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19、总第二百一十八章

　　（二百一十八）
　　6月2日那天早上，千叶乘地铁来到了医大的心理研究所。她一走进一楼大厅，便有一个年轻的女子朝她迎了过来：“你好。”
　　“我叫千叶树，是从东京过来的……也是早稻田大学的吉川教授的助手。”千叶忙说。

　　“哦，你就是千叶小姐吗？”那个年轻女子笑着点了点头，“关于你的事，近山教授曾特意交待过我……请跟我来。”
　　“好的。麻烦你了。”

　　千叶跟着那个女接待员乘电梯上到三楼，走进了一间办公室。在那间很大的办公室里，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立着一个足足把整面墙都遮住了的大资料橱；在房间的正中央，则面对面次第排着十二张办公桌；而在大门左侧的角落里，还摆放着电视机、录像机等视听设备。

　　在一张办公桌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偌大的办公室里，这时也只有她一个人。那个女子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向千叶和那个女接待员。
　　“粟山小姐，这位是刚从东京来的千叶小姐。”那个女接待员领着千叶走到她身边说。
　　“我知道了。小林，你先下去吧。”那个叫粟山的女子说。

　　目送着那个叫小林的女接待员离开后，千叶躬身行礼：“粟山小姐，初次见面。我是千叶树。”
　　“千叶小姐，初次见面。我是粟山丽子，是近山教授的助手，也是PTSD研究小组的成员之一。”粟山丽子指了指她对面的那张办公桌，“那张办公桌是你的。对了，再过半个小时，研究小组会召开第一次工作会议……当然，同时也是吉川教授的欢迎会。”
　　“我知道了。粟山小姐，谢谢你。”

　　千叶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坐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粟山小姐，这个研究小组总共有多少个成员呢？”
　　粟山丽子这时从电脑显示屏后面探头看了她一眼：“第一下你就会知道了。”
　　千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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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小时之后，也就是快九点半的时候，千叶随粟山丽子来到了一间会议室。吉川千明这时正坐在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边。千叶猜那个中年男子应该就是近山博之。吉川千明一看到她，当即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参加这次工作会议的，共有十四个人，除了吉川千明和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中年男子之外，全都是二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这时，那个中年男子轻轻拍了拍手：“好了。开始开会了。”
　　会议室里顿时完全安静了下来。千叶没有猜错，他果然就是近山博之。

　　“今天这个会，与其说是吉川教授的欢迎会，倒不如说是我们这个研究小组所有成员的第一次见面会。”近山博之环视了众人一眼，“今天，对于我们在座的十四个人来说，都显得意义非凡……因为，从今天起，我们将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在一起奋斗三年。在这里，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现在，就从我开始，大家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听了在场其他人的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千叶这才发现，在座的所有人，除了她之外，大多都是有着博士或硕士头衔的人。学历最低的，也至少是在读研究生的二三年级……虽然说，这样的情况，在一个大学的研究所里，也可以算是很正常，但突然觉察自己居然是这个研究小组里资历最浅的成员，千叶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不安了。

　　终于快轮到她做自我介绍了。她不由看了吉川千明一眼。这时，吉川千明也正用鼓励的目光望着她，千叶这才觉得安心了一些，于是暗暗呼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叫千叶树，今年刚从东大法学部毕业，获法学和心理学两个学位。今后请多指教。”

　　千叶坐下后，近山博之接着她的话说：“千叶小姐是吉川教授推荐的，而且，她还是知名的日裔心理学家浅野教授的得意弟子……总之，我对她很有信心。千叶小姐，以后好好加油吧。对了，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和粟山说。”
　　“是，近山教授。”千叶忙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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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会议结束后，千叶正要回办公室，吉川千明叫住了她：“千叶，住处整理好了吗？”
　　“差不多好了。”
　　“那么，以后在学习和工作上都要加油了。一开始可能会很辛苦……”吉川千明笑了笑，“不过，年轻的时候辛苦一点也没坏处。”

　　“是。”千叶沉默了片刻，有些迟疑地看着他，“吉川教授，我会不会……不够资格参加这项研究？”
　　吉川千明一怔：“为什么这样说？”
　　“我刚才认真听了其他同事的自我介绍，发现除了我之外，都是心理学专业毕业的，而且，至少也都是研究院二三年级了，可我却……”

　　“你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有时候，学历并不能代表一切，何况，和其他人相比，你的学历也可以说是毫不逊色。”吉川千明看着她，宽慰地笑了笑，“当然，你刚参加工作，心里会不安这也很正常。不过，别忘了，你是东大的毕业生，而且，浅野和我也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看好你。这一点，你务必要记住。我这么说吧，在这个世上，只要有一个人真正地欣赏你，你就肯定比你自己预计得要有价值得多……不过，年轻人谦虚一点也是有益无害。千叶，以后，你要多向自己的前辈请教；当然，有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好的。”千叶点了点头。
　　“正式的研究工作还没开始，现在，你先好好看一下资料吧。”
　　“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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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吃过饭后，千叶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浅野翔留给她的那些工作日志，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她走到门前从门镜看了出去：站在外面的，是她的邻居倍赏佳子。她于是伸手开了门：“倍赏小姐。”
　　“我可以进去吗？”倍赏佳子笑着问。
　　“当然。请进。”

