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将我们记住》弄弄神偷

2、凡尘历练相作伴 情泪初现受劫苦

　　“初来此地，幸得姑娘相助，在下姓孟名一个单字…敢问姑娘芳名？”男子年方二十，束着用布条系着的四方髻，他眉骨清秀，颧骨稍宽，整个人瘦瘦高高，身子却显得单薄，穿着白色的袍子，腰间束带，挂着一个小布袋，小布袋鼓鼓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不过是我在山间摘的果子，你不嫌弃就好。我没有爹娘，也没有名字，一个人住在山里的小屋。偶尔下山被那些孩子嘲笑，叫我野孩子。”

　　孟单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约莫十二，扎了两个小小的包子头，身上的衣服又破又大，应该是捡的大人的衣服。此时她正吃着方才送给他的相同的果子，嘴里嚼得嘎嘣嘎嘣脆。真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无奈的命数。。。他微笑着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泥土，“我无亲无故，也无居所，若我在你屋外再搭一小屋，与你作伴，你看可好？”

　　女孩拍着手点点头，“好…好…我终于可以不用一个人了。”

　　“我比你虚长几岁，那我以后叫你丫头，你叫我一声孟哥哥，如何？”

　　“嗯嗯，孟哥哥。”女孩开心的拉过孟单的手，带他回家。孟单虽是修行，却也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任她的小手拉着…

　　“孟哥哥…”丫头连跑带喘着跑进孟单的屋内。

　　孟单放下手中正翻阅的书，抬头之际，却看到她浑身上下都是泥土，脸上还带了点伤。他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她身旁，“怎么弄得这么狼狈？”他问道，本来他是可以算到的，只是跟丫头生活之后他尽量不用法术，一来怕丫头发现，二来自己本是为了历练，能不靠法术就不用，不然这次历练收效便甚微了。

　　他一问，丫头心中无名怒火而生，她撅着小嘴，“今天我下山去集市想四处逛逛，结果不知道是哪来的可恶孩子们围着我，骂我是个从小就没有人要的孩子，后来还说我什么未出阁便与男子私通，哼，我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孟单一听眉间愁意便更深了，他本算出她几世清苦，便想留在她身边渡她，等她阳寿已尽之时，他修行功德已满，便可回天界。只是他没有想到会给她带来非议。今年她已满16，其实可以嫁人了。

　　丫头看着孟单，以为他生气了，于是刚刚底气十足的她蔫儿下了，她拉着孟单的衣角，“孟哥哥，你生气了吗？丫头以后不跟他们打架了，你。。你不要生丫头的气。”

　　看着她委屈的样子，眼泪都快被自己吓出来了，他心中突然有些心疼，只是他没有在意便一纵而逝。他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孟哥哥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丫头，你长大了，不能总是呆在孟大哥身边，孟大哥应该给你定一门好的亲事。”

　　丫头疑惑地看着孟单，“亲事是什么？是新菜吗？是不是很好吃？”

　　孟单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只怪自己对她太放纵了，她自小不愿念书，便没有强迫她。现在想来一些简单的常识还是让她知道比较好，不然这亲事也是很伤脑筋的。他用食指轻轻的敲了敲她的脑门，“你个小馋鬼！”丫头假意扶额叫痛，然后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亲事的意思是让你和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婚配，然后你就和他，还有他的家人住在一起，当然你不能像现在一样什么都要孟哥哥帮你做，你要学会照顾侍奉公婆和你的夫君。”

　　“那孟哥哥还要跟丫头住在一起吗？”

　　“当然不能，不仅不再住一起，以后也不能经常见面，这出嫁从夫，以后一切事宜得听你夫君的话。”

　　丫头低下头去，两只小手对对戳，“孟哥哥是讨厌丫头了吗？”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沮丧哽咽。

　　“不是的。”

　　“那为什么不让丫头呆在孟大哥身边。”丫头抬起头来，满脸的泪花，泪水哗哗的涌出，“孟大哥还是讨厌丫头了…我不要什么亲事…”丫头一气之下便跑了出去。孟单一惊，可是转念又觉得她是赌气，平日里只要她不愿做什么事之时，她便是这样跑出，但是过一会儿便会回家绕在他身边问这问那。于是他便没有追出去，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这让他有些担心，他不知道他为何而叹气…

