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世阳光》皎兮兮

6、托心自星辰

　　第二天，宋承平一家三口九点半就从家里出发了，车后备箱放了大包小包的很多礼品。
　　宋皎最后在一家古董店买了一条翡翠玉的福神挂链，她记得外婆一直喜欢这类古玩意儿的。妈妈看了也觉得好，难得女儿有心，尽一份心意就好。
　　他们家和老宅子不在一个区里，开车一路行了四十多分钟才到。
　　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很热闹了，除了宋皎小舅和三姨家的表弟，一大家的人一个也不缺了。小舅有工作要晚点才能到。而表弟人在国外留学今年刚好要忙毕业的一大堆事情，实在回不来。
　　宋承平一到就被拉进了棋牌室，韩湘去了后面厨房帮忙做饭，宋皎两个厨艺精湛的舅妈早上早早就过来准备了。
　　全家人商议过后，一致决定在家里做饭，反正家里有阿姨帮忙，也不会太麻烦。老宅子气氛浓厚，子孙满堂，一家团圆，老人家也开心。
　　宋皎走过前廊，穿过院子左拐弯，外婆在大屋里。
　　还未进门宋皎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
　　宋皎嘴角上翘，挂上笑容，一脚踏进去。猝不及防，一个小小肉肉的身影撞到宋皎身上来，同时传来一阵惊呼声，“哎…”。
　　宋皎身体向后晃了晃，微向前倾稳住身体，伸手扶住面前的小人，幸亏小孩子跑步的力度不大。
　　面前的是大姨家的小孙女，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四岁了，现在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她妈妈立刻上前来教育她，“彤彤，叫你不要乱跑，不听话，撞到姑姑了吧，应该要对姑姑说什么话呀？”
　　“彤彤撞到了姑姑，对不起姑姑。”小彤彤似是委屈的看了她妈妈一眼，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的张口，惹得周围的人都笑了。
　　宋皎也笑了，“彤彤乖。”又摸摸她软软的头发。
　　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穿一条粉色的小裙子，全身胖嘟嘟的，撅着一张水嫩嫩的小嘴，她想，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小孩子吧。
　　宋皎神色放松不少。
　　“是阿皎来啦。”坐在正首的章梅龄对着宋皎摆手示意，虽然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爬满了皱纹，但面色很好，看上去精神抖擞，说话也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是八十岁的样子。
　　宋皎这才放开面前的小人，站直身体，朝里面走，温柔和颜地回答，
　　“是我，外婆。”
　　“来，阿皎，到外婆这里来，让外婆好好看看阿皎。”老人喜形于色。
　　“哎，外婆。”
　　宋皎这才发现屋子里原来有不少的人，眼睛扫一圈，大姨，三姨，几个表嫂，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大姨，三姨。”宋皎边走边叫人，又对几个表嫂点头示意。
　　宋皎走到外婆跟前坐下，章梅龄握住孙女的双手，怜爱地抚了抚。
　　“皎皎，你妈呢？”坐在一旁的大姨韩琳柔声地问她。
　　“应该在厨房，大舅妈叫她过去了。”宋皎抬起眸子，转头回答她的大姨。
　　“我们在这闲坐了半天，两个嫂子估计忙坏了，妈，我也去厨房帮帮忙。”韩琳站起来，对她母亲说。
　　章梅龄点头，“嗯，去吧，小五也一块去，你们去把我窖子里藏的坛子酒起出来两坛子。”她说的是家里的陈坛老酒，外公在世的珍藏，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据说比宋皎的年龄还要大上很多，轻易是不会拿出来的。
