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偃》空梁燕泥

3、晴月皎皎，灿若桃花

　　贝勒爷？我坐在地上想着，似乎不久前是有袭了贝勒的爷，是哪位呢？不要怪我，此时的我，见家族中哪个男子，长得都差不多。
　　这是我第一次见文山。我哪里能想到，今后祸福，有一半，是倚了他。
　　“公主可不要在地上耍赖，坐着不起来，别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你。”有没有那么些个时候，看着一个人好好地，可是一等对方开口，就全毁了。这文山也是，一开口，就毁了。
　　人看着老实，话说出来倒是不中听。知道人家坐着，不知道起来扶一把吗？更何况，还不是你才把我吓着了。
　　我嘟嘟囔囔着，方才起来，谁知道叫他听见了。
　　他朗声一笑，道：“公主教训的是。那敢问，公主又坐在别人家花园里做什么呢？”
　　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弄晴却颇显乖巧，上前行了个礼，轻巧道：“回禀贝勒爷，我们是见窗外梅花繁盛，想着来赏梅。刚来没看见贝勒爷，若是误了事，还请您担待。”
　　“姑娘有礼。”文山立马就老实了。
　　我瞅着他俩，十几岁的男儿，十几岁的女儿，莫不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异性相吸，相敬如宾了？回头又满腹狐疑地问弄晴：“我们不是要去厨房吗？饿死我了。”
　　有没有那么个熊孩子，你千方百计把事情瞒了过去，精心打算酝酿好了浪漫善意的气氛，他一开口就把你的算盘全打乱了。弄晴一听，头都大了，愤愤地瞪着我。
　　文山又笑了起来。又道：“公主原来是饿了，厢房里有点心，难道已经吃完了？书中说宰相肚中能撑船，姑娘度量也不逊色啊。”
　　我傻眼了，气呼呼地想跑。玩不起还躲不起啊。可是刚想扭头就走，又觉得不甘心。又转过头来，打量着他，个子太高了，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眼珠子一转，脑子一浆糊，自以为将了对方一军，却不小心更被抓住把柄了。
　　我昂起头，得意洋洋地说：“那贝勒爷躲在后花园，是在静候哪位小姐呢？”
　　很好。文山嘴角得意的一瞥叫我尽收眼底，我顿时感到弄晴的大火也要烧过来了，并且相信，她对此也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答案，必能化干戈为玉帛，平息了此事。
　　除非……文山是个混账，一直不停地干扰我的智商。
　　是的。这个除非是没有错的。
　　因为吧……弄晴赶忙过来圆场了，她匆匆道：“公主说笑了。贝勒爷想必是在练习骑射……”这是屁话。他手里若是有弓箭或者火枪，我早死在其下一万遍了。她眼光四瞟，必然也是发现了，于是她又猛然接道：“或者读书，听说贝勒爷精通外语，不知小女子可否有幸领教一番？”
　　文山不以为然道：“在自家后花园，傍着好水好景色，就是要让人欣赏的。我在这里，必然是欣赏美景。”他话中有话地盯了我一眼，我愤恨地红了脸。他继续说道：“若姑娘果真有兴趣，不如书房一聚。”
　　被拆穿了吧。弄晴也只好说了句：“好的，贝勒爷既然这样说了，定然择期前去拜访。”
　　择期一词一出，我便要笑场。这句话谁能不懂，改天再说吧，这分明是不感兴趣的另一种表达。
　　文山见话题终止，便又转头来说道：“公主一席话可算是解了我一番疑惑，我还在想能劳烦公主亲自往厨房跑一趟，必然不是什么美食。当然，厨师与佳肴一样，也算是美食了，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啊，呸！”我实在忍不住了，这人说话这么难听。当然，我是在八岁就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我那时并不知道。何况，谈婚论嫁未免太早了些。
　　罢矣，彻底暴露了。我们的起事缘起——赏帅哥，吃美食，起事路线——从后花园绕进厨房，以及起事进程——堵在了梅花林里——全被他掌握了。突然有种人生都被别人窥破的感觉，虽然是刺探，却是出于无心的；可是那么后来的日子呢，你在和不在的那些日子呢？
　　我以为，我之后的日子不会怎样的。只是最想要看到的那个人没有看到，如此地寻找也不曾找到她，让别人看到又能如何？可是所有人都看着笑着，鄙夷着，路过了，我那么思念你，已经不是好好地活着了。我只是想你在，那么我活着，被人轻贱与责骂，就都是你伴着我，抚着我的头发，轻轻而又柔软地说的那一句“是吗”。而我，浅浅笑了，说：“是啊。我困了。”你便不言语了，陪着我看最好的夕阳日落，荷塘边，我们就一起沉睡过去。
