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在江湖》七茶

2、第二章

　　宿州城。
　　容离和沈逸两人兴致勃勃地在逛城东的“小吃一条街”。
　　“哎~让人痛苦的往往不是事实，而是比较，古人诚不欺我也~”
　　哪个古人说过这句话？沈逸强忍住自己反问的欲望，以免招致容离更漫无边际的胡扯。
　　容离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无限惆怅地感慨：“吃过妩娘做的核桃酥之后，这些小摊上卖的我就吃不下去了，不是太甜就是不够香脆，真是让人伤感~~~”那天画舫上和何默聊到三更天，次日醒来时，何默已经走了，妩娘温柔地把他送上岸，还免费打包赠送他头天晚上赞不绝口的核桃酥一份。多么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姑娘啊，沦落风尘真是可惜了。
　　沈逸皱眉：“我怎么没觉得有什么差别。”
　　容离同情地看他一眼：“味觉分辨率几乎为零的人，你丧失了多少人生乐趣。”
　　沈逸难得敏捷地反驳：“乐趣？我明明一直听你在叹气。”
　　容离幽怨地：“世事都是双刃剑，一半甜蜜一半忧伤啊。”
　　沈逸身上的鸡皮疙瘩跳一跳，默默地低头啃糖葫芦，还是闭嘴吧我。

　　“咦？”容离突然停下了脚步。
　　沈逸的疑惑地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巷口转角处一截土墙，有什么问题吗？
　　容离凑近了些，弯下腰仔细观察：“你看这里。”
　　沈逸认真地看了看，一团纠结的线条，好像是用石子划的：“大概是哪个没有公德心的孩子干的吧。”他模仿容离的口气说。
　　容离摇摇头：“是暗号。”
　　沈逸感觉自己太阳穴的青筋明显地跳了一下，这个师弟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天马行空。
　　容离转头看到沈逸扭曲的表情，无奈地解释：“我说真的，这是何默的侯门里的暗号，是……”他努力在大脑里搜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应该是求救的意思，而且，还是密级比较高的那种。”应该是何默手下一个比较得力的人留下的。
　　沈逸的表情还是明显的难以置信。
　　果然啊，放羊的孩子失去了群众的信任。容离有些忧郁地想，又认真回忆了一遍何默跟他说过的暗语规则，直起身来：“向东走第三个巷口，如果还有暗号的话，应该就没错。”

　　停在东边第三个巷口处，看着另一团纠结的线条，沈逸无语了。
　　容离更加认真地蹲下身研究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有些苦恼地说：“怎么办师兄，这个事情我们管不管？看这个划痕还挺新鲜的，估计人没走太远。”
　　沈逸抓抓头：“我听你的。”
　　容离喃喃道：“我早就觉得何默有麻烦了……”但是他显然不希望自己搅合进去，所以一再避开话题。管还是不管？真是头痛啊。
　　思虑再三，容离站起来：“再往前走走看吧。”

　　容离一路追逐暗号到了一家客栈前：“人应该就在里面。”
　　“进去吗？”沈逸问。
　　“……”容离纠结地蹲在墙角画圈圈。
　　还没等他想清楚，就听到楼上一阵哗啦啦的声响，然后一个人影从二楼窗口掠出，落在地上晃了晃，脚步有些不稳的继续往前冲。
　　“何昕？！”容离瞪大眼。
　　何昕闻声脚步顿了一下，看到容离后露出意外的表情，然后仿佛不认识般向相反方向跑去。
　　“这是让我不要管的意思吧。”容离叹气。
　　他话音未落，那边的人群传来一片惊叫，容离皱了皱眉，还是追了过去。