　　“妈，今儿这么大的日子您就打算出两坛子啊？我们大家可早就馋着了，就等着今天呢。”三姨韩秋也站起来，对她母亲玩笑着说。
　　“多了没有，哪能都让你们给喝了，我还要留些以后等孙女婿和小幺孙媳妇回来再开坛呢。”外婆耳聪眼明，笑眯眯地看着身侧的宋皎说。
　　宋皎听到外婆如是说，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红，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外婆。”
　　“唔，外婆也不偏心，你问问这里两个嫂子，都有的，是不是？”老人抬头和颜指指下边儿的两个孙媳妇儿。
　　对面几双眼睛同时飞过来，露出八卦的神情，“是啊，宋皎，有男朋友了没，什么时候也带回来给奶奶和我们看看呀？”
　　宋皎还是低着头，有点无措，只摇了摇头。
　　“好了好了，妈，您瞧瞧，再说下去皎皎该不好意思了。”韩琳又折回来插一句替宋皎解围。
　　“皎皎啊，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韩秋走的时候又回头问了宋皎一句，好像洞察了宋皎的心思一般。
　　宋皎心中感激涕零，真的，这是她听过三姨说过最好听的话了。
　　未待说话已经先一步站起来，
　　“哎，好的，我也去，外婆，我一会儿再回来。”一句话说完人已经走到了门边。
　　“皎皎，你先去厨房吧，我跟你三姨去地窖取了酒就过去。”走到回廊转弯的时候，韩琳说。
　　“嗯，好的”宋皎想了想又问一句，“能搬动吗，要不要我去叫人来帮忙。”
　　“你三姨一个人就能搬两个。”韩琳笑着夸张的说。
　　“我可不敢逞能，弄碎了可不得了。”
　　后来宋皎还是到前面去请了二表哥去地窖。
　　中午十二点准时开席，二十几个人坐了满满两桌。长辈们一桌，底下小辈一桌。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了整整两个小时。
　　下午男士继续在棋牌室打牌，女眷大多在后面观战。宋皎两个舅妈和二表嫂陪着外婆搓起了麻将。
　　宋皎这下知道她妈妈韩湘的牌技为什么如此高超了，原来是遗传啊，可是怎么没有遗传给她呢，到今天不仅中华民族的国粹她没学到，而且扑克牌打得也很烂。
　　以前过年的时候，家里小辈们也会凑在一块打牌玩，宋皎就和几个表哥一起。大家都喜欢跟宋皎一块玩，因为过年每个人都有压岁钱，宋皎每次输牌都会奉献很多压岁钱出来。最后，宋皎再也不愿碰这些了。
　　宋皎在里边儿坐了一会儿，被韩湘叫了出来，
　　“你三姨在后边屋里开小会，叫你过去呢。”
　　“叫我干嘛呀，我不去，我看牌呢。”宋皎眉头微微一皱。
　　韩湘扑哧笑出声，拉住宋皎的手臂，“阿皎，你平常可是从来不看这些的，你还不了解你三姨的性子，这是找你单独谈话，你要不去，晚上吃饭她也得说的。走，妈跟你一块去。”
　　“妈，你跟三姨肯定是一伙的。”宋皎小声说，硬着头皮跟着韩湘进了屋。
　　屋里不止三姨一个人，大姨也在，两人都坐在凉椅里，三姨一边喋喋不休地对大姨说着什么，桌上小山一样堆了一堆的葡萄皮儿。
　　“回来啦。”
　　“皎皎，来，坐过来。”
　　前一句是韩秋对她二姐说的，后一句是韩琳对跟在后面的宋皎说的。
　　宋皎挨着韩湘在旁边的空位置坐下来，瞥头看看她妈妈，露出一个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家里几个长辈中，宋皎最怕跟三姨在一起了。
　　韩秋排行顶小，比宋皎大了不到二十岁，穿衣打扮也很年轻化，对不认识的人说她是宋皎的姐姐，相信也没有人会怀疑。她是一家德资企业的总监，直肠子，嘴又快，说话机关枪一样，真奇怪这样的性格也能把上下级关系处理的好，在职场这么多年如鱼得水。
　　现在把她叫过来肯定没好事，果然，宋皎屁股还没坐热，韩秋就开始了把她叫过来的目的。
　　“你妈说你这次回来怎么就待两三天啊，什么时候走啊？”
　　“哦，公司最近工作忙，后天中午的火车。”
　　韩秋开始发射机关枪，
　　“那明天晚上空出时间来，三姨约人跟你吃饭。”不等宋皎反驳继续往下说，
　　“我们公司年前从总部调过来一个部门经理，才三十岁不到，黄金单身汉，长得老好看了，公司里的小姑娘成天对着他犯花痴呢。”
