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91、总第二百九十章

　　（二百九十）
　　她正发呆，突然听到清川宁子说：“千叶，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我明白了……”千叶回过神来，望着她，缓缓点了点头，“宁子，你是想告诉我，你爱上了有末学长……对不对？”

　　清川宁子一时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直接，当即愣住了。毕竟，她是知道千叶喜欢有末一弥的，何况，她也不是一个自私冷酷的坏人，因此，面对着千叶，她心中不免会觉得有些内疚：“真是对不起，明明知道有末君是千叶你喜欢的人，而且，自己已经有那么好的男朋友了，却还想……”

　　“可是，千叶，对即将要二十二岁的我来说，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想要去做一件什么事，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甚至于哪怕只是看到他，我就会觉得很幸福……”她看着千叶，微微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所以，千叶，非常抱歉。”她说着又低下了头。

　　“宁子，你不用向我道歉，有末学长又不是我的……”千叶顿了一下，“到目前为止，我也就只是他的一个学妹而已。”
　　清川宁子抬起头来：“如果有末君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如果他真的就只喜欢千叶你一个人，我会识相躲得远远的，绝不再来纠缠他……”她恳切地看着千叶，“千叶，请相信我，我并不想成为令你讨厌的人，我只是想，或许，我也有权利得到一个争取幸福的机会。”

　　千叶望着眼前眉目入画、明眸皓齿的清川宁子，虽然对方一直都在用一种不确定甚至是不自信的语气说话，不过，不知怎么的，她还是会觉得有些好笑，她不由想，从小就有无数追求者的清川宁子，难道真的会不明白，这世上的正常男人之中，是没有几个能抗拒得了她的美貌的？也即是说，倘若有末一弥对她殊无好感，又怎么可能会请她吃饭呢？

　　何况，她从来就知道有末一弥情史丰富，有过无数的女朋友，因此，她的自尊心绝对不可能会膨胀到认为，从某一刻开始，有末一弥就只会喜欢甚至是只会爱她一个人的程度……所以，对于她来说，清川宁子所假设的那两个前提，根本就毫无意义。

　　不过，或许是因为，她自己是个非常理智的人，因此，非常羡慕甚至是钦佩那些敢于冲破理智阻挠的人，她总觉得，那样的勇气难能可贵……所以，虽然清川宁子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她还是不怎么厌憎她，或者说，她恨不起来。

　　“宁子，你别这么说，你有权利喜欢一个自己想喜欢的人，我也从来没有讨厌过你……”说到这里，千叶迟疑了一下，“只是，你这样对山下君，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清川宁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事到如今，不管将来会怎样，我也不可能可以和山下继续下去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管后果怎样，我都要承担起来……”她顿了一下，注视着千叶，“不过，千叶，我还是希望，你能为我保守秘密。――我保证，我会尽快在适当的时候让相关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你放心吧……”千叶迎着她的目光，“我不会对他们说的。”
　　“千叶，谢谢你。”清川宁子说着低头看了看表，“啊，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去车站了。”
　　“那我送你吧。”
　　清川宁子怔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之后，她们离开了那家快餐店，走到大街上。清川宁子的行李还不少，千叶帮她提了两个像是装满了新年礼物的礼品袋。她不由想，这里面肯定也有送给山下羽的，可是，那个总是显得特别开朗的男生，如果知道自己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已经变了心，还能笑得出来吗？她这样想着，不由心中一恻。

　　但看着站在身边的清川宁子秀美的侧面轮廓，她又会觉得，她的勇敢是值得肯定的，毕竟，一个人放手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又有什么错呢？更何况，她和她母亲一样，都有一种决绝的特质，虽然明知道和有末一弥未必会有结果，却并没有想过要把和山下羽在一起的人生作为自己冒险的最后退路……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是希望，她自己、山下羽、有末一弥和清川宁子将来都能获得各自想要的幸福，但即将二十四岁的她也很明白，人生无常，世事更是从来都难以尽如人意……因此，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不管将来会怎样，只要伤害能少一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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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们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时，有末一弥刚好开车经过这条街，看着像朋友一样站在一起的千叶和清川宁子，他不由很是疑惑。虽然他正在赶时间去另一个地方，但还是忍不住跟在了千叶她们俩所乘的出租车后面。

