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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   ——苏理,这个月和水有关的东西会旺你,去买两条鱼养着吧。
      的士经过金鱼店的时候,我脑中禁不住浮现出今早牟雅(影的专用模特)捧着星座书对我说起的那段话。
      “麻烦,我就在这里下。”我突然对司机说。
      这是间颇大的金鱼店,被白炽灯映得近乎透明的巨大鱼缸里来回游动着各式的鱼儿,或鼓眼,或大肚,或金黄,或绯红……像是一叠被打翻了的颜料,七彩缤纷,甚是夺目。
      “……再见。”有客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四目相接的那刻,我俩都愣住了。和水有关的东西会旺我,那一刻我真的信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眼前的长发男子明显吃了一惊,他大概开始怀疑我是否有跟踪癖了。
      “买鱼啊。”我耸耸肩,“星相上说,这个月和水有关的东西会旺我。”
      他不解地看着我,却没有多问,“我先走了。”
      我拉住了他的手,“帮我选。”
      店老板刚好跟了出来,附和着说:“是啊,思凡你帮帮忙吧。”他转头冲我一笑,“你看吧,年轻人就是不一样,他知道的东西可比我这个老板还要多。”
      身侧的男子轻皱起眉头,但并没有说不。我缓缓放开了他的手,开始细赏起这满池的鱼。
      “这条如何?”我指着一条红底黑纹,拖着长长尾鳍的鱼,问向身后的人。
      “还行。”简单的两个字。
      “这一条我要了,老板。”我又指指另一条银底红斑,鼓着一双汽泡眼的鱼,“还有这一条,另外再帮我配一个小点的鱼缸,一袋鱼饵,嗯,还有氧气棒。”我立起身子,转向身后的人,“没错吧,二哥,不,谢思凡。”

      出金鱼店的时候,我将鱼缸塞给了他。
      “我跟你不同路。”他冷冷地说。
      “没关系,我跟你同路。”我微笑,“你买鱼干什么,又打算拿去放生?”
      “你什么都知道,还有什么好问的。”他的语气很是不快。
      我继续微笑,“你明知把它们放生了,很可能会让它们死得更快,却还这么做?”
      “我只是想让它们死之前见识下外面的世界。”他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那你买金鱼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养啊。”我不假思索地说,“它们跟了我,肯定是没机会见识外面的世界了,但我会让它们健健康康地活得更久。”
      他侧过头看着我,眼眸里如有星星在闪烁,是喜,是悲,是惊,还是怒?我想要看清那里面的含义,将所有的视线都牵引了进去,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思考。
      我们在河岸上停了下来,他打开胶袋,将里面的鱼悉数引回了河里,但那些鱼儿只是久久地在原地打着转。
      我低声说:“你想让它们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它们未必会适应,也未必会喜欢。”
      他看着依旧聚集在脚边的那几尾鱼,没有回答。
      “还记得那镶了一墙的热带鱼吗?”我问。
      他埋着头,耳边的几缕碎发垂了下来,掩住了脸庞,看不见他的表情。“怎么会不记得。”他冷笑了两声,“风水师,骗人的罢了,它们帮不了我,我却害了它们。”
      “你并没有害了它们。”我摇摇头,“也许它们的生活空间是很小,也许是不够自由,但并不代表它们不快乐,至少它们安全了,没了生存压力,也没了天敌威胁,而且居无定所,更不必在鱼贩手里担忧前程如何。”
      他侧过头惊讶地看着我,“苏理,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也不会否定我的看法。”
      我望着眼前平静似绸的河面,浅浅一笑,“因为我长大了。”
      一只水鸟忽地从河面掠起,惊皱了那方绸,也惊扰了身侧人的吐息。“是的,我们都长大了。”他的声音空渺得不似真的。
      我偏过头,夕阳落在他身侧,橙红色的阳光醮满了他的发稍、睫端,还有脸庞上一根根细小如丝的汗毛,透明的光线擦着他身体一层层地晕染开去,就仿佛从他身体中散发出来一般,柔和而安详得如同初生的婴儿。
      “给那两条鱼想好名字了吗?”他忽然问。
      “……想好了。”我渐渐缓过神,“一个叫傻傻,一个叫蛋蛋。”
      “啊?”他失笑,“这算什么名字?”
      我指着那尾红底黑纹的说:“这只叫傻傻。”又指指另一尾说:“这只叫蛋蛋。傻傻是你,而蛋蛋是我。”
      他忍住笑,“为什么傻傻会是我?”
