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轻竹》朝见里

2、纯白色光痕

　　{3}
　　“为什么要哭呢？”

　　那是个很漂亮的雪天，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仿佛能够淹没一切的纯白色。

　　十束撑着伞，大半倾向那个蜷缩成一团身上覆满雪片的女孩，弯腰朝她伸出手。

　　女孩抬起头望向他，依旧不安地抱住膝盖颤抖着，湖绿色的眼眸里是无法掩饰的惊慌之色，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妈妈已经不要我了，现在爸爸、爸爸也不要我了……他、他们不要我了……”

　　十束看她嚎啕大哭着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收回手，不禁露出了些许苦恼之色，“呐，不要哭啊，女孩子不可以哭的哦。”

　　被他使劲地揉了揉头发，女孩吸了吸鼻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搭搭地问：“为、为什么啊？”

　　“因……因为很难看的，眼睛都肿了，会有巫女来把你抓走的！”

　　“哎？真、真的吗？我已经哭了那么久了，怎么办？”

　　……真的这么轻易地相信了！

　　十束看到她一时间都忘记哭泣、愈加无措的样子，心里暗自担忧着自己这样子忽悠别人是不是不太好，随即用手指按住嘴角轻轻往上拉。

　　“没关系的，喏，像这样子笑就好了。”

　　女孩抽泣了几声，终于破涕为笑：“好难看，很像狐狸啊，会有巫女也把你抓走的吧。”

　　“……不会的。”十束如释重负地笑起来，重新朝她伸出手，“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所以在那之前，我先带你去吃点什么好吗？”

　　女孩迟疑了片刻，轻轻搭住他的手，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奏江，常陆院奏江。”

　　“哎，真是个好名字呢，我可以叫你小奏吗？”

　　“嗯。”

　　“我叫十束多多良，你想吃什么呢？大餐我可请不起，不过烤红薯怎么样？”

　　女孩偏过头，脸上满是好奇，“那个……烤红薯是什么？”

　　十束的表情一瞬间僵硬了一下。

　　——有钱人吧，这一定是有钱人吧！

　　常陆院奏江已经记不得当初母亲离去的时候她哭了没有。

　　父亲说母亲是太温柔善良了，所以才被神明看中带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过幸福平静的生活。她虽然懵懵懂懂，却也知道母亲已经不会再捧着书用柔和的嗓音跟她讲故事，轻轻拍拍她的脸颊了。

　　她只记得病床上母亲最后垂下的冰冷的手，还有墓碑上那张陌生的黑白照片。

　　两年前父亲带着一个女人回家，说那是她的新母亲。那个女人有一个儿子，她很讨厌男孩空白的眼神，好像什么都不感兴趣一样。

　　“都是你对不对！我说怎么最近生意总不顺，原来是你捣的鬼！你在这个家是干什么的？”

　　不是的……关她什么事呢？明明是那个女人打她的时候她才滑倒把招财猫碰碎的，父亲生意不顺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常陆院奏江抹着眼泪想也不想就冲出了家门。

　　不是没有想过解释，可是……父亲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慈祥的父亲了。

　　——现在连爸爸也不要我了。

　　“没事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淡金色头发的少年这么对她说着，笑容里仿佛包含着能够融化深冬积雪的明媚阳光。

　　“我啊，三岁的时候被一个人丢在大街上，虽然被人好心收留了，不过好几年前养母就因为受不了丈夫的嗜赌成性离开了这个家，养父到现在为止还是会经常闹失踪哦。所以呢，不管怎么样，总会有办法的。”

　　奏江捧着烤红薯认真地望着他，鼻子一抽一抽的，刚刚因为食物的香气止住的眼泪又有不听话地涌出来的趋势了。

　　“呜呜……十束……”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她的头发上，十束脸上的笑容不变。

　　“呐，我说，烤红薯买来是吃的，可不是让你捂手的，而且这样子一直捂着不会烫到吗？”

　　奏江才意识到手心里的热度，条件反射地把手中的热源往空中一抛，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开始惊呼的时候，就看到十束手往上一捞接住了半空中打着转往外飞落的红薯。

　　“好了，快吃吧，爱哭鬼。”

　　“我才不是爱哭鬼！”

　　“嗯，好，不是爱哭鬼的爱哭鬼小奏。”

　　“所以说我才不是爱哭鬼啊……唔，好好吃。”

　　“对吧。”少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从公园的长凳上跳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积雪，“下次还想吃平民食品的话再来找我吧，你早点回去，不然你爸爸要担心的吧。”