　　回到那个午后。天色暗暗地，似乎又要起风落雪了。我跟弄晴站在梅花丛中，遭受盘问，心中焦急。语言好像都从我们的大脑里飞走了，而我愈发觉得饿了起来。终于，在盛气凌人的文山面前，我的肚子响了一声……又一声。
　　我的脸愈益绯红了。文山笑了起来，弄晴也忍不住扑哧了。
　　我见文山那个样，便知道他又要羞辱我了。寻摸着什么时候踢他一脚，就撤了，飞奔往厨房。在这种人面前，丢人是注定了的，丢几分人却是未定——把人丢尽了，能跑了路，也是个法子。
　　然而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口哨，文山马上警觉地皱紧了眉头。我拉着弄晴，示意她赶紧逃跑，她亦点头同意。我们正想在文山眼皮子底下逃跑，刚刚转过头，却被他喊住了。
　　“公主。不道个别吗？”他轻轻笑着说。
　　我愤愤地转头，说：“公子就此别过。”意即，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有你功名的独木桥，我有我美味的孟婆汤，我们最好再也不要狭路相逢，不然一定要踢你一脚，还了这一报。
　　文山笑了，倒也不计较，道：“西南角第一个角门，过了便是，里头正一团乱，多保重些，别跌了又怪我。告辞了。”说罢匆匆而去。
　　我与弄晴面面相觑，沉默半晌，弄晴若有所思道：“以后，可千万不要让我嫁个这么难缠的。”
　　我点头同意。
　　我们匆匆穿过梅花丛，多绕了几次，因不知方向了，赶去厨房，已不知时辰了。果然至角门处，就听得里头人声鼎沸，一个清亮的声音四处喊着：“下一道。摆这儿，摆着儿”又不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这小子，你还有时间偷懒！”一生乒乓，盘子跌了，瓜果散了一地，脚步声杂乱，但整理有序，很快清除了，又回到正常的秩序中去了。
　　我与弄晴探个头进院子，果然露天摆了多个大桌子，上面各式美食。还有祭祀器物。我心下揣度着，如果我以摔了东西就跑的速度，最多不过是马蹄子的速度，很快就会被人看到了，想偷一盘来吃是不可能的。
　　一会，从门口走出来一个胖子，与门口的嬷嬷行了揖，便四下环顾，又清了清嗓子，喊道：“大家麻利点，府里头是请我们来做事的，我们才能站在这，其他人想进也进不来，也不能进来。”
　　我一听，唬了一跳。是在说我吗？
　　他说完，又转头叫来了一小厮，吩咐了几句，便又进去了，是个大拿，功夫活还要仔细伺候着。
　　我回过头想问弄晴，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弄晴已偷偷笑了。我拉住她，躲在墙后，问她笑什么？
　　她捂着嘴道：“可看着刚才那个人了？”
　　我兴味索然道：“就是这个胖子？”
　　她摇头，说：“是那个徒弟，被唤来吩咐的那个。”她低头赧然一笑，道：“人家心动了。”
　　我愣在那儿一会，看她动情样，心里突然有种一去不复返的感觉。我想她在宫中陪我的日子，应该是不久了。她是迫不及待要嫁出去了，不知道是真喜欢这样清俊的男子，还是只是厌倦了宫里的日子。
　　我正出神地想着，突然有人轻轻“嘘”了一下。我跟弄晴吃了一惊，彼此对望，见不是我们发出的这样声音，才发现身旁又蹲着了一个人，俊俏模样，果真是清白面容，好不负了个秀丽年华。面庞似是敷了粉，却又没有，只是细嫩，又多出一丝桃红，活泼俏皮。
　　“两位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呢？”他笑嘻嘻地看着我们，明眸皓齿。
　　我指望着弄晴想出一个得体的答案，她此时却羞赧地不言语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们……不过是想来寻些吃的。”
　　“早就想到了。”他从身后变出一盘粉团点心，我大喜过望，伸手就要抓来吃。又想起，姑姑说，要有教养。便取下手绢，包着粉团，道了一句：“谢谢”，边开吃了。
　　他见弄晴在一旁痴痴地看却不吃，甜甜一笑，道：“这位小姐怎么不吃呢？想必也饿坏了。”
　　我知道，不光弄晴看到了，我也看到了。他的眼睛一笑起来，眼角上扬，牵动着整张脸突然晴月皎皎，灿若桃花。弄晴脸红了。
　　他将盘子留下，笑咪咪地看我吃，说：“慢慢吃，这还有一盘呢。”
　　我狼吞虎咽，想起来似乎要问恩人的名字：“你叫什么？”
　　“阿川。”他轻口道。
　　弄晴已然酥倒了。见了个白脸书生就成了这幅模样。我在心里啐了她一口。
　　阿川又说：“小姐您先吃着，我还要给师父送点心去戏班子。吃完早点回去吧。”说罢，他清浅一笑，便匆匆走了。
　　怎么今日每个人都是这么匆忙？我点点头，顾不上他了，腹中满满都是温暖。

作者有话说

　　我是写给你的。有时候很心疼，有时候很幸福，希望你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