　　倍赏佳子走进千叶的房间，四处看了看：“真正知性的人的房间就是不一样，简直是一点庸俗的感觉都没有……千叶，你一定是那种从小就非常会念书的女生，对不对？”
　　千叶这时不由想，才第二次见面就如此熟稔地直呼她的名字，二十三年来，这样的人她倒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一想到倍赏佳子的职业，她就释然了。或许，对于一个导游小姐来说，迅速而自然地和陌生人拉近关系，进而友好相处，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可以算是吧。”千叶迟疑了一下，“倍赏小姐，在这个世上，读过大学的女生可谓多不胜数，你凭什么……”
　　“当然是凭我的眼力，我看人很准的……”倍赏佳子笑了，“还有就是，你看起来和我很不一样。我从小就特别讨厌念书，后来，好不容易混到了短大毕业，就赶紧出来工作了。”

　　听了她的话，千叶不由微微一笑：“我听酒井太太说，倍赏小姐现在是在一家旅游公司做导游……也就是说，每年都可以免费去很多地方玩，真是太令人羡慕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一个地方就是再美，如果一年去过四五次的话，什么好感觉也都没了……”倍赏佳子自己坐了下来，双手撑在地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不过，生活本来就是重复加重复……这我是知道的。”

　　“对了，倍赏小姐，你想喝点什么呢？”
　　倍赏佳子迟疑地看着她：“你才刚搬来……会有什么呢？那么，就有什么喝什么吧。”
　　“非常抱歉，我只有果汁。你等一下。”千叶从厨房里拿了两听果汁，一听递给了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倍赏佳子看着她：“不知为什么，我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千叶，以后，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
　　“当然可以。”千叶当即点了点头。老实说，她对倍赏佳子的印象也不坏，况且，刚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能和自己的邻居相处融洽，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现在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真的很高兴。”

　　倍赏佳子笑了：“我想也是。像你这样的女生，以前在学校里时，肯定不可能会是很受同性欢迎的那一种。不过，你或许会比较受男生欢迎……”
　　千叶摇了摇头：“你猜错了……在学生时代，我其实是那种既不受女生欢迎、也不受男生欢迎的人。”

　　“是吗？”倍赏佳子当即睁大了眼睛，“我本以为，一个女生如果很聪明又长得不难看的话，一定会很得男生……尤其是优秀的男生喜欢。”
　　“对我来说，就是没有男生喜欢也无所谓……”千叶淡淡地笑了笑，“反正，我又不是为了招人喜欢才活着的。”

　　“对于男人，我的想法和你倒是很不一样……一周前，我刚和我交的第三个男朋友分了手……分手的确是很痛苦，但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发现对方不适合自己的话，就是再舍不得，也只能赶快放手，以便去寻找适合自己的那个人。”

　　倍赏佳子沉默了片刻，“况且，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不可能在旅游公司里一直做下去……现在，我的同事都是二十出头的美眉，我站在她们中间，常常都会觉得自己好老……”她猛喝了一口果汁，“虽然我有时很恨男人，觉得他们都不是好东西，但说实话，在这个社会里，一个女人若想自己养活自己，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也太辛苦了……因此，能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一个累了的时候可以靠一下的肩膀，总是好的。”

　　千叶怔怔地看着她。她听得出来，倍赏佳子这时诉说的，都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一个人肯对另一个几近陌生的人说自己心里最尴尬失意的事，通常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前者是个没有心机的人，因此，对谁都可以大倒苦水；另一种可能则是，在前者眼里，后者是个能得她信任的好听众……

　　虽然她并不赞同倍赏佳子的观点，但因为同是女人，她倒是能理解她的这种想法并希望她得偿所愿……毕竟，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因此，要选择怎样的生活，是每个人的自由。她微微一笑，诚恳地说：“倍赏小姐，我想，你一定很快就可以遇到那个适合你的好男人。”

　　“为什么？千叶，你会这样说，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可怜，你同情我？”
　　“当然不是。”千叶忙摇了摇头，“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可怜或同情你……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好人……你以为，因为我是个好人，这一生就一定能遇到好男人吗？你还真是善良。老实说，我可没这么乐观。不过，我还算年轻，也还算漂亮，总会有机会的。”倍赏佳子站起身来，“我该回去了。明天我还要带团去大阪。”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千叶，你以后要是想出去玩的话，记得告诉我。到时，我一定会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好啊。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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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千叶的职业生涯正式开始了。虽然说，和她想像得似乎有点出入，但也还不至于会令她对未来心生恐惧。而差不多同一时间，她的研究生院生涯也拉开了序幕。

　　在紧张繁忙的新生活里，她几乎抽不出时间去敏感在新地方生活的不适，当然，也就更别提去细细咀嚼心里的那些旧伤新痕了……这对于她来说，自然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美丽的紫丁香开满了札幌街头的阳光明媚的六月，很快就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