　　常陆院奏江犹豫了一下，慢慢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想起了什么，急急地补充道：“呐，十束，你住在哪里啊？”

　　“这就不用问了，那边完全是家徒四壁哦，下次要找我就到这条街来吧，我不上课的时候一直在这里玩的，有什么游戏想学也都可以请教我。”他在说到家徒四壁的时候完全没有流露出什么难过或是遗憾的神情，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这些。

　　像是被他的乐天心态感染到了一样，奏江绽住一抹灿烂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你要记住你答应的事情哦，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4}
　　十束多多良很喜欢揉奏江的头发，刚刚齐肩的黑色短发，不管揉到多乱，只要轻轻甩一甩就又变得非常顺滑。

　　“我说十束你啊，明明自己也是短头发，为什么偏偏要蹂躏人家小女生的头发呢？”草薙出云随口问着，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新订来的珍品酒放进收藏柜。

　　常陆院奏江坐在椅子上，扒着吧台感受着它散发出的木头的香气，抬起脑袋轻松地回答道：“没关系的，十束喜欢的话就好了，而且将经常梳头发可以活血，对身体好的。”

　　“不愧是小奏，这么了解我的好意。草薙先生，你太古板了。”

　　“喂，这叫梳头发吗？！”

　　“哎，对了，小奏，你要不试着留长发吧，我前两天看到一本杂志上有各种漂亮的长发造型哦。”

　　“嗯，好。”常陆院奏江毫不犹豫地点头。

　　被无视的草薙叼着烟转过身，瞪了两个开始商量将来要梳什么发型的家伙半晌才倒了一杯橙汁推到奏江面前：“我说你们两个在我这里白吃白喝的家伙稍微意识到一下自己寄人篱下的地位啊！”

　　“没事没事，草薙店长不会介意的。”

　　“我的心情为什么要由你说了算啊，”他拖长了音调，带着关西腔特有的懒散，“十束？”

　　两年前，常陆院奏江的父亲死于车祸，继母和她的儿子带着几乎全部父亲的财产离开了，只勉强算是好心留了他们原本住的房子给她。

　　当十束在他们平时玩的那条街上看到奏江一个人无措地守着拉杆箱的时候吓了一跳，缓声问清楚情况后带着她利索地办完了寄售房子的手续。

　　——那里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她这么说。

　　而就在三个月前，十束的养父敌不过肝癌撒手人寰，变卖了房产后十束带着奏江来到了HOMRA酒吧。

　　“小奏应该从来没见过吧，King和草薙先生。”十束拉着她的手明快地说道，想要尽可能驱散她的不安。

　　奏江怯生生地问道：“可是，我们这样去，不会太麻烦他们吗？那个King……会不会生气啊？”

　　“没关系哦，虽然乍一看可能感觉不出来，不过King是一个胸怀非常宽广的人呢。”十束伸展双臂，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夸张语气说着，“而且他一般都窝在二楼，通常不会碰到的，更何况等升上高中就可以住读了，所以小奏，完全不用担心哦。”

　　常陆院奏江依旧撅着嘴看上去很难过：“那十束真的以后都不去念书了吗？”

　　“没关系，好心的草薙先生之前就让我到他店里帮忙了，他很缺人手的，正好我也不太喜欢上学，还是在街头小巷里无拘无束地玩比较适合我呢。”

　　好心的草薙出云在前几天已经接到了十束的联络，因此对他们的到来并没有表示诧异，只不过——

　　“啊，这沙发好硬哎。”坐在沙发上奏江愁眉苦脸道。

　　“早知道那时候就不把你家被褥也卖掉了，抱歉啊，小奏。”

　　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不过在草薙看来十束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在传达对他的挑衅。

　　“所以麻烦草薙先生，有空帮小奏去买几个垫子吧。”

　　草薙出云忧郁地望着自己从英国特意订来的很贵的柜台，果断转身无可奈何地捶了捶墙，随即把十束拎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你说她只是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是真的？毕竟会有一些不良少年来这里找尊的麻烦，你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放心吧，草薙先生，半年后会送她去苇中学园住读。”

　　“等等，那个学校我记得挺贵的吧？”

　　“所以就她一个人去啊，只负担一个人的高中的话我和她这点钱还够啦。”

　　“你啊……”草薙低头，扶了扶眼镜没有再和他谈论这个事情，不过第二天还是订了两个软绵绵的羊毛坐垫送给奏江。

　　{5}
　　“味道怎么样？”

