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心》》名

6、暗潮波涌

　　冷旭和冷桓看见他二人，却没见惊讶神情，只是眉宇间阴郁的神色又重了一分。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那两人身上的冷意。

　　“见过大皇兄，四皇兄。”冷渊端端正正地施了个礼仪容得体，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他身后的暨略就显得十分突兀了，虽然站的不是很直，却一点弯腰拱手的样子都没有，更遑论要他下跪。
　　“九皇弟免礼。”冷旭似乎一点也没在意暨略无礼的摸样，反倒好奇地看了看暨略，问道：“这位便是玉虚峰来的道长么？小王幸会了！”
　　暨略随意拱了拱手，没应答。对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他懒得陪着扮戏。
　　“这位道长……在晏王府住一月有余了，九皇弟你竟也没教他宫中礼仪么？”原本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冷桓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内容却有些诛心。
　　针锋相对之时，皇家子弟说出口的话，哪字哪句不是八回九转，含义极深。如今冷桓这一句话说下来，明面上是说暨略不通规矩，无礼放肆，暗地里何尝不是指责冷渊御下无方，岂知是不是故意如此，不将他们两个皇兄放在眼内。
　　刚刚在庆帝那里，二人被叫去交代春秀节的祭典安排。这本不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情，然而庆帝话里话外为冷渊病愈一事的欣喜，和因此要将花祭显得更为隆重答谢神明的举动，让他二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暗恨！
　　察觉到这两人身上的不善之气，暨略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就听冷渊用有些沉下去的声音回答道：“四皇兄误会了，暨略道长乃父皇请来的贵人，又岂是皇弟胆敢教导的，还请皇兄不要折杀我了！”
　　这些话不过是要让他冷渊低个头而已，这点小事，他还对应的来。暨略是玉虚峰弟子，是庆帝请来救治冷渊的，这话说得无疑是在打冷旭和冷桓的脸。
　　玉虚峰世代护佑大铭的事，皇室中人自然不可能不知，而前两代朝中得到玉虚峰道门协助的无一不是皇帝和未来储君，这种话自己了解出内在意思比之冷渊直言更让他们感到嫉恨！
　　果然，冷旭冷桓一听，脸上的阴郁越发显眼，庆帝的偏爱让他二人身为兄长还要隐隐屈居于九皇子之下多年不说，现在连本应属于嫡长子的皇位也要逼着拱手送与他，冷旭和冷桓的心中简直可以称得上恨透了这个九弟！
　　这时他们身后有一人凑上前在冷桓耳边说些什么，二人便顺着话，随意一拱手道：“如此，皇兄就不敢多说了，皇弟莫让父皇等久了，我们现行一步了。”
　　说完不再看冷渊他们一眼，一拨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宫了。

　　接下来的路上，暨略仍是一副闲散摸样，一会看看城墙琉瓦，一会瞧瞧奇花香卉，淡然地很。与之相比，冷渊就有些愁眉不展了。
　　“暨略，你似乎一点也不知烦恼。”冷渊停下脚步，看着暨略没心没肺的样子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为何要烦恼？你在烦恼？”暨略也停了下来，看着对方道：“若这一点小小波折也让你烦恼这么久，将来如何能成大事？”
　　方才对着他两个皇兄，冷渊应付的很好，他一点都看不出来有什么需要烦恼的。这个少年心性远比他外表来得坚毅，而且暨略一贯能直视人心，也看得出，他早已有了自己的计划。
　　明明来到皇城不过才一段时日，却让一开始对世事几乎全都不通的暨略看到了许多，也许会了许多。虽然他还是不甚明白，为何皆为世上美妙之物的皇权与亲情似乎总是很难两全共存。

　　“什么大事！”冷渊的脸闻言便冷下来，“我从未想过要做什么大事！”
　　暨略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把心口的一丝烦闷压下，自己往前走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皇宫了，大概的路还记得，再不济也可以问宫女太监，是不必事事非要与这个晏王通行的。
　　冷渊在他背后看了一会之后，才咬着牙跟了上去。