　　不远处，行人和摊贩迅速四散，给中间互峙的双方留出了火拼的空间。
　　所谓的双方，其实就是何昕一个人，以及以他为圆心的一圈人。
　　“何堂主，在下多次相请你都避而不见，是否是嫌在下诚意不够？”
　　一个身着月色长袍的男子身姿优雅地缓缓走近，略抬一抬手，一圈人迅速改变队形成一排人，堵住何昕的退路。
　　何昕微微喘息：“哪里，是何某胆子小，不敢收陆少楼主的刀剑帖。”
　　陆子桓笑得温雅：“何堂主总不赴约，陆某只好亲自来请了。”
　　何昕看看后面的一排人，再看看前方的陆子桓，考虑要不要识时务的主动就擒。他现在已经受伤不轻，再纠缠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陆……”
　　陆子桓恍若未闻：“既然何堂主还是不领情，那就休怪陆某不客气了。”
　　“我……”拜托，我正准备投降好不，你都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陆子桓自顾自又道：“把他拿下。”
　　“是。”
　　何昕身后十来号人闻令立刻欺身上前，将一脸错愕的何昕制住。
　　一直躲在一边默默观望的容离有些迷惑：“我怎么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沈逸拧眉看向陆子桓：“这个人，有杀气。”
　　容离怔了怔，看着陆子桓一步步走向被反剪手臂压低身体的何昕：“何堂主，我早就说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做无谓的反抗……”何昕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这是什么状况？我从见你到现在，什么时候反抗过？
　　陆子桓随手拔出属下腰间的一把剑，声音还是不疾不徐地，仿佛讨论天气般清淡：“不要逼我下杀手……”
　　何昕勉强抬起头，陆子桓目光冰冷中带着轻蔑，手里扬起的剑锋在阳光下泛出刺眼的寒光，凝滞了一瞬后霍然落下。
　　“师兄！”容离终于忍不住低喝出声。
　　“铿”一声，陆子桓手里的剑断成两截，而他被一股大力冲击得踉跄着退后一步，讶然地看向容离藏身的货摊后。
　　容离和沈逸互换一个眼色，既然已经出手，就只能管到底了。
　　两年多朝夕相处的默契此刻发挥了作用，沈逸一边扑向陆子桓一边向制住何昕的人扔去两枚呼啸的——碎银。变故来得突然，沈逸的速度又太快，那两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感觉身体一软，其他人反应过来后迅速向前包围沈逸。
　　迟了一步现身的容离顺利地捞起何昕，转身就跑。