      我勾起嘴角,“因为我比你聪明。”我原以为他会争辩,可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我。金色的阳光抚过他的发在我的眼角绽开,我眯起了眼,若是时间能在这一刻停住该有多好。
      良久,他才说:“下雨了。”
      我看向河面,果真有零星的水纹。
      “太阳雨,也许会变成暴雨。”我愣愣地说。
      西北角的天空忽然红光一闪,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身侧的人握住了我的手,跟随着隆隆的雷鸣,我听见他轻声说:“别怕。”我缓缓睁开眼,又是红光一闪,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走吧。”耳后余下隆隆的雷鸣。

      零星小雨在我们赶回公寓的瞬间化作了倾盆大雨,看着彼此发稍坠下的雨滴,我们轻轻松了口气,再轻轻地笑出。
      我取出两条浴巾,一条丢给了他,擦干了湿发。接着翻出鱼缸,开始摆弄那两尾鱼,插入氧气棒,接通电源,气泡咕咕地从缸底涌出,震得水波阵阵。
      “唉,刚刚忘记在河边捡几颗鹅卵石了。”空荡荡的鱼缸里就两条鱼,实在有些可怜,“明天我再去买两根水草,缸底再铺层细砂。”
      身后的人轻轻地嗯了一声,我转过身,只见他将浴巾搭在脖子上,微湿的头发贴在额前,模样儿更似个孩子,脑后更有几缕不安份地高高翘起。我忍不住伸手抚上那几缕头发,尝试着让它们安份些,来回抚了几次,仍是微微地隆起。我失笑,“二哥,你头上的那个旋儿还在呢。”
      他像小孩子发脾气似地皱起鼻头,“天生的,变不了!”
      我迎上他隐在湿发后透着如琥珀般色泽的眼,忽觉得停留他发间的指尖阵阵发麻,我僵硬地收回手指放回掌心,指尖却仍犹火烧。而他的注意力却早已集中到了刚装好的鱼缸上,“记得以后换水的时候别直接用水管里放出的水,接好静置一天再用。换水不用换得太勤,一到两周换一次就可以了。还有喂食的时候一定不要一次喂太多,金鱼吃东西没节制的,会胀死……”
      我在一侧静静地听着,像小学生听老师训话般,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声,只是他俨然一副专家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他忽地转向我,目光似电,“你笑什么?”
      “我没笑。”我辩解。
      “心里在笑。”他坚持。
      “那你说心里哪里笑了?哪个心房,哪个心室?”我反问。
      他不再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我。这样的表情不由让我想起小时候,每次他读童话故事想哄我睡觉,我却总是越听越兴奋,不停地问问题,比如美人鱼不识字的吗?说不出来可以用写的啊,就算不会也可以学啊?密室的暗号为什么一定要是芝麻开门,花生开门或玉米开门不行吗?或者花生开门,玉米关门?他被问得答不出来的时候就会这样瞪着我,死死地瞪着我。
      我轻轻一笑,揶揄地说:“看吧,这才是笑了。”
      他一愣,捌开了视线。下一刻只听见咕咕的两声响,“我饿了。”一阵沉默之后,他如实交待了。
      “我也饿了。”我笑着说。
      他瞅了瞅窗外的雨,“叫外卖吗?”
      我突发异想,“我来做!”
      “你会做吗?”他怀疑地看着我。
      “嗯,不会……”我还是套上了围裙,打开了冰箱,“不是有那么一句话,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么?我可是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一把面条和四个鸡蛋。
      点上火,架上锅,浇上油,一切顺利。他站在我身后,紧紧地瞅着。我拿起鸡蛋,在锅边一碰,再掰开,蛋清裹着蛋黄顺利地滑进了锅底。他“咦”地轻赞了一声,我得意地晃动着锅铲,在国外的时候,看汪正烧菜,手艺没学到,架势倒是学了七八分。
      我忽忆起冰箱里还有午餐肉,“你帮我把冰箱里的午餐肉开了,切成片。”
      “哦。”他应了一声,拿了罐头便在一侧不停地咔嚓咔嚓。我回过头,只见他埋着头,一手握着开瓶器,一手握着罐头,正全神惯注地撬着,睫毛搭下来像面扇,修长的手指按在罐头皮上,使了劲,指尖全是淡淡的粉红。
      我煎好最后一个蛋时,他还在用刀背猛敲罐头壁,敲了许久总算将肉挪上了砧板。我凑上前,他拿着刀竟像削苹果似的把肉削作一片片的。
      “不是这么切的。”我插嘴了。
      他将刀和肉一丢,赌气地说:“那你来切。”
      “切就切!”我一卷袖子,右手握住刀,左手扶着肉,小心翼翼地切了下去,姿势是做足了十分,可惜切到中间偏了方向,成了上薄下厚的怪异模样。他在身后吃吃地笑,“我削的比你切的好看。”
      我撇撇嘴,将刀交还给他,“你那是歪门斜刀。”
      他得意地笑了笑,接过刀继续他的苹果削法。不一会儿他的肉削完了,便又站回我身后紧紧地瞅着。他呼出的气吐在我脖子上,痒痒的,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那里来回地爬啊爬的,爬了满背。
      “煮太久了吧。”他忽然说。
      “啊,”我猛地回过神,看看锅里翻腾的面,只觉双颊烫得犹胜那滚开的水,“去,你懂什么,去切点葱花来。”
      他乖乖地哦了一声,咚咚咚地出了厨房,揪着两棵葱回到了菜板前。葱不能用削的,他便学着我刚才的模样用切的,来回切了几次却切不断,他急了,叮叮咚咚地在厨房里东翻翻又西翻翻。我终于忍无可忍了,“你在找什么呢?”