　　宋皎无奈地故意打断，“三姨，不是外国人吧？我真不着急，您就别操心啦。”
　　“当然不是啦，人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家就在G市，家里条件也不错，我看方方面面跟你都挺般配的。”韩秋故意忽略宋皎后一句话，
　　“都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情不都该过去了，你也该安安心心的定下心来过日子了吧。皎皎，你也不小了，这样的话应该你妈来说，可是我知道她是太心疼你，未必能说出来。”
　　“三妹。”
　　“三妹。”
　　韩琳和韩湘同时开口叫唤，两人俱是神色紧张地转脸去看宋皎。
　　宋皎低着头，半晌抬起头来，看着韩秋笑开口，“我知道，三姨，你们都很疼我啊，可是相亲就算了吧，明天不是挺忙的嘛，哪有时间。”说的时候又转头去对着她妈妈和大姨笑了笑。
　　这边韩琳和韩湘看到宋皎这样的反应才松了一口气。
　　“明天到晚上了还有什么好忙的啊，再说要你忙什么呀？我待会儿就给他打电话。”韩秋又说。
　　“妈，我们明天晚上回家不是有事情吗？”宋皎转向韩湘求救。
　　不待韩湘回答韩秋抢着说，“不行不行，我怎么没听说你们回家有什么事情。皎皎，我都跟对方说好了，你这次回来的几天约一天让你们见面的。我把你的照片给他看了，对你印象可好了，三姨跟你说，”
　　宋皎一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打断韩秋的话，“三姨，你怎么这样啊，不带跟我商量一下的啊？”
　　“不是，我跟你妈说了呀，你妈没跟你说吗，二姐？”韩秋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看她的二姐，打算唱双簧。
　　韩秋和韩湘大眼对小眼，宋皎想起来她妈好像跟她提过这件事，可是也不带她三姨这样说风就是雨的啊。
　　“好了，皎皎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三妹你去跟人家解释一下说清楚了。”韩琳在一边维护宋皎打圆场。
　　“那怎么行，我早答应了的，皎皎啊，你就去见一面，吃顿饭，就当交个朋友，给三姨一个面子，就这么定了啊，行吧。”
　　最后宋皎周旋了半天，在韩秋的炮轰之下还是无奈地答应了明天晚上的赴约。
　　宋皎放轻松地想，就当去吃个饭咯，至少可以让家里人放心，不是吗。但是最后她说的话却是坚决的，“先说好了我只负责去吃顿饭。”
　　心里总归有点不自在，另一个身影在宋皎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如果知道自己去相亲的话会怎么想呢，这么一想立马觉得自己这样做很不好。他最近应该很忙吧，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她了。
　　宋皎没想到到了晚上，自己白天下午的时候还在想的人电话就打过来了。
　　接到江陆浩电话的时候，宋皎正在看烟花，晚上请人在围墙外面点了好多烟花，一家人都陪着外婆在院子里。
　　烟花绚烂夺目，在深蓝的夜幕中绽放。
　　炮竹声嘭嘭响，宋皎隐到院子一边的墙角才接通电话，不知怎么的，宋皎隐隐觉得心虚，
　　“喂”
　　电话刚一接通，江陆浩就听到那边混杂的声音，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你在哪里？还没回家吗？”
　　宋皎说话的声音有点底气不足，“我不在A市。”
　　电话那边沉默一片，似乎并没有要说话的打算，宋皎只得继续往下说，
　　“我回G市了，我外婆生日。”
　　“什么时候走的？”江陆浩的语气并不让人觉得是愉悦。
　　“昨天，”想了想又补上，“本来打算跟你说的，怕你太忙了，就先走了。”
　　宋皎说完，那端显得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听到电话那端的人似乎轻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坐的火车吗？”
