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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仪鉴于殷,骏命不易 ...

  •   帘旌微动,俏寒天气,清歌妙舞落花前,若错过了芳时开宴,也不要忘了龙池冰泮。妖孽的女子男子打花市来,边唱边一径走过。那一对人已经远去了,阿川本欲追着人群而去,被我们拦住了。姑娘沉吟道:“他们是要去城西吧。”
      算命先生一旁吭腔:“紫微星道,西方一至,将有祸事。”
      姑娘一笑,转头道:“这紫微星呀,说的极是。这祸事也有几十年了吧。先生若要这样后知后觉,不如与我们预测下辛丑可好?”先生不讲话了,撇着嘴巴胡子差点歪到眼睛上去了。他一仰头,白了我们一眼,闭眼假寐,歪在一旁椅子上不再理会我们了。
      我踌躇犹豫了一下,想到,被算命是不是也要付钱呢?可是我一来身无分文,钱财全在府里了,二来先生也没有跟我要的意思,只是多少顾全礼数,算命不论准不准,总该道谢才是。姑娘一眼就猜出我的意思,道:“是这么个理。”便转向先生,与先生道:“多谢先生教导,此为一点心意,还望您收下。”递过一点碎银子过去,先生抬眼皮看了一眼,吃了一惊,这些显然是多了,但姑娘也不以为意,先生也只好不好意思收下了。
      先生收下银子后,颇为不好意思,便又道:“既然如此,老朽便多说几句,贵人就赏只耳朵随意一听即可。”
      姑娘又笑道:“可要说得好,说不好,银子是要收回的。”
      先生又要吹胡子瞪眼,好歹气平,道:“小姑娘果真伶牙俐齿。听老朽这一句,仪鉴于殷,骏命不易。今日城西必有祸事,然《史记天官书》中载‘西宫咸池’,贵人是一定会往西去,望贵人一切小心。”
      这真是……他不说我还没什么兴趣,他一说我才想去。
      姑娘插言:“这是自然的,元宵是一定要去城西。先生倒不像算命为生了,明明是以教书糊口了,满口经书道理。”
      我暗自觉得此姑娘言语刁钻古怪,但又事事说的在理,隐隐觉得她可爱,又是说不出的讨厌。就算是伶俐,也不用事事顶嘴,虽然是开玩笑,锋芒也太过了点。也许她没有生养在宫中,不知宫中教训。我见过弄晴顶嘴被掌掴,一张脸肿的高高的,罚跪在角落里,整整一夜。
      那是初入冬的事情,是记她年纪大了,而又犯了错,这次惹着老佛爷了,姑姑才狠心罚了她。我一直不知道她犯的什么错,只记得清晨去与姑姑请安时,见她肿胀着眼睛,怨恨委屈地哭了出来,双腿冻得发抖。一瞬间我见她昂起头来,看见我,挺起腰无奈冷笑,我以为她要站起来,可是她没有,她只是望了我一眼,便移走了目光,再也不肯看我。
      那日我与姑姑请安,只婉转说起今年冬天格外冷,在外面多呆一会都冻得难受,姑姑的目光便冷峻了起来。她只轻轻道出:“我知道你的意思。若她有这个骨气,挨得住,也罢了。”便再也不与我讲。回头弄晴便害了病,姑姑又好心贴着送了许多药饮点心,终究捉襟见肘,弄晴也不待见了起来,阴奉阳违,打起了什么主意。她知我是乖乖女,不讲给我,我也懒得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事自然是最好的。
      哪想到,一不留神,出了大事呢。
      我见阿川魂不守舍、神魂颠倒,便试探地问道:“不如一同去城西,瞧瞧花灯去可好?”
      阿川不言语。
      姑娘见此,又言道:“我见那群人该是往城西的隍庙去了,你家小姐又挂念城西的花灯,不如一同去散散心解了忧烦可好?”
      阿川便勉为其难道:“单凭公主吩咐。”
      姑娘听闻,便惊住转头道:“公主?你是宫里的公主?”
      我红了脸,点头,又忙摇头。
      姑娘一见便懂了,道:“小姐,我不张扬的。”
      那当然最好。——不过,已经晚了,算命先生是已然听到了,他惊得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拿出一副洋镜片来戴上,便要仔细瞧瞧我——姑娘却挡住了,又拿出一些银子,一板一眼正色道:“先生刚才可听闻异动?”一边手暗暗将银子递了过去,先生会意,又迟疑着不敢接。姑娘便大笑道:“先生真当是名节甚高,但高手必然知道逢场作戏。自然,我是没有听到的,不知道谁听到了会被割了舌头呢。”
      这先生一边怒气冲冲地瞥了姑娘一眼,一手将银子夺了过来,一边双眼盯紧了我,皱着眉头,又道:“贵人当谨记我的话。”他叹了口气,还要道什么,我已经被拉走了。他无可奈何欲言又止地将银子收好,收拾起了摊子,是要回家了。
      姑娘说:“小姐,走啦。”
      走在嘈杂的路上,闹嬉的路上整片缤纷的花灯攫取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偶尔我会想起身旁的阿川,他紧紧跟在姑娘身后,倒与我甚远了。我便只好回过头,继续赏玩我的花灯。不久,在人群中走动,姑娘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疑道:“公主,你当真是皇上身边的公主?”
