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144、总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百四十三）
　　深蓝乐队开演唱会的那天下午，山田樱子突然打电话给千叶，说因为有要紧的事，要和男朋友去大阪一趟，所以，不能去听演唱会了。
　　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知为什么，千叶当即松了口气。不过，依然没有机会看到自己未来的表妹夫，她也觉得颇为遗憾。

　　当晚，当她到达体育大学的体育馆外面时，多田俊已经到了，醒目地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虽然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千叶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多田俊，你来得比我早。不过，我也不算迟到。”走到他面前时，千叶笑着说。
　　“这好像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我当然要慎重一点。”多田俊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别胡说了。我们进去吧。”千叶这么说时，突然怔住了。她在前面的人群中，似乎看到了有末一弥。但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那个身影只是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你怎么了？”多田俊见她神情有异，于是问。

　　“没什么。”千叶暗暗摇了摇头，心想，有末一弥怎么可能会有时间来听什么演唱会？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不过，那个酷似有末一弥的身影，令她想到了七月底时她曾遇到有末一弥那件事。那个时候，有末一弥曾说，等她从英国回来，会找个时间，和她谈谈他为什么会进入警界的事。她那时也说了，从英国旅行回来后，会和他联络……

　　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太忙了，所以，她几乎忘了这件事，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潜意识里，她不太有勇气主动和有末一弥联络……她总觉得，那对于她来说，会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件事。不过，她这时想，既然已经说出口了，还是应该和他联络一下……毕竟，她也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现在这个职业。

　　这时，会场里已是拥挤不堪、人头攒动，当然，都是些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因为他们的入场券是及川秀一给的，所以，是非常理想的位置。

　　坐下后，千叶看了看四周，惊叹了一声：“居然这么多人。”
　　多田俊看着她：“你好像真的不知道，你表弟的乐队现在有多出名。”
　　“是啊，好像也才成立了一年多一点，就这么有名了。”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流行音乐的最大消费群都是些极喜新厌旧的所谓新生代，所以，有些歌手，如果不受欢迎，甚至只是露脸几个月就消失了；有些演唱组合，刚一组建，便承认他们只是临时搭起来的草台班子，如果不受欢迎，随时准备散伙……像披头士那样的乐队，在如今这个年代，已经可以算是传奇了，可望而不可即。所以，你表弟的乐队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说明他们还是有市场的。”

　　千叶侧头看了他一眼：“你好像挺在行的。我还以为……”
　　“你是不是以为，立志成为科学家的我，就只会整天躲在家里的地下室做科学实验，像个科学怪人？”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也是个紧跟着时代潮流的时尚少年。”

　　多田俊笑了笑：“好的东西我都会喜欢。不过，很多东西只配令我喜欢一阵子……你表弟的乐队，大概也是这样吧。”
　　千叶不太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拜托……多田俊，你在他表姐面前说这种话，不觉得失礼吗？”

　　多田俊扬了扬眉：“我会这么说，他已经可以偷笑了……千叶树，你见过几个流行乐队的主唱，能像披头士的约翰.列侬那样，从生前红到生后几十年的？走这条路，就要想到迟早会有被歌迷抛弃的那一天……因为，迟早会有新的更具流行元素的乐队出现。这就是所谓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残酷的，如果你表弟将来会接受不了，你还是早点做好准备，看看如何对他进行心理辅导……毕竟，如果做不到激流勇退，就只好接受从红转黑的痛苦过程了。”

　　“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不过，你至少也不要在他如日中天时说这种话吧？我听了会难受的。”
　　多田俊朝她做了个鬼脸：“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不过，你应该觉得荣幸才对。对于我来说，你绝对不在只配令我喜欢一阵子的范畴里。”

　　“是吗？你对我与众不同，我是不是该向你表示一下感激之情？”千叶有些挖苦地问他。
　　“那倒不必……”多田俊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表妹及你未来的表妹夫呢？”
　　“哦，我忘了告诉你了……我表妹和她的男朋友，因为有别的事，今晚不能来了。”

　　“真是扫兴……我本来想为你挣一点面子的。”
　　千叶看着他依然略带稚气的脸，当即笑了：“算了吧。我未来的表妹夫，据说已经是社会人士了，比你不知道成熟多少倍……幸亏他今晚没来，否则……”