　　“很好喝哦。”

　　“我要听更细致的意见啊！”

　　“嗯……非常非常的好喝哦，草薙先生。”

　　常陆院奏江推门走进酒吧的时候就看到草薙出云一脸无可奈何地和十束对峙着。

　　“哎，你们两个就这么无视了半年多没见面的我吗？话说这是什么没有营养的对话啊……而且人好少，半年前来的时候我记得还有几个新加入的成员呢。”

　　自从去苇中学园念书，除了放假的很短的几个星期能赖在HOMRA酒吧，别的时候都只能在学校宿舍里对着电脑破解程序。尽管她是很想让十束以Guest身份来学校玩，不过十束总不肯，说这样太麻烦了。

　　把包扔在沙发上，奏江自然地坐到十束旁边的位置，顺手拿过他面前还剩半杯的琥珀色饮料喝了一大口。

　　“哦，他们出去……等等，奏江，你还没成年吧！这是酒精饮料啊。”

　　“没关系的，草薙先生，白兰地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喝了……唔，好好喝！”

　　草薙扶住额头：“不是这个问题啊……真是的，既然都知道半年多没见了还给我这么自说自话。算了，喝都喝了，感想呢？”

　　“什么感想？”

　　“这是新调的鸡尾酒，名字还没起，这家伙喝了三杯都只跟我讲好喝啊！你不要也给我这么没营养的回答。”

　　奏江眨了眨眼睛，又看看一边笑着不以为意的十束。

　　“草薙先生，我才刚喝了小半杯哎，怎么品尝得出真谛啊？”

　　草薙出云整个一兄长大人的口吻，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未成年人不可以喝酒，更何况你还是女孩子，奏江。”

　　她皱了皱鼻子，不满地切了一声：“我还差两个月就十八了啊，草薙先生。虽然初入口是有点辛辣，但是真的回味起来又好像有一丝很淡的难以捕捉的甘甜，我看就叫【极光】好了。”

　　草薙出云立刻陷入了沉思。

　　“草薙先生，你看小奏都给你提了这么有用的建议了，你居然还不能满足人家一个小小的愿望，实在太吝啬了！”

　　“……下不为例。”

　　闻言两个人相视一笑，十束偷偷给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对了，我记得小奏你上次说要参加一个计算机比赛？”

　　奏江立刻端正了坐姿，认真地回答道：“嗯，在东京举办的全国计算机编程破译大赛，两个月后是初选，正式的决赛要到七个月后。”

　　“这个内容的话小奏要拿冠军没问题的，今天就当是提前庆功吧。”

　　“哎？提前七个月吗？十束，这样子我压力会很大的，万一到时候发挥失常了怎么办！”

　　“没事没事，总会有办法的，我相信小奏哦。所以，草薙先生，请给我们每人来一杯【极光】吧。”

　　正在调酒的草薙手抖了抖，差点多倒了几滴柠檬汁进去。

　　“十束，你这是居心不良吧！”

　　“没有，只是单纯想要帮小奏提前庆功哦。”十束答得很顺理成章。

　　当然没有枉费三人提早了七个月的庆功酒，收到大赛组织方颁发的奖杯的那个周末，奏江就想办法和学校请了假溜到了酒吧里。

　　“没搞错吧，你说Scepter 4？”

　　草薙正在整理酒柜，闻言险些把手里的酒瓶给砸了。

　　奏江困惑地眨了眨眼，“嗯，我记得是叫……淡岛小姐吧，说他们非常欣赏我在决赛里完成的作品，邀请我加入Scepter 4，怎么了？”

　　十束窝在沙发上，整个人裹在毯子里，声音轻快地接口：“草薙店长是羡慕哦，小奏可以进政府机关。”

　　奏江没有多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没注意到草薙出云糟糕的脸色。

　　“不过虽然说是什么户籍办公室的，好像不是什么普通的政府机关，应该是处理有关那个……”

　　“特殊能力者。”

　　“嗯，对，就是那个，草薙先生知道得好多。”

　　“所以说草薙先生关注Scepter 4很久了哦，说不定是一见倾心呢。”十束继续懒洋洋地解释道。

　　“闭嘴！”

　　等到常陆院奏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HOMRA，草薙才揉了揉额头无可奈何道：“你就一天到晚胡搅蛮缠。不过不阻止她真的好吗？如今新任青王出现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越来越糟糕了啊。”

　　“没事没事，总会有办法的，现在只要她高兴就好了。”十束把脑袋缩回毯子里，听上去完全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