      我扑哧笑了。“我还真不是皇上身边的,太后身边的还差不多。”眼睛也没忘了四处提溜着转转,见什么蹊跷东西没有。
      宫中已经没有子嗣了,留我们也是为了留与后代,尤其太后至今不予我们养女身份,最后不过是求一个宽慰寂寞罢了。
      她点头。又示意阿川,问道:“那这也是宫中的稀罕宝贝?”
      我摇头,叹说,还真不是。这中间一番蹊跷,我大约跟姑娘说了,说完她却轻声笑了。我惊异地看着她,道:“刚刚那人骑着高头大马,与那人倒是很像。恐怕就是了。阿川才硬要去。”
      姑娘点头:“我也看出来了。”
      两眼一转,看见旁边一小贩在捏面人,轮廓神情,颇为精细,旁边已经团团围了一圈孩子了。我赶忙叫住他们,也围了上去,见高高的架子上两匹马,一匹高大帅气,头高高昂起,尾部摆动,四肢灵活,另一匹就柔弱多了。我个子较矮,姑娘个子倒是高出我半头,看得更仔细。
      我喜道:“这匹马倒是高大帅气,旁边这个就太羸弱了。”
      姑娘见到,不禁笑了:“这与我那匹,倒是很像。”
      我惊问道:“你也有马?”
      她道:“我爹是战将,我自然是有。”
      “你爹?是谁呀。”
      “不过是个小将领而已。”
      我才想起,我还不知她是谁。便问:“我见你不像本地人,还不知你的名字呢。”
      她狡黠一笑,道:“蝉蛛。我随我爹入京的。”
      前几年西北董家军护驾甚好,近期又新有任命,想来留恋京城的也是有的。便不再在意。蝉蛛姑娘擅自帮我买下了那只马,我本想就算了,可是她一声问,连小贩都当场愣住了,便堆着笑意卖给了我。蝉蛛出手大方,惹来那群孩子羡慕不已。
      两只脚毕竟步行有限,走了不多时便累了,离城西还远着呢。蝉蛛还精神饱满,见我如此,不仅嘲讽道:“果真是宫中小姐呢,不胜娇弱。”
      我气的想反驳,又没话可说,只好当没听见。她一见就笑了,道:“罢了罢了,公主我可得罪不起,荣华富贵升官发财,全凭公主一句话了。”
      她不提也罢。这年头宫里谁不是苟延残喘,战事已经持续了这么久,各地又纷乱不已,宫里也要挺不住了。别说我根本说不上话,就算太后宠信我,又能做到什么田地。什么荣华富贵升官发财,我还是第一次从蝉蛛口中听到。我老见那些一路科考上来的士子,觉得他们也可怜,埋头读了这么多年书,被书中的颜如玉黄金屋骗了这么多年,或者是被自己空空的抱负欺了许多久。我虽不知天下有什么,可是我知道这些宫里是没有的。
      不过,我还是知道天下有什么啦。有一个名叫蝉蛛的姑娘,有一片眼花撩换的街市,亦有一匹马。
      蝉蛛见我如此喜欢这匹马,不由笑了,一边道:“大人已有乌骓马了。”
      我愣着抬头看她。旁边一辆驾着驴车的慢悠悠地自身旁经过,蝉蛛眼尖,赶忙叫住了师傅,师傅心不在焉地哼着小曲,问我们:“什么事呀?”
      蝉蛛本欲回答,可是突然间变了主意,将我一推在身前,我脸红了一层。师傅见我久久不搭言,便好意问道:“你们要往哪去?”
      我道:“城隍庙。不知道能不能劳烦师傅……”
      他也不等我道完,就大方说道:“上来吧。我正是去城隍庙。”
      我们谢过,拉着阿川坐上了驴车。我好奇道:“师傅可是要去城隍庙有事?”
      师傅指了指后面乌压压地黑,道:“瞧不见这是一车煤?万元号送来的。”
      万元号?耳熟。我便嗯着答应。师傅只不以为意地命我们坐好,一边扬了声音道:“可坐好了?摔坏了漂亮的小脸蛋我可不管啊。”
      蝉蛛一下子笑了。
      师傅得意洋洋地叫道:“坐好了?那我们可就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仪鉴于殷,骏命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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