　　看她们在新干线的车站外面下了车后，他当即明白，是清川宁子要回札幌了。他不由想，为什么经过了昨晚那一幕之后，千叶还能像朋友一样来送清川宁子呢？这不是很奇怪吗？他心里开始有些不安，总觉得，这样还可以继续的女性情谊里，肯定是牺牲了什么……是牺牲了什么呢？

　　在候车大厅里，看着人来人往，千叶突然开口了：“宁子……”
　　“什么？”清川宁子当即侧头看着她。
　　“不管将来怎么样，我们都会是朋友吧？”

　　“千叶，你真是……”清川宁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太奇怪了。”
　　千叶一怔：“这怎么说？”

　　“你既没有生我的气，也没有恨我，是因为你对有末君有信心……”清川宁子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她，“还是因为，你对你自己有信心呢？虽然说，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个很好的人，可是，你现在的这种态度，不是很奇怪吗？我可是特意从札幌跑来抢你喜欢的人的……”

　　“有一次，你妈妈对我说……”千叶答非所问地说，“希望我和你能成为朋友。”
　　“就因为这样吗？说实话，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和有末君结婚了，我肯定会恨你的……”清川宁子顿了一下，“我承认，我不如你大方。更不可能因为对方的母亲拜托了自己，就放下心里真实的感觉。”

　　“宁子，你错了，我不是大方，更不是因为清川先生曾拜托过我，就没有原则地对你好……”千叶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因而无法恨你而已。――其实，一直以来，我心里都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是到该醒来的时候了。”

　　“你是在说你对有末君吗？”清川宁子问。
　　“不完全是。”
　　“如果有末君很喜欢你，而且也很想和你在一起……”清川宁子犹豫了一下，“你就这样放弃了，对他岂不是很不公平？”

　　“你也说过了，喜欢并不是爱。”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喜欢已经是所能达到的极至了。更何况，只要有心，未必就不能发展成爱……”清川宁子咬了咬嘴唇，“千叶，如果你就这样退出了，我会觉得不安，甚至会一生内疚，这样，我会恨你的。”

　　“不是的，其实，我和有末学长之间的困难，早就存在了，只是，虽然一直都有人提醒我，我却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而已……”千叶苦笑了一下，“当然，我必须承认，是因为你的缘故，昨天晚上，我才开始很认真地想这个问题。

　　“宁子，我不可能会因为你希望我怎样就怎样，说句可能会伤害你的话，如果你以为，将来某一天，可以在赢得你想要的幸福的同时，还赢得道义和心安，就好像一切都是你应该得的，那你就太贪心了……所以，你就是真要恨我，我也没有办法。”

　　听了她的话，清川宁子微微变了脸色。她沉默了片刻，拿起放在旁边座位上的行李：“我该进去了。――千叶，谢谢你来送我。”她说着朝剪票口的方向走去。
　　“宁子！”千叶开口叫住了她。
　　清川宁子回过身来：“总之谢谢你。”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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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车站外的街对面等了大约一刻钟之后，有末一弥看到千叶走了出来。这个时候的千叶，脸上有一种茫然若失的神情。突然之间，他明白被牺牲了的，是什么了……是千叶对和他在一起的未来的信心。

　　他知道，经过了昨晚那一幕之后，千叶止住了朝他走过来的步伐，哪怕她就要走到他跟前了……不过，这么多年来，千叶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因此，很难说，就只是因为看到他和清川宁子在一起吃饭，她便对他彻底失去了信心……

　　是清川宁子对她说了什么吗？
　　还是说，一直以来，她对他的信心就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的？因此，只要一点外力就足以完全摧毁？而且，也正因为她觉得这是她自己的问题，所以，她一点都不怪清川宁子？甚至于也不怪他？