　　可是天黑了她还是没有回来，而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雷鸣电闪，她自小就害怕打雷，每次打雷，她都会瑟瑟发抖地躲在自己怀里小声哭泣。他慌了神，顾不了太多忙开了天眼，发现她蜷缩着躲在一个山洞里，一只大黑熊一步步的靠近她，他看见她身体在颤抖，不自地被逼退，她哭的很伤心，叫的还是他的名字…他一个移行幻影之术便来到她的身边，当他的眼神看向黑熊的时候，丝毫没有平日的温柔和平易近人，他只是微微抬手，一阵强力便将黑熊撂翻在地，黑熊痛地嚎叫起来，却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本来他一招便可将它撕碎，却怕把丫头吓着，留了它一命。

　　丫头一把钻进他的怀里抽抽搭搭的哭着起来，他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温情，抱着小小的人，他觉得很安心。

　　他感觉怀里的人不再发抖抽搐，他低下头吃惊地发现她竟然流下了蓝色的眼泪。遭了，他告诉自己一旦她流下了蓝色的眼泪就代表着…

　　他还没来得及想完，丫头却突然将自己的手指放入他的嘴里。

　　这是…

　　“原来我一直都觉得泪是很涩很苦的，但是今天我发现自己的眼泪很甜，孟大哥你觉得甜不甜…”丫头笑着告诉他，“我不要跟孟大哥分开，孟哥哥是世间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不要订什么亲事，如果非要的话，我和孟哥哥定亲好不好！”说完，她吻上他的唇，那一瞬间，万物静止，月光倾城。

　　孟单看着熟睡的丫头，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到先才在洞里的那一幕，他不禁笑道，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估计她连这个动作的意思都不曾理解。他宠溺扶了扶她的额头与发丝，算了，这亲事她不愿就算了，这人生不过匆匆百年，陪她走完罢。然后他帮她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师父，你怎么会下凡…”孟单看着眼前的太上老君，脸色很苍白。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不打算上天。”

　　孟单恭敬的抱拳说道，“徒儿不是早认定，当此公德已满，便回天界。”

　　“你是想欺骗为师还是想欺骗自己，你明知她情泪一现，便对你情根已种，而且，这是她要历经的十世劫数，也是最后一世，若是她现出情泪，接下来她便无法有酣梦，她也根本不能安睡，若是睡下她的魂魄便会历经十八层炼狱之苦，直至她崩溃而亡。”

　　“徒儿不过是想照顾她这完整的一世，徒儿想渡她。”

　　老上老君生气的甩袖，“渡她！你可知你的出现已经改了这命数，你若再与她纠缠，不仅害了她，连你自己都会万劫不复。她因一世为妖大开杀戒，已历十世痛苦赎罪，这一世便会解脱，若是她误你天神命数，打乱天庭秩序，你是想让她永堕轮回，还是再次沦为妖道…”
　　”

　　“我看着她慢慢的长大，让我眼睁睁看着她痛苦，我做不到。”孟单满眼皆是沮丧，从初次见她，她那么小一点，到现在，在他面前还是那么弱小。可是她每天都那么开心，也让他变得开心，这是那个清冷的天庭所没有的。而且，方才她那么勇敢地对自己说爱，让自己很震撼，陪她走完这一世，是他刚见到她时就说过的，这一世有多长呢，师父。。。

　　“好，为师先给你时间看清楚。”说完，老君便遁形而去。

　　“丫头。”看着老君远去的背影，想起老君说起的话，孟单慌忙的跑进屋内，发现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竟然没有任何生迹。想起他曾在以往修行中上刀山下油锅，历经十八层炼狱之苦，连拥有仙身的他都无法忍受，这么小的她，要如何面对。可是，他没有办法插手，那是她的幻境，他进不了她的梦，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只能等着她自己醒来。

　　等她醒来之后，人已经丢了半条命，她无力的躺在孟单的怀里，额头冷汗涔涔，伴着泪水而下，她大口喘着气，却没有吱声。

　　他知道她被吓坏了，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没事，孟哥哥一直都在你身边。”

