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92、总第二百九十一章

　　（二百九十一）
　　“之前，我遇到了一件对我来说非常棘手的事，我曾想打电话给你……”有末一弥笑了笑，“不过，那正好是你期末最忙的时候，所以，我就没有打扰你了。”

　　千叶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似乎无所不能的男生说到了“非常棘手”这四个字，当下于是忙问：“学长，是什么事呢？我能帮到什么吗？”
　　没错，她是已经决定要放下多年来对有末一弥所抱有的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这并不等于将其他和有末一弥有关的都一道放下了……就比如，她对他的尊重和关心，还有她曾在川村静枝面前许下的和他有关的诺言。

　　“适当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现在，是一年中最难得的好时光，还是不要提那些沉重的事了……”有末一弥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千叶，我们干一杯吧……希望明年我们都会有比今年更好的运气。”

　　“好啊……学长，也希望你明年能顺利解决那件棘手的事情。”千叶举起盛着橙汁的杯子，微笑着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放下杯子，低头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礼品袋，递给了有末一弥，“这是我下午选的新年礼物，一时也不知道学长会喜欢什么，所以，就只能凭着直觉选了。――希望学长会喜欢。”

　　有末一弥微微一笑：“真巧，我刚好也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要送给你。”他把放在身旁空座椅上的那个精美的礼品袋递给了千叶。
　　千叶笑着接过：“谢谢学长。”

　　她拆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名牌的手袋，很时尚也很漂亮，可惜，却不是她在日常生活中能用得着的。她看着正兴致勃勃地打开自己送的礼物的有末一弥，突然有些忐忑起来，心想，她和有末一弥的生活差别这么大，兴趣和爱好也是，她为他选的新年礼物，真的会中他的意吗？
　　不过，她还是会释然地想，送礼物最重要的是一份心，因此，就算之后，被对方拿回去压箱底或者转送给别人，那也已经是另外一件事了。

　　“哦，是同一款式的围巾和手套，这个颜色我很喜欢……千叶，谢谢你。”有末一弥笑着把千叶送给他的礼物放回到包装袋中。他望着千叶，“因为这几天很忙，所以，那份礼物，是我托美加买的……你喜欢吗？”

　　千叶点了点头：“很喜欢。不过，好像很贵的样子……学长，让您破费了。”
　　说实话，她并不太喜欢那个昂贵精致的手袋，它可能会很衬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江川美加，却未必适合她这样普通的女生……

　　她想，或许，一直以来她对有末一弥所抱有的幻想，也如那个手袋一般，是她生活里的一件不大派得上用场的奢侈品。她这样想时，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酸，毕竟，这等于是在否定自己之前好不容易做出的那个决定……说一点都不难过，肯定是假的。

　　“你喜欢就好。因为是第一次送你礼物，我也不知道该选什么，所以就任由美加作主了……”有末一弥温柔地看着她，“不过，千叶，你送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
　　“是吗？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呢。”听他这么说，千叶也很高兴。毕竟，这份礼物，是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走得两条腿都要断了才买到的。如果他真的会喜欢，也就不枉她辛苦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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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饭后，他们离开那家餐厅，走在楼道里时，有末一弥突然说：“千叶……”
　　“学长，什么？”
　　有末一弥侧头看着她：“时间还早，我们找一个地方坐坐，好不好？”

　　“我……”千叶犹豫了一下，“明天我弟弟会回来，所以，我想早一点回去帮他收拾一下房间。”
　　“不会吧？”有末一弥笑了笑，“你昨晚好像已经收拾了一个晚上……难道说，只因为竹田君要回来过新年，你就有那么多事要忙吗？”

　　“那倒也不是……”千叶有些踌躇地说。
　　“那么，我们去附近的一个酒吧里坐坐吧……不会花很长时间的。”
　　千叶听得出来，有末一弥显然是很希望自己能接受他的邀请，她于是点了点头：“那好吧。”

　　稍后，有末一弥开车来到了一家酒吧。这一晚，人很多，简直是摩肩接踵，不过，他们还是在靠近墙边的地方找到了两个比较清静的位子，有末一弥叫了两杯饮料：“有空的时候，我常常会和我表哥清一来这里……平时，这里很安静的，因为今天是圣诞节，所以，人特别多。”

　　“是吗？”千叶问，“天野先生还好吧？”
　　“他啊，挺好的，在司法界的名气越来越大，而且，已经交到了一个差不多可以谈婚论嫁的女朋友……”有末一弥顿了一下，“以前，他对婚姻根本就没有信心。”

　　“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奇怪。”
　　有末一弥长眉一扬：“奇怪什么？”

　　“常常好像还是那些比较平凡的人对婚姻有更多的信心，就比如我父亲，还有我表妹……”千叶笑了笑，“倒是如天野先生这样的社会精英，好像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怕，却反而会畏惧婚姻。”

　　“那你呢？”有末一弥故作不经意地问。
　　“我吗……”千叶怔了一下，“我觉得，我父亲和我表妹他们现在的婚姻生活看起来的确都很幸福，不过，我也不知道，我的将来会不会有他们那么幸运。”

　　“这么说来，你和我表哥以前的想法是一样的……”有末一弥沉默了片刻，“总觉得别人的婚姻都是成功的，但就是不相信自己也能一样成功，甚至于更成功。”
　　“应该不一样吧……”千叶摇了摇头，“天野先生以前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对的人……至于我，是真的对自己没有信心，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有末一弥看着她：“千叶，我曾经有过很多女朋友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千叶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男人大都无法抗拒来自于异性的吸引力，因此，一生中会喜欢上很多的女人，但在他们心里，肯定会有一个女人是很特别的，而且，不出意外，会选择她做自己的人生伴侣。我当然也一样……”