　　他看到千叶沿着街路离开车站，很想追过去，不过，因为还有工作，而且，今晚就要和她见面了，所以，最终，他还是掉转车头，离开了。――何况，他也要花点时间好好想想晚上该和她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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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有末一弥提前一些来到了他和千叶约好的那家餐厅，不过，很快，千叶也来了。走到桌前，脱下了大衣之后，她里面穿的是一件深蓝色的毛衣配着一条同色系的及膝裙，浅蓝色的衬衫领子自然地翻在毛衣外面，在这样的冬天里，显得既知性又很清爽。

　　是的，认识以来，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不曾打扮得花枝招展过，不过，却于简朴之中蕴含着一种令人觉得如沐春风的自然美感。当然，或许，还是需要有心的人才能欣赏和体会她所拥有的美。看着神色平静的千叶，他不由想，这时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女生，会仍是他的一个学妹，还是从今晚开始，将成为他的恋人呢？

　　“学长，晚上好。”坐下后，千叶说。她笑了笑，“我们好像都早到了。”
　　“是吗？我的确不想迟到。”有末一弥微笑着说。他顿了一下，“今天上午，在街上，我曾经看到你和清川小姐站在路边等车。那个时候，因为我急着赶去另一个地方，所以，没有过去和你们打招呼。”

　　千叶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那个时候，宁子要回札幌了，我送她去车站。”
　　“哦，这样啊……”有末一弥拿起菜单，“我们点菜吧。”

　　等上菜时，千叶问：“学长，近来好吗？工作还是很忙吧？”
　　“嗯，还是很忙，每天总是有层出不穷的案件发生。不过，就是再文明发达的国家，警察都是一种高度紧张的职业，就比如美国。”有末一弥微笑着看她，“你呢？还是老样子吗？继续走在成为一名心理医生的路上？”

　　“应该是吧……”千叶轻轻点了点头，“理想是这样，至于结果，要以后才会知道。”
　　“说的也是。对了，千叶，昨天晚上，和你在一起吃饭的、你的那位男同学，我以前应该有见过……”有末一弥微微一笑，“那时，他好像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

　　“是的，我记得，应该是在四年前的夏天，那个时候……”千叶想了一下，“岩田和他当时的女朋友一起从美国回来度假。”
　　“时间过得真快，四年就这样过去了……”有末一弥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那位雪乃小姐，据她自己说，还是清川君大学时的学妹，真是太巧了。”

　　“嗯，因为以前，宁子曾去过东北大学，所以，雪乃也认得她。”千叶说。她这时不由很是疑惑，心想，为什么虽然有末一弥一直在说昨天晚上的事，却总是避口不谈他为什么会和清川宁子在一起吃饭呢？

　　毕竟，清川宁子是有男朋友的，当然，有末一弥或许还不知道，因此，他只把她看作是一个美丽的适龄异性。又或者，他觉得，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所以，他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吃饭，也就根本不必和她解释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本来，今晚，她来到这里，就不是为了侥幸地继续，而是彻底地结束。――当然，面对着温和清朗的有末一弥，她也知道，要完成自己的既定目标，并非易事，或者说，既有高难度，还需要一番挣扎。

　　“千叶……”
　　“学长，什么？”千叶回过神来，问。
　　有末一弥看着她：“你和清川小姐很熟吗？”
　　“还好……”千叶顿了一下，“清川先生曾对我说过，希望我和宁子能成为朋友。”

　　“是吗？”有末一弥说。他是多么希望，千叶会主动问起昨晚的事，因为，她绝口不提，也就证明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她对他已经不再抱有幻想了。

　　有时候，他也会希望，他所喜欢的这个女生会对他有更充足的信心和更强烈的依赖，但是，话说回来，千叶的与众不同，也就在这里：她是独立的，何况，她完全可以凭着直觉喜欢他，却未必非要爱他不可。毕竟，他也知道，爱他这样的男人，需要很多的勇气，而且，还要做好遭遇各种伤害的准备……

　　既然她今后的人生，没有他也一样能活，甚至于活得更好，那么，她凭什么一定要爱他呢？他们就是到这，对于他们这一生来说，也还算是相当不错……可他还是会不甘心地想，和他在一起的人生，真的一点也不值得千叶期待吗？
　　至少，她今后的人生里，有他或没有他，总是会完全不一样……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