　　他这样一拍，反倒让她哭了出来，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紧咬着牙，她真的好怕，这是一个梦吗可是为什么她怎么也醒不来，而且为什么她会感觉一会儿快被烧死，一会儿又被抽打地鲜血横流，身体像被撕碎般，生不如死。

　　孟单感觉她的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衣服，都快撕破了，他想再说点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觉得是一个人。

　　半月之后

　　孟单推开房门，发现丫头目光呆滞地坐于床前，她双眼早已深深陷了进去，整个人瘦骨嶙峋，再也没有原来的活力。她每天都不敢睡觉，有时撑不住小打盹后，醒来之后躺在他的怀里，可形同死尸，只是默默流下清泪。此刻他以为她又入境，突然她眼珠一动，轻轻的伸了伸手。

　　他过去像平日样抱着她，她笑出了声，这些日子她也不曾笑过了。

　　“孟哥哥。。。”

　　“嗯？”

　　“你杀了我好不好，我受不了了，可是我还有点贪心，我想死在你的手里。”

　　孟单身子一僵，低头看着她，她早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心中一阵绞痛，“不得胡说！”

　　“我好舍不得你，孟哥哥，可是我撑不住了。”蓝色的眼泪顺着脸的轮廓缓缓的留下，滴在他环过她的手上。

　　此时，另一滴透明的液体合着下一滴蓝色的泪水一起滴到了他们的手上。

　　“师父。”孟单站于屋外的院内，看着白发老翁，自丫头不能再入睡之日，他也没有怎么睡觉，每日守着她，长长的发披散着搭在肩上，他的脸上只剩下痛苦至极的表情。

　　老君捋了捋胡子，“你可看明白了。”

　　“师父你有办法救她，对不对？”他神情慌张，早就失去平日的神定气闲，满心想到的便是她求死的脸。

　　“难道你。。。我让你看清，你竟然！你可知你的心已不再慧明如镜，这对于仙人来说是最致命的。”

　　孟单一下子便跪了下来，“求师父救她，否则徒儿宁愿上诛仙台剔除仙骨，然后随她一起，无论生死痛苦。”

　　“你！我早已嘱托过你，不可与她纠缠动情。仙凡有别，纵你执意剔除仙骨，你们也走不到一起，只会徒增她的罪孽。你为仙，她为人；你为人，她便要为鬼为妖，终为殊途…”

　　“师父！我…”

　　“罢了，罢了。你可知世间最难之事，便是忘记，也是最有效的法子。‘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消’。”

　　孟单无力的跪在老君面前，“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消”他喃喃道，然后仰天长笑了很久，当他不再笑了，他脸上只剩下毅然决然，“请师父消去徒儿的记忆…”

　　“老爷爷你是谁？你知道孟哥哥在哪儿？”丫头终于可以沉沉地睡上一觉，当她醒来，急忙披头散发地找她的孟哥哥。可是她嗓子都喊哑了，却还是找不到他，她很慌忙，直到夜幕降临之际遇见一个长得很奇怪的白胡子爷爷。

　　“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孟哥哥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丫头失声哭道。

　　“因为他尝了你的泪，所以忘记了你。”

　　“怎么可能？我也尝过，可是我没有忘记孟哥哥。”

　　“你想忘记他吗？”

　　丫头摇摇头。

　　“愿意跟我玩个游戏吗？你的情泪可以让人们遗忘，去奈何桥，当你看尽世间百态，你就会选择忘了他。”

　　“玩这个游戏之后，我能再见到他吗？”丫头抬头看着这个她其实不是很喜欢的白头发老爷爷。

　　“也许会，也许不会。”他本来想说的是不能，却还是不忍心给她一个希望，她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如果不玩这个游戏，我永远见不到他，如果我愿意的话，就还有见到他的希望。既然是我的泪让他忘了，是惩罚还是为了见他，我都愿意跟老爷爷玩这个游戏，他忘了，可是我舍不得忘记他，我便要帮他好好的记住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丫头坚定的说道。

　　“不悔？”

　　“不悔。”

　　老君转身的时候，也长叹了一口气，你若不是执念之人，便也不会历经十世仍是这般坚持，当年你为情所伤，为寻负心之人报仇大开杀戒，如今又为了守住你们所谓的“情”，受相思之苦无休无止。情之一字，实在是我们仙人所难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