　　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不能说。还不是时候。

　　华贵的马车在道上缓缓地行驶着，车里一片宁静，与喧闹繁华的大街格格不入。
　　街上的平民百姓因地处皇城，见多了这样的贵胄来往，至多就瞧上一眼就自顾自干活去，王都城里这样的马车不多见，却也不少见，万一看得深了触怒贵人反而不好，大家心中都有谱，所以从不多看。
　　更何况，最近半年来，皇城里的气氛总是不大对，有些敏感的商人甚至早早去了外地避事，留下的大多是普通无感无觉的百姓罢了，他们只知敬畏，却嗅不到某些可能会危及他们的时刻即将来临。

　　道上马车里坐着的，正是雍王冷旭和禄王冷桓。
　　两兄弟此刻都闭着眼，谁也没有开口，寂静地连车外的车夫大气都不敢抽一口。
　　“大哥怎么看？”禄王在人前永远深沉寡言，但冷桓却在冷旭面前从不矫饰，这其中有他们同母同胞一起长大的情分，也有联合对外同敌的私心。“父皇偏心太过了！”
　　“四弟，他既是君也是父，皇命大如天，父命不可违，‘怎么看’在他，从来不在我啊……”冷旭也睁开了双眼，却是一叹，庆帝偏宠淇妃在十四年前从来不是秘密，淇妃殁后偏心九皇子也从不捏着藏着，只是不曾想过，竟已然到了这种田地！

　　遥想当初，庆帝十年，代天巡视南疆的冷旭出谋剿除南州府的贼匪有功，回朝后，父皇赐封号“雍”。
　　四年前，冷桓跟随当朝大将军路席出征西狄，亲手斩杀敌军副将，立下不小的战功，班师回朝后，他父皇赐了封号“禄”。
　　而他们的九弟冷渊，仅仅是陪着下了一盘赢过父皇棋，便被封为晏王。
　　这其中对比，怎能让他们心中不怒不怨？！

　　“大哥，皇位未来是属于你的，我绝不容许那个小子抢走你的位置！”冷桓冷哼一声，眼中戾气尽生。
　　冷旭一怔，才苦笑道：“身为皇长子，说对皇位没有一点想法自然是假话，但……”话语一顿，冷旭看向冷桓的眼神十分坚定：“你比我更适合那个位子，四弟。”
　　冷桓皱着眉粗声粗气道：“不，那是属于大哥的位置，我只要能站在大哥身畔即可！”
　　温和地笑了开来，冷旭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直到雍王府到了，冷旭先下了车，和弟弟道别。
　　冷旭看着马车渐渐走远，才轻声笑道：“未来便看你的了，我的好四弟……”
　　他心中明白，若论机智聪颖，他确实不如冷渊，论果断狠敢也不如冷桓，所以有心帝位的可怜不受宠大哥便是他有利的假面。
　　半年前，冷渊出门游玩，意外与身边侍从走散，一直盯着他的冷桓好不容易得到了个机会将之除掉，却没想到出动了最好的杀手，竟然只是把他重创！
　　庆帝震怒，处置了冷渊身边的大部分侍从，但也同时换上了他自己的暗卫保护。冷旭知道动作太多容易惹人注目，便让冷桓不再多事，说只要冷眼看着他九弟怎么度过这个生死难关就好。
　　而表面这样说，暗地里冷旭却也并不放心，以庆帝对冷渊的偏爱，要想治好冷渊的伤，并非不可能。于是，他重金聘来一名咒师，对伤重昏迷的冷渊下了魇术。
　　那咒师曾信誓旦旦说过，这种“毒心”之术无法可解，并且最妙之处在于身上无术法痕迹可循，即便死了，也只会被验出是身患心疾而亡。

　　咒师事成之后自然是被除去了，冷渊本也气数将绝。
　　但是冷旭万万没想到庆帝竟会让玉虚峰的人来为冷渊解咒，这无疑是一个十分明显的宣示……

　　父皇，你真是偏心到让儿子心寒啊……
　　为本来没有帝位缘分的九子改命，向来只辅佐护佑大铭王室的玉虚峰弟子请来九子身边……
　　大明皇室中，谁人不知玉虚峰只为帝储护航。
　　冷旭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父皇也别怪儿子心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