　　“嗯”这次宋皎很快乖乖的应了一声，告诉江陆浩她回来的车次和进站时间。抬头正好看到那边院墙的上空烟花燃成一个巨大的“福”字绽放，点亮了半边天，又转瞬即逝。
　　江陆浩最后说了一句“路上小心”，挂断了电话。
　　今天下班有点晚了，一段时间下来，江陆浩已经大概摸清了宋皎的生活规律，照往常这个时间她肯定是在家的。
　　他一从公司出来，就开车去了宋皎楼下，七点多了，应该已经吃过晚饭了吧，可就是想见她一面，算起来已经一星期没见过面了。
　　江陆浩在车里透过前视玻璃抬头看了一眼宋皎家的窗户，黑乎乎的没有一丝光亮，立马带着一丝疑惑拨了宋皎的电话。
　　万万没想到她真的不在家，并且居然已经去了G市，而自己却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听她说出来的一刹那，江陆浩心里油然一阵烦躁 。
　　可是再听下去她软糯的轻声慢语，又无可奈何，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了。
　　江陆浩坐在车里苦笑一阵，这么久以来，她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次数数也数的过来，并且哪次不都是因为有事才不得不打的，就像这次，真的是怕他忙吗，只怕就算他不忙，恐怕她也是不会告诉他的吧。
　　宋皎啊宋皎，你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对我敞开心扉呢。
　　江陆浩此刻想到一句很应景的话，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那晚，江陆浩挂了电话之后，坐在车里在宋皎楼下待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
　　这边宋皎在G市自然是不知道的。放完烟火之后，一家人都随外婆进了正屋，小辈们一个一个挨个儿上去给外婆磕头拜寿。老人笑的合不拢嘴，天伦之乐就该是如此吧。
　　说说笑笑一直到十点以后才散了。因为明天要早起，宋承平一家三口就在这边住下了。宋皎和三嫂睡了一张床，韩湘去了韩琳的屋子姊妹三个挤了一张床，幸好床足够大。
　　宋皎在床上闭着眼睛过了很久也没有睡着，此刻屋内屋外都是万籁俱静，一点声响也没有了。
　　她怕吵醒床上早没了动静的三嫂，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白天吃饭的时候她坐在李芮芮的对面，就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好，应该是太累了吧。
　　过了很久，宋皎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却听到一阵呜呜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在大半夜，就犹其吓人，宋皎顿时惊醒。屏息一听才发现是床那头传来的低低的哭泣声，夹杂着抽噎，似乎带着极力的压抑，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宋皎的神志又清醒了一大半。她不知道这时候是不是该起来过去关心一下，问一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虽然她向来不会说话，也不善安慰人。
　　李芮芮是宋皎三表哥的媳妇儿，两人结婚才一年多。李芮芮年纪也只比宋皎大了一岁，印象中她是个活泼的人。
　　她想起了今年新年的时候，大年初一的那晚上自己也是跟三嫂一起睡的这个房间，那天晚上李芮芮对她聊了很多话题，当然大多是李芮芮在说，宋皎聆听，从国内聊到国外 。
　　其实她们并不熟，李芮芮也是G市人，不过听说高中就出国了，回国还没几年。也只有在这样的家庭聚会才能见到面了。
　　过了片刻，哭声慢慢停止了，四周又静了下来。宋皎终是没有起来，原来人都有难过的时候，也都有哭泣的时候 。
　　宋皎明白她只是想要静静的释放一下，并不想让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