　　沈逸随手夺过一把剑，轻松地在包围圈中游走，争取吸引火力让容离走远一点。
　　陆子桓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向来交游广阔，自认江湖事多少都知道些，但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少年功夫高得出奇，他却从未听闻，甚至连他的招式，也丝毫看不出来历。现在这少年明显未尽全力，否则就是将他们全部诛杀当场，恐怕也非无可能。不知刚刚和自己分头行动的秦晔什么时候能找过来？
　　沈逸心中默数到一百，正准备脱身去追容离，却看见容离扶着何昕又原路折返，他连忙虚晃一招跳出包围圈，靠到容离身侧：“怎么了？”
　　容离苦笑：“碰到扎手的了。”
　　陆子桓看向追在容离身后的人，不由露出笑容：“秦晔。”
　　容离冷汗滴下，前几天何默刚让自己碰到天一的人绕道走，今天他就跟秦晔正面PK了，还能更点背些么。
　　一身黑色劲装的秦晔停下脚步看向陆子桓，线条硬朗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先搞定了。”然后随手扔过来一个不明物体。
　　“啪”一声不明物体落地，何昕看过去，苦涩地：“老魏。”
　　魏前咳嗽一声，从溅起的灰尘里抬脸看向陆子桓，声音微弱地说了句什么，陆子桓一愣，然后一脚踢在他胸口，魏前闷哼一声蜷起身。
　　“喂不要太过分啊！”容离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这是虐俘知不知道？”
　　“虐俘？”陆子桓嘴角有些兴味地挑起，“少侠误会了，他刚刚骂我骂得很难听，我才一时冲动踢了他一脚，不过……”他诚恳地点点头，“对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下手，确实是我的不对。”
　　容离嘴角抽了一下，说得好像刚刚那个准备对何昕痛下杀手的人不是你似的，终于碰到比自己还能睁眼说瞎话的人了。
　　陆子桓仿佛听到了容离的腹谤，笑了笑：“何昕他……跟我有点私怨。”
　　容离挑眉看向何昕，何昕一脸无辜的茫然。
　　陆子桓却突然整了整衣袖，端端正正地对着容离行了个礼：“在下平都楼陆子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容离微愣，回过神来迅速规规矩矩地还了一礼，一脸仰慕地：“原来是陆少楼主，久仰大名。在下容离，何昕是我故交，刚才我们也是一时心急才会出手，还请陆兄见谅……却不知他因何事得罪了陆兄，能不能给个机会化干戈为玉帛？”
　　陆子桓笑容温润：“此事不提也罢，其实我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很可能只是一场误会。倒是今日因此意外结识容少侠……”陆子桓的目光扫过沈逸，“以及这位少侠，两位身手不凡、侠肝义胆，陆某实在钦佩。”
　　容离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正要还对方一顶高帽子恶心回去，就听到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我说，你们能少说两句废话吗？”
　　秦晔一脸鄙夷地走到陆子桓身边：“老这么绕圈子你累不累？”转头看向容离，他指一指何昕，“他办事不力，我觉得有必要教训一下。”
　　容离不解地看向何昕：“你现在改投天一门下了？”连何昕都被挖墙角了？何默你真可怜。
　　何昕一脸郁卒：“不是，他逼我们……”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秦晔抱臂而立：“总之，不在限定时间内完成我交代的事，我若不杀鸡儆猴，以后如何服众。”
　　容离想了想，问何昕：“那件事很难？”
　　何昕叹一口气：“秦庄主，我已经尽力了，但是，侯门本身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那不关我的事。”秦晔毫不客气地打断，“那是你的事。”
　　容离也默默垂泪了。
　　秦晔不悦地继续道：“我没时间跟你啰嗦，你跟我回去，你——”他指向躺在地上魏前，“回去告诉何默，一个月之后，必须给我答复，否则的话，”他微眯下眼，声音冷酷，“迟一天，我砍何昕一只手臂，两天两只手，三天一颗头。”
　　容离在秦晔凌厉煞气的威压下不禁小抖了抖。
　　何昕忍不住道：“这件事一直由我经手，查了一年才有些线索，现在我跟你回去，其他人根本摸不清头绪，一个月之后我这颗脑袋肯定不保，你还不如现在就摘了去。”
　　秦晔脸色一冷，抬起右手。
　　“阿晔，”陆子桓忙拉住他，“不要冲动，何堂主言之有理。只是，”他面有难色，“当初我们与何少门主定下一年之约，现在事情未成……”
　　“少门主已将此事交给我，一个月之后我肯定给你们一个交代，否则我自己把脑袋送上天一。”何昕断然道。
　　“切，”秦晔冷笑一声：“一个月时间足够你把自己藏得好好的了，反正侯门的人最擅长这些不是吗？我可没有耐心像这次一样掘地三尺再追杀你一次。”
　　“你！！！”何昕脸色涨得通红。
　　双方一时无言。
　　“这样吧，”陆子桓沉吟了一会儿道，“何堂主是否有把握在一月之内完成此事？”
　　何昕点头：“以命为誓。”
　　“那，”陆子桓转向容离，“能不能麻烦容少侠走一趟？”
　　“我？！”容离不解地指向自己。
　　陆子桓温声道：“刚刚容少侠不惜以身涉险相救何堂主，显见两位是过命的交情。我想，能否请容少侠到天一山庄暂住，一个月后何堂主再来天一接人。”
　　“不行！”
　　“不行！”
　　何昕和沈逸异口同声道。
　　何昕皱眉：“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我连累他本就不该，怎能再让他涉险？”
　　陆子桓恳声道：“我保证天一对容少侠以宾客之礼相待，一个月后，即使此事未成，何堂主只需来天一给秦晔一个交代，容少侠仍可自由离去。”他转向秦晔，“阿晔，你看这样可否？”
　　秦晔不耐烦地：“你觉得可以就行。”
　　“我说不行，”沈逸拉起容离：“我们走。”
　　秦晔听几人磨叽半天早已不耐，闻言抬手就是一掌拍向沈逸，沈逸毫不示弱直接挥手迎上，双方肉掌相接，各自退开半步，脸上都透出讶色，却也都跃跃欲试地准备继续上前。
　　“师兄。”容离忙拉住沈逸，“师父说了不可轻易与人动手。”这个秦晔果然很强，看起来与师兄年岁相当，功力竟然不相伯仲。自己功力一般，何昕和那个魏前都是伤员，今日若是一战，恐怕己方负多胜少。
　　陆子桓看着秦晔眼中兴奋的光芒，目光更加阴沉了些。
　　“陆少楼主，”容离向前一步，“我跟你们去天一。”
　　“容离！”
　　“容离！”
　　何昕和沈逸不赞同地出声。
　　容离回头安慰地笑笑：“没事的，我只是个抵押品嘛。还是说，何昕你一个月之后不打算赎我回去？”
　　“不是，我……”何昕有苦说不出，你去天一要是出了什么事，何默还不把我脑袋拧下来？
　　容离又看向沈逸：“师兄，师父交代的事情就辛苦你跑一趟啦。”他抬手止住沈逸反对的话，轻声道，“何昕于我有恩，我不能……”今天这事若不能和平解决，恐怕就算我们几人能全身而退，天一山庄和侯门也将势同水火，到时候何默就惨了。
　　陆子桓也上前一步，诚恳地：“诸位请放心，未来的一个月我亦客居天一，我对容少侠一见如故，能借此机会相交，也乃生平乐事，必将保容少侠周全。”
　　容离笑笑：“谢陆少楼主抬爱。”他转向秦晔，笑容灿烂，“秦庄主，那我就叨扰了？”
　　“嗯，走吧。”秦晔遗憾地看了沈逸一眼，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