　　有末一弥顿了一下，“虽然我父母的婚姻并不怎么美满，但我还是相信，如果我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一定会过得比他们更幸福。我会给她对于婚姻的信心，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然后一起面对人生的风雨，还有数不清的诱惑……人生里是有很多挫折打击，但是，只要有一个可以厮守一生的人，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也希望学长将来会幸福……”千叶由衷地说。她犹豫了一下，“不过，那样的人，也许并不容易找。”
　　“但运气好的话……”有末一弥微笑着看她，“也不是真的找不到。”

　　“我当然希望学长能找到，但再厉害的人，也难免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千叶顿了一下，“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其实还没有。”
　　“谢谢你。”有末一弥笑了笑，“不过，就算真是这样，也至少要等到证明是失误的时候才灰心……对不对？”

　　千叶听到眼前这个出类拔萃的男生在这种日子里居然被自己引得说出了“灰心”二字，不由很是不安：“不过，我还是相信，学长肯定可以遇到那个人，因此，绝对不至于会灰心……”她沉默了片刻，强调似地继续说，“我想，静姨肯定也希望你能幸福。”

　　每次，在面对有末一弥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那时她对川村静枝的那个承诺：就算将来她并没有和有末一弥在一起，也决不会完全放弃他。说实话，她那时就觉得这是很荒唐的一件事……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川村静枝，何况，这是一个生者对于一个死者的承诺，她怎么能食言呢？

　　只是，她有时也会怀疑，有末一弥真的需要她在他生活里的存在吗？尤其是，将来等他有了自己的家庭的时候？不过，她想，当她对于有末一弥的人生来说是个多余人的时候，她应该就可以悄然退场了……那样，九泉之下的川村静枝，应该也能够理解并原谅她。

　　“这我知道……”有末一弥点了点头，“对了，千叶，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什么事？”千叶忙问。

　　“不久前，我从中野伯伯那里知道，原来，清川先生就是我父亲当年的恋人。”有末一弥这么说时，并没有在千叶脸上看到特别吃惊的神情，他当即明白了，对于这件事，千叶肯定早就知道了……他不由有些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是清川梓自己告诉她的，还是清川澈？还有，对于他父亲和清川梓的过去，她到底知道多少？

　　“是吗？”千叶轻轻点了点头，“不过也对，想必也要清川先生这样的人，才能让有末先生至今还是念念不忘……”她看着有末一弥，忍不住问，“学长，你说，如果有末先生知道了清川先生的现状之后，会不会真的……”

　　“我不知道。”有末一弥摇了摇头，“如果从常理来看，我绝不认为一贯冷静的他会不顾一切地抛下现有的一切，和自己从前的恋人在一起。毕竟，他们已经分别了二十多年，很多事情都变了……”他顿了一下，“不过，有些事情，并不能依常理来判断。”

　　千叶明白他的意思，的确，有些事情是无法用理性来推论的，再说了，如果世间的事都可以猜得到，这世界也就不会这么复杂了……她当然也知道，万一哪一天，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父亲的选择肯定会令有末一弥感到困扰，那么，他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我想年轻的时候，他们一定很相爱过，否则，我父亲也不会到今天还这么眷恋她……”有末一弥轻轻叹了口气，“可是，即便清川先生是特别独立的一位女性，对于她为什么会忍心彻底抛弃自己的恋人这件事，我还是有点想不通……难道说，在她眼里，我父亲根本就不值得她用一生去爱？”

　　“我想，不是这样的……”千叶有些踌躇又十分肯定地说。踌躇的是她的语气，而她的神情，却是肯定的。毕竟，她应该可以算是这世上极少数了解清川梓当年为什么会离开有末清明的人之一，不仅因为她听过清川梓对于往事的叙述，也还因为，到了今天，她也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选择离开对方，这也是爱的一种表现形式……虽然说，这样的爱，不仅伤人，更伤自己。

　　一般来说，一起排除万难厮守到老，会比较符合世俗对于爱情的审美和界定，但爱情真的就只有这样一种表现形式吗？就好像那个时候，虽然清川梓一直想说服她，也说服自己，以证明当年她毅然离开有末清明是完全正确的选择……但她还是看出来了，并不是她的离开，令她和有末清明有机会各自获得极为成功的人生，而是也依然还是他们对于彼此的爱，令他们没有在各自的生活里自暴自弃甚至是沉沦。

　　有人说，相爱容易相处难，似乎克服了在琐碎庸常的生活里厮守在一起时的种种磨擦、碰撞和伤害还继续存在的爱更显得伟大难得……然而，那些克服了时空之隔，努力在没有对方的艰难生活里还继续存在的爱，难道不伟大难得吗？

　　如果说，相守的爱情，像是白天的阳光，或者是夜里的灯光，那么，分离的爱情，就像是一支小小的蜡烛，点在我们心里的某个地方，随时可能会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灭，因此，需要更加小心翼翼的呵护才能继续照亮和温暖我们并不完美的现实生活……当然，有时候，它也会显得特别顽强且有韧性，任你怎么努力都无法彻底熄灭它。

　　或许，有人会说，两个人相爱的终极目的，不就是为了厮守在一起吗？既然选择了分开，为什么不忘掉对方呢？这样，对愿意陪伴在我们身边的人也会比较公平……

　　这当然是有道理的，不过，有些事情，它很复杂，也很神秘，你很难用理性果断地去除它，而它又实实在在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何况，它还很罕有，就比如分离之后还继续存在的爱情……既然如此，何不保有并且珍惜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