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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跳入火坑无处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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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影楼,千缕浓香万种风情,一到晚上这里就名正言顺地成为天夏国都里最热闹的地方。莺歌燕舞,繁灯如昼,晚间的弄影楼在沉醉的春风中,飞花点点,各种侬软香丽漂浮其中。最高档次的妓院当然要接待最高档次的客人,弄影楼的姑娘一等一,客人也都是身着金缕衣的京城豪户,来这里的公子哥儿们不仅要有钱还要有权,寻常小富人家连弄影楼门前的小道都不敢轻易走,京城孩童歌谣中唱道:弄影楼前,买一醉,破了银子,遭了罪,看不到花千碎。这花千碎正是弄影楼的第一红牌,据说她声容绝美,天上的仙人见了也要红眼。
花千碎三年前开始当红,天夏国内风头无二,但见过她的人却寥寥无几,正儿八经地算是见过美人的除了威名赫赫的齐王云逸之外,就只有护国公的二公子辽东候姜徵修;一个是天夏位高权重的皇族骄子,一个是普天之下无与争锋的侯门浪荡子,这可是给弄影楼挣足了面子。
细玉一身夜衣,定定地落在弄影楼僻静的后院,她猫着身字瞅了瞅四下没人,一闪身直接上了小楼。这里是弄影楼里最安静的地方,是弄影楼的东家公子无忧的闲院,平日里无人,一直空着,只有每月初一十五,弄影楼真正的当家公子无忧来查账时,才有几个下人出入打扫,平日里寻常客人若是走错了,都以为是间无人居住的空宅子。
海棠花在夜间的春风中落红满阶。细玉暗暗提气,轻点着花瓣的空隙而过,悄悄闪了个门缝,蹩进门里。一身青衣的清雅公子长身玉立,背对着门,轻细地吹去飘在杯面上的几颗细茶,然后嗅了嗅若有若无的茶香,轻抿一口,细细地品味起来。细玉进来的动响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品茶的心情。
“公子。”细玉倾身一跪,恭敬地行个礼。
公子无忧,不急不缓地饮完那杯茶,悠然地放下手中杯盏,转向细玉,清俊的脸上淡淡一笑,道:“受伤了。”
细玉上楼时,他就听出她步伐不若寻常稳健,待她入门,那缕几乎闻不到的血气又被他灵敏的鼻子逮到。
细玉顺着眼,淡然道:“皮外伤,劳公子挂念。”
“嗯,”公子无忧缓身坐在细玉面前,笑容未去,“要在大婚之前养好身体才行。”
细玉心中暗惊,面上却平静依旧,一拱手道:“细玉明白。”她在宫中才惹上麻烦,就已被他知晓,消息传得真快。
“你今次来,就是为了此事吧。”公子无忧继续饮起了茶,漆黑的眸子暗暗地观察着细玉的表情。
“奴婢此次冒险前来,确是此事,俪云突然指婚,奴婢不知该何去何从。”
“太妃指婚,谁敢不从?况且齐王云逸身边正缺个眼线,这于你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细玉不禁怒从心生,若不是这一码子事,这个春季一结束,她就可以约满功成,不必再受差遣,干这些个暗无天日、刀口舔血的事情了。
细玉俯身一拜:“细玉谢主子恩典,定不负主子所望。”她不得不低头谢恩,感谢这遥遥无期的奴役又一次降临,并且不敢有任何不悦。道理很简单,当你的家人全部被囚禁在无人所知的地方,并随时会因你的一举一动丢了性命时,你不可能不就范,也不可能不谨言慎行。公子无忧的用意已经非常明显,就是让她嫁给齐王云逸,继续充当眼线。至于是真嫁还是假嫁,她的名节在这场骗局中是否能够保全,则是无需多谈之事。
“还有事吗?”
