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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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问我世界上有没有人鱼，我会摆摆自己的尾巴，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曾曾曾曾祖母的表姐的姑妈的外祖母救过一个溺水的作家。当时她正轻盈地浮向海面，接住了那个因窒息快要昏迷的倒霉蛋，把他送上了岸边。她漂亮的鱼尾一定给对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作家写了一篇人鱼的故事，算是正是把我们介绍给了人类。可惜人们只是把人鱼当做故事中的一个角色。无论作家怎么郑重地声明，人类都不相信他。而他后来天天跑来海边的举动，更是被人类认为成溺水的后遗症或者沉迷写作而混淆了真实和虚幻。在他死后多年，即使他的作品广为流传，我们依然不为人类认可。他的墓志铭上写着“当代最伟大的童话家……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构建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这点让我非常惆怅，惆怅到我的祖母往我的鱼尾上多装饰了一对牡蛎都不能让我释怀。要知道，只有高贵如我祖母——海国的王太后，才能在尾巴上装饰一打牡蛎，而我，作为王室的第三代通常只能装饰半打。“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做比他父母还要亲切的人的时候：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他就会分给你一个灵魂，而同时他自己的灵魂又能保持不灭。但是这类的事情是从来不会有的！1”我的祖母说到。我的心跟我的鱼尾一样沉甸甸地下落，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怎么样让不相信人鱼存在的人类爱上一条人鱼呢。大概是我忧郁的神情引起了祖母的警觉。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说：“我亲爱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古怪的念头。事实上，据我所知，要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需要的可不仅仅是真挚的爱情，而且必须是来自王子的爱。记录我们的那个作家也曾天天来海边找我的那位老外祖母呢，但是她并没有永生不灭。不要为了这些古老的传说，放弃你开开心心的生活。”她又为我讲述了《海的女儿》的故事。这故事悲伤极了，让我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天。
太阳照射到海底时，它的光芒会变成紫色，散出条条触须，摇曳得像朵妖艳的花儿。宫殿顶上的铺满了一张一合的贝壳，壳里硕大的珍珠反射出明亮的光，照亮整个海国。此时，这些光正慢慢黯淡下来。我知道傍晚就要来临了。我喜欢在傍晚时浮上海面。那时的光很柔和，不会灼伤我的脸庞。又足够明亮，可以让我看清海岸那边人类的家园。有湿湿的海风捎来教堂的钟声。我可以看到它尖尖的顶和银色的十字架。绿色的山坡上，牧童赶着洁白的羊群回家。如果变成人类，就要跟他们一起生活呢。我突然觉得陌生又害怕，猛一翻身，拍个水花，往海底潜去。天色已晚。墨蓝的海水中，一点一点荧光，那是些会发光的海洋生物在为我照亮回家的路。海，才是我的家。可我还是想要一个不灭的灵魂。
转眼我就二十岁了。对于美人鱼三百年的寿命而言，之后的二十年将是我选择伴侣的时候了。我游去过很多地方，甚至尝试着逆着河流而上，但是并没有见过人类王子。很少有王宫建在水边。作为上不了岸的人鱼，我只能眼巴巴地盼着有王室肯出海。但显然，今天并没有这种好运气。我恋恋不舍地又望了一眼码头。
咦？等等，我看见了什么？一座宫殿！
我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怎么在一瞬间，有一座宫殿在海边矗立起来了呢？刚刚停在那儿的小小的破渔船还在啊。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是还是兴高采烈起来。这是多么富丽堂皇的一座殿宇啊！不提它鎏金的圆顶、琥珀的栏杆、宝石的窗，单是那深深延伸入海底洁白的台阶和仿佛拥抱大海的无遮拦码头就让我十分满意。有宫殿，说不定就有王子。如果将来住在这个宫殿里，也算是和海族比邻而居了。我顿觉心情好起来，好到我想唱支歌。