      “剪刀。”他沮丧地说:“那东西切不断。”
      我失笑,这个看似样样皆通的男人,原来也会有他觉得棘手的时候啊。我指向客厅,“电视柜最上层的抽屉里。”
      他飞也似地冲了出去,转瞬间已握着剪刀胸有成竹地走了进来,刷刷刷地几刀,那两棵葱总算应剪而断。
      最后上桌的面忘记了放盐,淡淡的没味道,鸡蛋没煎熟,蛋黄渗了出来,面条煮得太过,粘答答的像浆糊……我有些沮丧,对面的人却吃得津津有味,点滴未剩,除了粘在唇角的那颗翠绿色的葱花,我探出手指轻轻地帮他除了下来。

      我收拾碗筷的空档,他发现了我挂在卧房的那幅画。
      “这是Silence?”他问。
      “不是,”我摇头,“这幅叫Blue。”
      他一愣又回头细细看了一遍,轻喃:“当时的确是标的Silence啊……”
      我靠上门柱,交抱起手臂,“我还以为你没去画展呢。”
      他似有不悦地轻皱眉头,但没有否认,微微一顿后他又问,“画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送给我了。”我淡淡地说。
      “哦。”他若有所思,忽然说:“我走了。”未及我回应便转身走向房门。
      我懵住,难道就让他这么走了吗?恍惚间我冲上前从身后抱住了他,“二哥,不要走。”
      “……苏理,闪电已经停了。”他深吸了口气,“而且你早就不怕雷和闪电了吧。”
      我将脸埋进他的背脊,“二哥,我喜欢你,你不要走。”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他沉声说:“我是男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将脸又埋深了几分。
      “苏理,”他微微一顿,“你忘记了吗?我母亲和你母亲是姐妹,我是你的哥哥。”
      “那有什么关系,你姓谢我姓苏,我们根本不是一家人!而且,我不在乎!”我任性地说。
      “……但我在乎。”他说。
      我从他的背脊里抬起头,缓缓转到他身前,俨然是那张漠然的脸,不着半点表情的脸。我冷笑,“你在乎?你在乎什么?在乎我的名誉和地位,还是你的名誉和地位?你要是真的在乎,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搞得失魂落魄,夜夜买醉!”
      他一言不发地推开我,打开房门,然后砰地关上。
      我脱力地跌进了沙发,房间里似乎依然弥漫着面汤的香味,脖子上也还残留着蚂蚁爬过的触觉,氧气棒上迸出的气泡仍旧不厌其烦地涌动着,发出咕咕的声音,外面的雨很大,天像是破了个洞,狠命地住下倒,刷在窗户上,挂起了面水墙。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我起身打开灯,鱼缸里的鱼受了惊,慌乱地打着转,远处隐约传来了钟楼整点敲钟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我拾起角落里的伞,猛地转身打开房门——
      刺鼻的烟味蹿了进来,我禁不住呛了一口。屋外斜倚墙壁,正吞着云吐着雾的长发男子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他慌张地甩掉手中的烟,踏脚踩熄,和着那散落了满地的烟蒂。
      我将手中的伞递给他,他迟疑了片刻,伸手接过。
      “我一直都会在这里。”我对他说。
      他诧异地望向我。
      “如果哪天你不在乎了,放得下了……我等你。”
      “如果我一辈子都放不下呢?”他冷冷地说。
      “那我等一辈子。”我固执地说。
      他凄然一笑,将头埋进了我肩头,浓浓的烟草味将我团团围住,他的声音直直地吐在了耳边,“苏理,你的一辈子还很长。”
      对面的电梯门开了,他从我的肩头立起,大步地走了进去。
      他就站在那里,面对着我,近得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每一分呼吸,可他分明又是那样的遥远,远在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的地方,我想走过去伸出手抓住他,但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他在我视线里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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