“没有了,奴婢退下。”
细玉说完,忍住腹部伤口疼痛,起身向外走去。
“等等,”茶杯被放在桌上,公子无忧移步上前,从袖中掏出一个碧色小瓷瓶,递给细玉,“这是‘销魂散’,服食一粒可有一月之效。”
细玉眸子略略睁大,望着那个小瓶,强咽下胸中怒火,稳稳地伸出手接了过来:“谢主子隆恩。”
“不想知道干什么用的?”公子无忧眸光邪魅,仔细瞧着细玉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仿佛要探个究竟一般。但见她脸色平静,顿感无趣,俊眸一敛,笑道:“一个月之内,保管齐王只要见到你,小腹就火辣辣地痒。”
细玉脚底生寒,发根因怒而立,压着胸中杀意,垂眸道:“主子设想周全,奴婢谢恩。”
公子无忧望着她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一紧,眉间微蹙,顿时烦了:“滚。”
“是。”细玉冷静地行了个礼,飞身出门去了。
细玉回到宫中时已是破晓,有些早起的宫人已经开始洗漱,所幸的是她轻功甚好,一路来没有人发现她的踪影,进了屋,刚换下夜行衣,就听见敲门声。细玉顾不得换下带血的中衣,伸手将夜行衣准确地抛到梁上,一个轱辘上了床,故意哑着嗓子道:“进来。”
一个婢子端着碗药进来,点亮了火烛,行了个礼道:“奴婢给丹诚郡主送药来了,本不想打扰郡主休息,但太医说郡主伤重须寅时服药,奴婢这才斗胆。”
细玉凝眸细看,原来是白日里那个机灵的小丫头,温和一笑:“不碍事,端来就好,麻烦你了。”
小丫头看她那么和善,开朗的性子露了出来,端着药边走边说:“不麻烦,郡主有事儿随时支使一声就是,郡主您可真和善,对我们这些下人都这么客气。”
细玉将药接过来,轻轻一嗅,发现只是些寻常疗伤用的草药,于是屏住气息一口气喝下药,用绢子拭了拭唇边残汁,冲着小丫头感激地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月儿,奴婢不知父母,只有这个小名。”
小月儿递了颗蜜饯过来给她解苦,细玉放入口中,眸子一转:“小月儿,我出身微贱,没有可心的宫女,他日若是嫁到齐王府上,恐被夫家嘲笑,如果你不嫌弃,就到我这儿和我做个伴儿,权当认了个姐姐,你看如何?”
小月儿一听,高兴得拍起手来:“好啊好啊,小月儿当然愿意,就是郡主要和管事嬷嬷说一声。”
“这个没问题,既然封了我为郡主,这点儿事不至于为难。”
小月儿扑通一跪:“谢郡主恩典,小月儿早就不想和那帮多事儿的姑婆们处了,还请主子记住小月儿,让小月儿早点来服侍您。”
细玉笑呵呵地示意她起来,腹部的伤口又在渗血,她一夜没睡,身上又有伤,有些招架不住了:“小月儿,天还早,你快回去休息吧。”
小月儿看细玉脸色苍白,甜甜地应了声是,收拾了药碗,欢喜地出去了。她一走,细玉轻身一纵,跃上房梁,将刚才挂着的夜行衣拽了下来,窝成一团塞在了床下的隔板里。这才安稳的躺下,只觉伤口周围火辣辣地疼,细玉皱了皱眉,她平日里身子康健,况且受伤挨打对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怎个这回身子生生较弱起来,就是不见好。她感叹着,想着以后定要仔细些,尽量不运功,兴许身子能好得快些。翻个身子正要睡,胸前一咯,咕噜噜碧色青瓷瓶滚了出来。细玉眸光一暗,紧握住那个小瓶,面色阴冷:小腹火辣一月,哼,公子无忧亏你想得出来。细玉十三岁就入了细作这行,以烧火丫头的身份进入公主府,其间辛苦她全部咽下,唯独这件事她咽不下去。没错,她是杀人探秘的工具,但她首先是个女人,凡为女子有谁可以将“贞操”二字弃若敝屣,毫不在意的?细玉虽不是视贞操如命的烈女,却也终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摆弄的玩物。公子无忧,你会付出代价。
这样想着,天不知不觉地亮了起来,细玉还来不及好生睡个觉,就听外面一阵吵嚷,小月儿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喘着气叫道:“郡主姐姐,快……起来,快起来,俪云太妃的……”她话还未说完,细玉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尖细的声音从清晨不算明媚的阳光中刺空而来:“丹诚郡主接旨。”
细玉慌忙套上外衣,俯在地上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丹城郡主,朕所封高义之女也,系太妃亲自所指,身份贵重,聪慧敏灵,正值豆蔻,适婚嫁。齐王云逸身份贵重、仪表非凡,朕承太妃慈旨特将郡主婚配齐王为侧室。并赐贴身侍女馥宁伴郡主左右,另赐近婢五十,与郡主同入王府,即日完婚。钦此 。”
传令太监念完诏书后,眉眼笑到了一处,带着丝轻蔑,道:“丹诚郡主还不谢恩。”
细玉咬咬牙,正欲接过诏书,却不想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原来是那个传令太监嫌她动作慢,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肮脏无比的帕子,擦了把鼻涕丢在了她的脸上,还在一旁悻悻地咕哝:“什么东西。”
细玉将那块污浊的帕子拧下来,放到一边,高举双手接过圣旨:“丹城谢皇上隆恩。”太监见她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没了发泄的由子,叮咛她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后,也便作罢,威仪赫赫地走了。
皇帝的诏命果然无人不从,太监刚走,就来了一群宫女,强硬地抓起细玉,往她脸上胡乱地涂着脂粉。即日,即日,细玉轻叹,看来她今天怎么都躲不了,会被活生生地丢到齐王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