　　这时，轮到多田俊不太高兴了：“否则什么？”
　　“没什么。”
　　“社会人士又怎么样？就只是比我年纪大而已。千叶树，你不妨看看，我到他的年纪时，会不会比他更不可靠。”

　　“老实说，我根本就不曾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刚才只是开玩笑而已，你有必要生气吗？所以啊，你……”
　　“我还是不成熟，对不对？”多田俊问。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千叶这么说时，头微微一侧，当即又怔住了。她那时并没有看错，有末一弥今晚的确也来听这场演唱会了。他这时正坐在前面和他们隔着两排的左侧的位子上，和坐在身畔的一个打扮入时的女生低声说笑着。

　　又换人了……
　　虽然看不到那个女生的脸，但千叶看得出来，那个女生肯定比她小，也就只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绝对不是去年十一月底在她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在银座那家高级餐馆里遇到的那个和有末一弥一起吃饭的女生。

　　当然，在这期间，或许已经换过好几个人了，只是她没有机会一一看到而已。他以前就是这样的，换女朋友如同换衣服……而他今晚会来听这场演唱会，恐怕也是为了这个女生。

　　千叶怔怔地看着他们。虽然说，从大学一年级到现在，看有末一弥和不同的女生在一起的情景，她已经看得麻木了……但不知为什么，她这时还是会有一点恍惚，甚至于是新鲜的失落。好像是去年十一月底的那天晚上的心情又重新上演，却又并非完全相同：或许如浅野翔所说，是建立在新的现实基础上的……

　　她不由想，从去年十一月底到现在，她和有末一弥之间，有发生过什么吗？好像没有。那么，这所谓的新的现实基础，指的又是什么呢？莫非，是她对有末一弥所抱的幻想，不仅没有理智地放弃，反而还加强了？
　　那不就更可悲了吗？

　　这个男人……
　　好像每次总是在觉得有点了解他时，又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可能了解他：她或许能猜到他有怎样的人生抱负，却无从知道，对于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所以，他总是在给她希望之后，又令她失望……当然，或许她并没有资格对他抱有失望的情绪，就如同她没有资格对他抱有幻想一样，毕竟，说到底，她也仅只是他的一个学妹而已。

　　“那个……好像是你那位花心的学长。今年情人节时，在东大的校园里，曾和你在一起说话的那一位。”多田俊这时也看到了有末一弥。
　　“应该是吧。”千叶低声说。

　　多田俊沉默了片刻：“千叶，你……是不是对他有好感？”
　　“我……”

　　千叶本来想否认，虽然理智上，她一直都对自己说，有末一弥只是她的一位学长，仅此而已；然而，潜意识里，她还是会对他抱有幻想。毕竟，在她现在的生活里，最显目的、年纪相仿的异性，大概也就只是他了……但是，有末一弥真的值得她期许吗？她还想在这种希望与失望的交替之间沉浮多少次，才打算死心呢？

　　“我说……你就是等我六七年，也比对你这位学长抱有幻想强。他这种人，女人对于他只是一种调剂品，事业和地位才是他生活中的重中之重……换一句话说，事业和地位占了他整颗心的70%以上；就算他是真的喜欢你，大概也只能分20-25%的心给你；还有5-10%，恐怕还要分给其他的女人……这样，你也认为是值得的？只要他足够优秀？”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千叶说。她突然发现，今天晚上，她好像已经是第三次对多田俊这么说了。
　　“他这样的男人，骨子里根本不尊重女性，但照样也会有许多女人对他趋之若骛，但千叶，我觉得你并不适合做其中的一个……我不是因为喜欢你，所以要抬高你，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适合做那种游戏人生、得过且过或者逆来顺受、容忍一切的女人……而且，我也不希望你为了喜欢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难道说，他就不可能真正认真地喜欢上一个人？”千叶有些不甘心地问。
　　“当然可能。我不是说了吗？他真正认真地喜欢上你时，会一次性地把20-25%的心分给你，当然，他肯定还是会去找别的女人，把剩下的5-10%的心分批不等地派送给她们……因为，他的野心很大，压力也就很大，自然需要调剂品。而他的调剂品，显然就是各色各样的异性……或许一生都是如此。千叶，你做好准备，迎接这样的人生了吗？”