因。
王府的暗哨他不在意，但他不是傻子，明面上的缺漏和暗地里的严谨让他知晓了晏王的处境。所以，他又对晏王无法不同情。
冷渊那日和庆帝下棋，暨略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到“庆帝”身上的帝王之气，相反，却在他身上文宰相辅之像，很显然，庆帝是因为保晏王性命，以及帮冷渊改命，早就该油尽灯枯而亡。半年前冷渊便改了命，庆帝很可能在当时就死去了才是。
所以，一切暨略都看在眼里，知道的也都放在心底。只是，今天冷渊的这一下举动，却真的让他生气了。
不等冷渊反应过来，暨略又道：“我是您的辅佐，算是您的臣子，玉虚弟子若得不到信任，对您并无利处。”
他竟然，竟然用上了敬语……冷渊眼神一暗，“我故意挨那一刀，是希望有名义借助我舅舅大将军的力量，给予皇兄他们一些打击，还有……换得你真心辅佐我……”
饰月的出现在冷渊的意料之中，她能到了冷渊和暨略面前，自然也不是府中侍从的疏忽。冷渊遇刺是个引子，也是试探，这些暨略猜的都没错。但冷渊心头的纠结，却是暨略没有看出来的。
等了一会发现暨略没应声，冷渊有点急了：“但是阿略，我……”
“王爷，其实我早就知晓，你半年前改命为帝王之相。数日前又是我为您逆了血光之灾，如今经历又一次生死大劫，正是对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古话，自此以后，您的命格将贵不可言，无人可越。您不必担忧，如今您的命格之贵，即便是我，要伤你也会遭受天谴。”
暨略闭了闭眼，低着头说道。
他觉得，他把好的解释说给了冷渊听，却不知道，这话在冷渊耳中，却是比辱骂更加诛心……
冷渊垂下头，嘴角抖动了片刻，惨然道：“是啊，帝王之格，帝王之格！父皇就是为此丧命……”终于又是泪流满面，半年多以来的心头大痛这才算是真正发泄了出来！
暨略隔着帘子看不清冷渊的摸样，只是暗自又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因着先前的那些缘由，又不大喜欢冷渊这样的人了，但他的际遇却让暨略无法不心生怜悯。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却要承受这许多的事情，换做是他，说不定根本无法存活下去。
自古皇家多事端，暨略摇了摇头，真是复杂啊……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伊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