人鱼的歌声是超乎人类想象的美妙，特别是人鱼公主的歌声。我曾经坐在那些远离陆地、犬牙交错的崖石上对着大海唱歌。薄薄的灰紫色的晨雾中，天空的女儿会绕着我飞舞。有一次，我遇上了路过的大船。它扬着雪白的帆，从海天之间庄严而缓慢地驶来，背后霞光喷涌而出。没等我停下歌声，它就开始掉头。我刚准备跳入海中，追去看个究竟。天空的女儿就扯了一段风，送了人类的声音“快掉头，快点儿，是塞壬的歌声。”居然把我比作那些迷惑人心的鸟人。靠！我愤愤不平地扎进海里，此后便很少在人类附近唱歌。
而今天，我需要一支歌来抒发我的喜悦，赞美这伟大的神迹——须臾间起高楼，须臾间将一个人类的王子送到我跟前。虽然我还看不到他，但是他必然等在那儿。
当目标出现后，我要考虑的就是怎么下手了。这可真是个难题。我的父皇母后和老祖母都是非常有智慧的人鱼，但是他们显然不会支持我这个大胆的计划。有时聪明人就是这么谨慎，比起一个完整的灵魂，他们却害怕所冒的一点儿风险。我小心地甩开陪伴我的鱼群，向着海巫婆的领地游去。
哦，你说她是个邪恶的家伙，会卖掉我？朋友，感谢你的好意。虽然她既邪恶又丑陋，但是你不能否认她确实是一个狡猾而又有办法的人。哦，补充一点，她也是个审美奇差的人。我用三股叉柄敲敲那些黏糊糊、不停抖动的珊瑚虫，好让它们给我让条路出来。可是这些丑陋的生物总是那么不知好歹，被敲击后没老实几分钟，又蠢蠢欲动地像只没吃饱的海蛇，不怀好意地在我身边探头探脑，甚至舔着脸试探抓上我的头发。保养一头海藻般浓密光润的头发有多不容易你们知道吗？特别是常常被浓咸的海水损伤。我搅动三股叉，一个漩涡出现，震荡起周围的水流，那些灰色的珊瑚虫左摇右摆起来，甚至抓不住手中的白骨。再一股激流冲去，唰，世界清静了。我矜持地整整衣裙，向着巫婆的小屋游去。
没等我到跟前，小屋的门就打开了。一股浓腥的药味传来，我连打了两个喷嚏。“咯咯咯，这不是海王的小公主么。老婆子我知道你来求啥。可怜的笨笨的小东西。”这笑声可真尖利。我抬起红红的眼睛，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巫婆的真容。她枯瘦极了，白白浪费了一身古铜色的皮肤。眼睛通红。我没发现血丝，应该天生如此，也不排除常年熬制药品被蒸汽熏红的可能。她的嘴又扁又长，跟她怀里的癞蛤蟆长得一样，此刻正不怀好意地弯着。穿衣毫无品味可言。这乏善可陈的外表中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一头丰密的头发了，长长的，直拖到鱼尾边。
一个蚌壳打开，她懒懒地靠进去。一边打量我，一边说：“我美丽的小公主，你跟你那位单纯的祖先一样渴望一个不灭的灵魂。”她真有两下次，一下就猜中了我的心思，我的眼睛亮了起来，巴巴地看向她。连她没给我座位的这种失礼的举动都不计较了。这显然取悦了她。“怎么办呢，我总是这么好心，总会让你达成目的。你会得到两条漂亮的人腿。”
“等等，我要人腿干什么？它们一点儿都比不上我的鱼尾漂亮。”我疑惑地问。
“笨蛋，我给你的可不是一般的腿。它们可是能跳出世界上最优美的舞姿的腿。！你将仍旧会保持你像游泳似的步子，任何舞蹈家也不会跳得像你那样轻柔2。所有见过你的人，都会喝一声彩。绝对匹配得上你的容貌。”她直起身，恨铁不成钢地说完，又靠了回去。上上下下扫了我几眼，“如果你能忍受得了跳舞时脚掌的刺痛的话。”说完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得到了这两条腿，所有的人都会被我迷住，王子也不例外？”
“是的。”她不耐烦地点了一下头“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你用什么交换我这瓶药水吧。”
我仔细想了想。诚恳地望着她说：“你不觉得这比较麻烦吗？你看，我需要的是不灭的灵魂。这个你没法给我。根据等值代换，我需要的是王子的爱情。这个你可以帮我。……一瓶爱情魔药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你为啥要我去动一个大型外科手术？”
她似乎被我问楞了，想要开口说什么。
“不要告诉你不卖爱情魔药。我的表姐、三哥、六嫂、将军家的二女儿可都是从你这里购买过的。没有它，傻子才会相信我三哥那个胖子能娶到海国的第一美女呢。”
“当然，我会付给你优厚的报酬。你不觉得这里的空气不够清新吗？这可是会熏走你一大批客人的。”
最后，我以一瓶王室特制香水换来了一瓶爱情魔药。比起我表姐付出的指甲，三哥付出的带有魔力的一枚鳞片和六嫂付出的头发，我觉得这笔买卖也不算那么的吃亏。我走时，海巫婆大概高兴得有点迟钝，忘记念她那句口头禅“交易就是交易”，我好心地帮她补上了。是啊，交易就是交易。交换人总得知道自己打算交换的是什么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