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许清漓绕沙城》苏城陌

6、浅笑倾城

　　许清漓忽然抬起头，却不看莫沙城的眼睛，只是盯着他束发的玉冠，“我是薛怜儿。”她不敢看沙城的眼睛，怕一旦陷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他的眼睛，太过幽深迷人。许清漓想，他若不问，接下来的话，她就不说。进城前，白骧魂早已教她背熟了一个烂俗于世的故事。
　　莫沙城勾了勾嘴角，“哦？薛怜儿。姑娘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许清漓刻板地吐出一句话，“我从外城来，要去寻个生计，养活自己。”
　　她的语调口气，完全啊，是在背书。这个笨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拙劣。他笑了笑，那一泓深潭，带着雾气，笑得迷离。“既然姑娘在寻活计，那不妨来我府上，我们也是刚搬来，正缺丫鬟。不如你来。工钱，你只管开口。如何？”
　　许清漓怔了怔，许久才缓过神来，“啊。不，不可以。我，我是要去别处的。”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白骧魂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也没教她该如何是好。她现在想的，只是该如何进六畜道。
　　葱白削尖的指绞缠在一起，他知道，她不安了。很好。继续发难。“为何不愿意？工钱都由得你说了算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不要，难道，你不想养活自己了？还是，你的意图根本不在找生计，而是别有所图！”黑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带着小小奸邪。
　　许清漓差点就想承认自己是清漓，她所图的只是去救人。可是她必须忍住，若让沙城知道她便是那个为了外人而舍弃陪伴自己二十年的忘恩小人，绝对会把她捉回去，关上个十天半个月，好好面壁思过，知道错了才肯放出来。这样，根本无法再去救骆尘哀了。但是她又不能跟他回去做丫鬟，这样也救不了人。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有无数根丝线，正纠缠在一起，怎样都无法理顺。
　　正当她手足无措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嗓音朗朗，“她不能去你府上了。因为，她早在你之前，就答应来我家中帮佣了。所以兄台还是另寻他人罢，”说罢，顺手拉起许清漓的手，转身便走。
　　许清漓小小吃了一惊，这个声音，是白骧魂。
　　莫沙城的手下要追，被他制止。“不必了。我知道她会去哪。”
　　白骧魂带着许清漓进了一家茶楼，倒茶递给她，“先喝茶。”
　　许清漓乖乖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白骧魂又倒了一杯，她仍旧一口喝完。喝到第三杯时，白骧魂才开口，“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果然，你这丫头笨得很。还是出岔子了。现在没事了，别怕。”
　　许清漓定定地看着白骧魂，依旧轻轻浅浅，没什么表情。她只是看着他。白骧魂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敲了她的头一记，“看什么看，喝茶。”说着又递了一杯给她。这次她没喝，却突然对着白骧魂浅浅一笑，“谢谢。”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方才只是浅浅一笑，若蜻蜓点水的轻盈，小荷初绽的清纯，晨曦微露的清灵。他当真有些看痴了。第一次看她笑，便恍惚了深思。回过神来，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混蛋，你在干什么。这不是好兆头。他要尽快避开这个一笑就让他发痴的女人。
　　“那个，清漓啊，不对，怜儿。你往城西方向走，会看到一尊普陀像，佛像旁边有一间叫红人馆的房子。你进去。会有人问你，谁荐来的。就说是何夕荐来的。其他你什么都不用说。”又交代了一些事宜。
　　“千万小心。”说完最后一句话，白骧魂便匆匆离去了。
　　往城西方向直走，她果然看到了普陀像，也看到了红人馆。薛怜儿推门进去了。进去时，屋内已有许多人，男男女女，站成两排，几个穿着黑袍的人正逐一检查男工的全身。大抵是在搜查身上有没有携带利刃。薛怜儿有些紧张，他们会连女子的身都搜吗？
　　“谁荐来的？”坐在柜台前的一个五旬的男人开口问道。
　　“何夕。”简单的吐出两个字，薛怜儿眼睛直直地看着那批女工。她们每个人都低眉顺眼，脸上带着怯意。
　　柜台前的人有些不耐烦了，咚咚地敲着桌子，“喂喂，看什么看，问你叫什么！”他连问了三遍，那个该死的女人似乎连耳都未入，一直看着那批女工。
　　薛怜儿转过身，淡淡道，“薛怜儿。”
　　这个女人的反应，他喜欢，始终沉稳如一，不卑不亢。六畜道就是要这种丫鬟。“去那边站着罢。”
　　敏锐地察觉到有人似乎在盯着她看，薛怜儿本能地转过头去搜寻视线来源，一眼，便看到了男丁中那个颀长的男子在看着她。他的脸上有一道斜长的疤，有些狰狞，细密的刘海遮住了他的一双眼睛。看着却不颓废，反而很惑人。薛怜儿总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可是却说不上来。她站好。
　　从里屋又出来一个中年妇人，开始搜检女工的身体。最后一个是薛怜儿。她有些不习惯别人触碰她，有些抗拒。那女人的动作很是粗鲁，弄得她有些痛。摸到她腰间垂挂的一枚玉叶，那女人贪婪得不肯放手，低低地吼了声，“拿下来。”
　　薛怜儿连那妇人的手一起握住，“不要。”声音冰冷。
　　妇人伸出另一只手暗暗用劲掐薛怜儿的手，指甲抠进血肉，狠狠剜下，血痕立现。薛怜儿始终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依旧不作任何掩饰地看着比她矮半个头的妇人，“不要。放手。”
　　那妇人恼了，扬手便要给她一巴掌。却毫无预警地，被什么东西一弹，整个人飞出去，狠狠撞在一边的柱子上。晕倒在地。所有人都看到薛怜儿未动一指。
　　见鬼了。坐在柜台前的男人终于站了起来，一合算盘，“赶紧走人。这边二十人带走。还有那边三人，回去吧。你们不合格。”
　　六畜道收的人，皆是经过可靠的中荐人介绍而来，男的只要身体正常，女的只要五官整齐，基本照单全收。
　　薛怜儿顺利进入了六畜道。执事的喜欢她沉静稳重的气质，分了个好差事给她，她只需管好六畜道女主子的后花园即可。不过就是修修花草，剪剪枯枝败叶。
　　薛怜儿发现她的所谓的女主子从未来过她的花园。似乎那位主子很喜欢牡丹花。尤其是白牡丹。园内最多的就是白牡丹花。这点让她想起了一位友人。似乎幽幽也最喜欢白牡丹。
　　午后几乎没什么事可做。薛怜儿开始在六畜道内四处闲逛。路过井边，有个少女正吃力地拧着湿衣服的水。一双小手已经发红。现下是暖春，应该不是冻红的。显然是磨红的。她是洗了多久的衣物？
　　薛怜儿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衣物。暗自运功，绞干水，放在一边的木盆里。少女有些胆怯地看了看薛怜儿，“谢谢姐姐。可是，还是小闲自己来吧。被陶大娘看到，小闲又该挨打了。”
　　薛怜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打你？”不是只要衣服洗干净就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